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屠夫”，無罪釋放？_風聞

2023年10月24日 14:11 新浪新聞綜合

來源：環球人物

·印度富商潘德爾（左）和他的僕人科利。　　“這是什麼樣的法律，

　　才會釋放這些怪物呢？” 

　　作者：許曄 

　　2006年，少女帕雅突然失蹤。印度警方起初不以為意，卻沒想到該案牽出震驚世界的“尼薩里村慘案”——

　　在當地一富商的住宅裏，警方發現了至少19名兒童和女性被肢解的屍骸，其中最小的受害者只有3歲！

　　犯罪嫌疑人很快鎖定。一個是房屋的主人、富商莫因德·辛格·潘德爾，另一個是他的僕人蘇林德·科利。不出意料，兩人都被判處死刑。

　　然而，受害者家屬苦等17年，也沒等到這對主僕真正受到懲罰。

　　如今，二人不僅活着，甚至“翻案”了。近日，印度北方邦城市安拉阿巴德的高等法院宣佈：因證據不足，推翻此前的死刑判決，二人在多起案件中無罪釋放。

　　“這是什麼樣的法律，才會釋放這些怪物呢？”一名受害者的母親痛苦地説。

　　“恐怖之屋”

　　2006年12月29日，印度警方在偵查“帕雅失蹤案”時，發現了帕雅的手機信號，一追蹤，就查到了富商潘德爾的住宅。

·潘德爾的住宅如今顯得有些荒涼。　　警方到潘德爾家搜尋帕雅失蹤的線索時，警犬一直衝着後院的方向狂吠不止。隨即，警方在後院挖出多具屍體。

　　這些屍體被殘忍肢解，裝在袋中，散發出陣陣惡臭。由於最初發現的只有頭顱和四肢，警方一度懷疑此案與非法器官買賣有關。不過隨着搜查和挖掘的深入，警方又在該住宅附近找到許多屍骨，裝滿了整整40個袋子。

　　兇手究竟殺了多少人？

　　當時各方説法存在分歧。按印度警方後來所公佈的，受害者至少有19個，其中帕雅是唯一的成年人，其他受害者年齡大多在6歲至12歲之間。遭毒手的孩子們基本都住在附近的棚屋區，父母是外來勞工。

　　一堆堆屍塊，令人毛骨悚然，潘德爾的家成了“恐怖之屋”。

　　當天，警方火速逮捕了潘德爾和科利。

　　初步審訊中，科利交代了作案手法：他先用糖果引誘兒童、用工作引誘青少年，讓他們到潘德爾家裏來。等對方一進門，他就制服對方，然後潘德爾和他先後強姦對方。等發泄完獸慾，科利就把人殺掉、肢解，屍骸埋到後院或者直接扔進下水溝裏……

·人們在潘德爾家旁邊的下水溝裏撈出屍塊和失蹤兒童的衣物。　　如果不是科利“膽大包天”，殺害帕雅之後，還使用帕雅的手機，這些慘案還不知何時會見天日。

　　此前，在尼薩里村，潘德爾的風評一直不錯。他經營土方設備生意，出手闊綽，曾毫不猶豫地給自己常去的那家煎餅店送了一台大電視。他待人也温和有禮，雖然所從事的領域比較容易發生糾紛，但幾乎從沒和人起過沖突。他的僕人科利則是深居簡出，十分低調。

·潘德爾（右一）和科利（左一）。　　“我一直覺得他們是好人。潘德爾看起來很正派。” 拉爾説，他和妻子以熨燙衣服為生，經常為潘德爾服務。

　　2004年4月底，拉爾10歲的女兒喬蒂失蹤了。那時，村裏已經有不少孩子“人間蒸發”。拉爾夫婦知道事態嚴重，於是喊來所有親戚一起幫忙找孩子。

　　經過潘德爾家時，他們問潘德爾主僕倆是否見過喬蒂，兩人矢口否認。

　　“我們以為是有人拐賣了喬蒂，四處尋找她的蹤跡，甚至檢查了北方邦和德里所有的妓院。”結果一無所獲，拉爾夫婦傷心欲絕，但始終抱有一絲希望：喬蒂或許在別處好好活着。

　　直到7個多月後，他們最後的希望破滅了——喬蒂慘不忍睹的屍體，被警方從潘德爾家後院挖出來了。

　　警方的輕蔑

　　悲劇是本可避免的。

　　在“恐怖之屋”被發現前，尼薩里村兩年多時間裏有多達38名兒童失蹤。但當地警方竟無動於衷，甚至拒絕為心急如焚的家長備案。

　　2005年3月，一位家政服務員報案稱，她13歲的女兒失蹤了。警方沒有備案調查，而是敷衍地説：“你的女兒大概是跟人私奔了。”

