人可能還是要過一些不一樣的生活_風聞
作家毛利-和毛利午餐官方账号-10-23 14:38
上一次進藏是2011年,説起來,那也是我最後一次當揹包客。之後結婚,生子,工作,偶爾跟人吹吹牛,姐當年走青藏線的時候……
再次進藏,來參加小紅書外人節活動,據説是一個純户外活動,我聽説裏面有徒步,毫不猶豫抱了名。
網友問了一個尖刻的問題:為啥找你參加?就憑你在新加坡city walk了?
是啊,為啥找我去呢?你有倆孩子了,你還打算怎麼户外?
頭一天過去,我聽到裏面介紹第二天可以報名幾個活動,飛拉達,路亞,抱石,溜索……心情一片茫然,這些都是什麼?我大概知道溜索是在空中滑過,抱石好像是抱着一塊大石頭爬上去,但是原來你會輕易把這些體驗排除在外,當成艾文會喜歡的活動,敬謝不敏。
但是來都來了,我打算把能排上隊的項目都體驗一下,這裏畢竟是西藏,是林芝,是高原。總不能大老遠來,還在山裏玩手機吧?
山裏沒有信號,我跟着一羣人穿上裝備,體驗飛拉達。岩石上有鋼索和攀爬架,大概上升十米後,看着懸空的雙腳,心中一片恐慌。因為僅僅是起點而已,因為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有點恐高,幾乎不太敢從高處往下看。
我跟前兩個哥們脱口而出:怎麼辦?我有點害怕。

哆嗦,腿抖,心慌,兩個手牢牢抓着攀爬架,完全不敢有任何多餘動作。我旁邊的哥們儘管也是第一次上去,但是他看起來很老練的樣子説,“不用怕,你看我,兩隻手都放開,掉不下去。”
我心情略為複雜瞅了他一眼,這種感覺,就像烏鴉對一隻釣起來的豬説:把手鬆開,你可以像我一樣飛。
爬上去前,教練指着我們腰上的安全繩説,這根繩子承重能力是2.2噸。
他的意思是這繩子足夠掛很多人,你別怕,掉不下去。我腦子裏不知為何,只飄過一句話,我信你個鬼。
林芝是個很奇怪的地方,地表温度是四度,走在山林間,體感温度是20度,等掛在岩石上,太陽一曬,感覺足有40度,渾身燥熱,能感覺到緊張的汗水正從我額頭滋出來。
教練在前面叫着,好玩的地方來啦。他的身影跟蜘蛛俠一樣,迅速爬到了巖壁背後。
第一個男生過去,説,哇,這個刺激。第二個男生過去説,哇,這個有挑戰。輪到我,小心攀爬着腳下的支架,剛剛轉過一個90度直角彎,我嚇得兩眼一黑。
過了兩秒才叫出來:不會吧,這怎麼走?
眼前是兩根鋼索,一根用來手扶,一根用來腳踩。教練如履平地,從鋼索上踩了過去。我又往下看一眼,底下是幾十米高的叢林。這比生小孩還要可怕啊!
當時迅速開始激烈的心理鬥爭,如果現在喊停,會不會很丟人?別人怎麼把我弄下去?我走不走呢?
還沒鬥爭完,前面的哥們説:不要看腳下,秘訣就是不要看腳下。
我兩隻手緊緊抓着鋼索,開始龜速踩鋼絲繩。恐懼一開始佔滿全身,幾步後慢慢消退。還好沒有風,如果有風,我肯定會抖得根篩子一樣。

前十步,我都在想,以後給錢都不來了,絕對不來了,這輩子踏踏實實在陸地上過就行,我可以徒步到八十歲,幹嘛要學飛檐走壁?
十步之後,恐懼大幅下降,身體好像在説,沒事,我很好,你也很好,看嘛,我們了不起得很。
當我順利從鋼索上下來,重新攀爬在巖壁上,儘管腿抖得厲害,迅速分泌的腎上腺素帶來了無限的快樂,滿腦子都在想:嗯?原來我這麼了不起?要不再挑戰挑戰?
那種感覺,就像幾年前下海衝浪,第一次從衝浪板上站起來,一種美妙絕倫的感受,從頭頂灌透全身,好像每一塊肌肉都在為了這種勝利歡呼,xx,你太棒了!
怪不得我認識的衝浪,潛水愛好者,極少跟我一樣吭哧吭哧打字。他們的臉上,總是有一種愉悦的光芒,只要他們願意,就有着百分百的快樂等着他們。
抓着這百分百的快樂,我戀戀不捨從飛拉達路線上下來。太可惜了,這種快樂就像太陽能,當你願意開始户外運動,它就源源不斷地提供,但它不能儲存。
經歷過飛拉達後,我本來只想站在旁邊做個歲月靜好的路人,但一發不可收拾,從溜索到射箭再到馬術,都試了個遍。
射箭最好玩,我在空地上射了幾下,開始射靶後,第三次射中靶子。那種手拉開弓,把箭咻一下送出去的感覺,很解壓,如果射中,又會燃起一種征服感。射中一個十環後,我跟教練説,天,我是不是有點天賦?要是從小開始練,能不能上奧運會?
教練點頭同意,説,“你要是從小開始練,根本沒韓國人什麼事。”
第三輪後我換了個遠一點的靶子,沒能射中。我問教練怎麼回事?
他説:你要第一次射哪都能中,你現在也能去奧運會。
第二天我報了兩個項目,環湖騎行和徒步。
上一次在西藏騎行,那是遙遠的2007年,那一年我還沒有智能手機,是個真正的窮遊族。一路上只住20元的招待所大通鋪,啃白吉饃。改善伙食是在青藏線旁的四川小飯館點一盤番茄炒蛋,加個米飯。

從酒店出來,剛上公路,一個拐角,綠寶石一般的巴松措湖忽然展現在面前時,16年前的回憶完完整整浮現上來。車速猛然加快後的風聲,一旁層林盡染的風景迅速往後退去,太陽穴微微脹痛,但是完全停不下來,只想往前,一路騎下去。
騎到一個拐角,隊友忽然喊停,我朝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一羣野鴨正從湖面優美掠過。
屏氣凝神看着它們優美的身影,反應過來拿出相機時,鴨子早已不知所蹤。想到前一晚有個户外的老師説,如果你去户外不能拍照,不能發社交媒體炫耀,你還是願意去,那你就是個户外愛好者。
我願意。
儘管大腿的酸脹感在上坡時層層遞進,儘管高原紫外線兇猛無比,但是快樂難得。
等到下午,沿着湖邊小路徒步,聽着湖水拍打石頭的聲音,眼前是叢林小路彷彿永無止境的綠色,讓人想到英國作家吉辛的四季徒步,或者某種鄉野生活紀錄片。
人生換一面,原來快樂這麼多。怪不得這麼多户外資深博主,喜歡海的永遠紮在海里,喜歡山的日日年年都是山。
户外這些人,很少有人講裝備。因為玩了兩天就知道,你想玩,多貴的衣服不是門檻,大把的時間是最貴的東西。
上飛機前,我心想,或許每年有那麼兩趟,可以安排一次進山徒步活動。
從山裏出來,整個人煥然一新,好像又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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