　　短短3個月後，另一名14歲的女孩也失蹤了。警方再次給出同樣的回答：“她只是和人私奔了，你們家屬再自己找找吧。”

　　警方對數十名兒童失蹤事件反應如此遲緩，這與犯罪本身一樣令人震驚。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2006年，印度某大企業CEO的兒子遭遇綁架，當地警方3天就把孩子安全救了回來。

　　印度媒體譴責道：“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裏，警方以輕蔑的態度將尼薩里村失蹤兒童的父母拒之門外，只因為他們是貧窮的村民，沒有任何政治或其他方面的影響力。”

·慘案被曝光後，當地失蹤兒童家屬聚在一起。　　據觀察人士分析，在“尼薩里村慘案”中，當地警方有明顯失職，“整個警察系統殘留了一些殖民地時期的陋習” 。

　　“不僅僅是警察系統，當地的政府機構、企業公司等，當時都有很明顯的殖民地文化陋習，辦事時總是十分明顯地偏向富人和權貴。這導致大部分普通民眾，尤其是窮人，對警方有畏懼感。當他們求助警方，警方往往不重視他們的需求，這使得他們更加不信任警方。”

　　“恐怖之屋”裏的慘案被曝光後，數百名失蹤兒童的親屬聚集在潘德爾的住宅外。他們向屋內投擲磚頭和石塊，發泄心中的怒火和恨意。情緒激動下，眾人一度和守護現場的警察發生衝突。

　　為了平息眾怒，2007年初，印度警方宣佈開除6名瀆職警察，並扣押3名警方高級官員進行調查。與此同時，地方政府給受害者家屬發放賠償金。

　　但對失去孩子的父母來説，任何舉措都無法撫平他們心中的傷痛。

　　一位失去女兒的母親，在“恐怖之屋”外揮舞着政府發放的50萬盧比（當時約合9萬元人民幣），高聲喊道：“我孩子的生命比這更有價值！有人希望我們保持安靜，但我絕不會沉默！”

·失蹤兒童的家屬舉着孩子的照片。　　受害者家屬，只想要真相和公道。

　　從死刑到無罪

　　可印度警方犯了致命的錯誤。

　　挖掘屍體時，他們並未邀請法醫或者刑事犯罪專家在場監督。臨時僱傭的民工，要麼開着挖土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力挖，要麼用手在現場隨意撥弄。

　　各方專家趕到後直接傻眼，怒斥警方愚蠢，不但破壞了犯罪現場，也毀掉了重要證據。

　　由於缺乏“鐵證”，隨後的審判更是一波三折。

　　僕人科利原本承認是他親手殺死那些孩子，但很快又改口説自己只是負責引誘那些孩子到家裏來，強姦、殺人等犯罪都是潘德爾一人所為。

　　“我也有一個女兒。身為父親，我根本不忍心殺害那些可愛的孩子們。” 科利説。

·科利（前）近照。　　潘德爾則堅決否認自己有任何犯罪行為。但這個説法備受質疑：短短兩年時間裏，他家裏出現這麼多屍體，他可能會一無所知嗎？

　　2009年，特別法庭裁定潘德爾和科利犯有強姦和謀殺14歲女孩的罪名，兩人被判處死刑。

　　在接下來的三年裏，科利在五起不同的案件中被判處五次死刑。他向最高法院提出上訴，最高法院於2011年維持了死刑。

　　2014年，科利提出寬恕請願，時任印度總統、已故的普拉納布·慕克吉拒絕了他。按判決，他將於這年9月12日被絞死。但行刑前4天，科利的律師提請的複審請願書獲得通過，首席大法官宣佈將科利處決時間推遲至少一週。

　　次月，最高法院維持了科利的死刑判決。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2015年，高等法院又宣佈將科利的死刑減為無期徒刑，理由是“對寬恕請願書的處理過度拖延”。等到2019年，科利再次被判處死刑，可依舊沒有行刑。

　　在科利使勁折騰的這些年裏，潘德爾也沒閒着，把自己從多起兇殺案中“摘”了出來。

　　最讓受害者家屬難以接受的是，今年10月16日，高等法院表示，因缺乏足夠的證據，潘德爾在2起案件中無罪，科利在12起案件中無罪，取消兩人的死刑判決。

　　法院認為，印度中央調查局在抓捕、取證、錄口供階段都太“隨意”，公然違反了收集證據的基本準則，調查“搞砸了”。

　　這個判決意味着，潘德爾身上所有的案子都已結案。幾天前，他跟着律師走出了監獄大門，回家享受晚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