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可怕歷史， 殺人犯“黃軒”演不出十分之一_風聞

作者 | 李尋歡 

來源 | 視覺志

莫斯科，肖斯塔科維奇的交響曲在音樂廳上空迴盪，無數觀眾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但觀眾席上卻有兩個男子，與這種氛圍格格不入，他們正在談論的事情，是打劫。

被前排一位中老年男子提醒後，年輕男子很生氣，上去就要動手，但被大哥苗青山（黃軒飾）攔下。

他還替弟弟向人表示歉意。

散場後，苗青山一邊哼着交響曲，一邊尾隨着那位男子上了樓。

“咚咚咚”幾聲門響後，苗青山徑直抓住男子，將其頭部擠在門框處，拉着門一陣撞擊，鮮血順着那人後腦汩汩流下。一條人命就這樣沒了。

苗青山看都沒看那人一眼，整了整衣袖，揚長而去。

因為覺得女人會毀了他跟弟弟的搶劫大業，苗青山來到弟弟家中，毆打併強姦了他的女朋友。

面對對方的反抗，苗青山甚至很興奮地問：“怎麼不潑我臉上？”

以上，是《莫斯科行動》中黃軒的部分戲份。

許多觀眾因此get到了瘋批黃軒的魅力。

結尾處，哪怕他飾演的苗青山已經伏法，觀眾都擔心，他會不會突然拿起吃餃子的筷子，把警察給捅了。

但跟這場大劫案的真實原型比起來，電影還是保守了許多。

1991年，蘇聯解體。

由於歷史原因，俄羅斯的輕工業並不發達，許多生活物品都比較緊缺。

恰逢中俄關系迅速發展，邊境貿易便隨之如火如荼。

在中俄貿易中，有一趟列車很是特別——3/4次列車。

它的始發站是北京，終點站是莫斯科，歷經中、蒙、俄三國，全程近8000公里，是中國鐵路開行里程最長的旅客列車。

許多“國際倒爺”會拎着大包小包，乘上這趟列車，在俄羅斯境內的各個車站去倒賣物品、攫取鉅額利潤，往往還沒到莫斯科，就能賣光所有貨物。

蛇頭、偷渡客以及去俄羅斯留學的學生，也是這趟列車的主要乘客。

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會隨身攜帶不少美元、盧布和人民幣。

但這趟列車特殊之處並不在於最長，也不在於人員複雜，更不在於人們比較有錢。

而在於它滿足以上幾點的同時，還“最不安全”。

根據國際規定，中國乘警到達內蒙古的二連浩特站後，便要下車。

可列車行駛到蒙古和俄羅斯境內時，兩國卻沒有安排相應的乘警維持治安。

如此一來，就有許多不法分子盯上了這趟列車。

1993年5月26日晚上，這趟中俄國際列車緩緩從北京駛出，十多個小時之後，便到達了二連浩特站。

當中國乘警下車後，一場地獄般的旅行開始了。

次日中午，以朱三、二姐為首的十幾名劫匪從烏蘭巴托上車。

他們使用隨身攜帶的瓦斯槍、電警棍對乘客進行洗劫，搶劫他們的財物，並強暴女性乘客。

看完《莫斯科行動》後，有不少觀眾説，電影裏的強姦鏡頭令人不適。

但比起列車上真實發生過的事件，電影已經弱化很多。

北京鐵路公安局處長艾安軍回憶説，這些劫匪不少都是“倒爺”出身，跟許多乘客都有過接觸，乃至相識。

可搶劫時，他們“六親不認”。

作案前，他們往往會假扮乘客與其他乘客搭訕，確定誰比較有錢，帶的貨多，踩點之後跟同夥“點道”，然後分頭作案。

一次作案散夥後，又加入其他匪徒團伙繼續作案。

其中一個叫黃亞軍的劫匪，搶劫某商人2000塊錢，仍嫌棄錢少，讓商人去拿藏起來的錢。

商人沒有，黃亞軍便説一千等於一刀，在他的頭上砍了五刀。

還有一個名叫洪小強的劫匪，搶劫某商人手上的金戒指。

但由於戒指常年戴在手上，而商人的手指關節已經變大，在日常情況裏都很難取出，更何況那種緊急狀況。

見狀，洪小強直接將商人的手指割下，只為將那枚金戒指收入囊中。

      艾處長對劫匪的回憶   

還有許多劫匪，多次搶劫、強姦的經歷，讓他們知道許多女性乘客會把錢財藏在內衣裏。

於是在搶劫過後，往往會對女性乘客施暴。

在這場6天6夜的旅途中，先後共計有4夥匪徒上車。

他們闖進列車包廂，向乘客索要護照、錢財，稍有不順心，便把乘客綁起來毆打、搜身。

據不完全統計，此次1993年“5·26大劫案”共有數十位中國乘客被搶劫，三名女性遭到強姦、輪姦，多人被打傷、刺傷，被搶走的財物價值近萬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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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駛到莫斯科後，多名乘客報警，併到中國駐俄羅斯大使館尋求幫助。

1993年6月3日，外交部關於“3次國際列車大劫案”的特急密碼電報傳回國內。

電文大致敍述了“5·26”大劫案的經過，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江澤民看到後，非常震驚。

他當即作出親筆批示：“此事令人髮指，建議派得力幹部去俄，儘早破案，並予嚴懲，否則不足以平民憤，也丟中國人的臉。”

之後，他又對列車後續的安全情況作出重要批示：“今後如何加強國際列車安全管理，望公安部與鐵道部商量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報請國務院領導決定。”

時任公安部部長陶駟駒立即召開緊急部長辦公會議，討論開展偵破工作。

當晚，由公安部刑偵局、鐵道部公安局和北京市公安局組成了3次國際列車專案組，專門偵破此案。

6月9日，有9名乘客登上了3次國際列車。

這羣乘客，跟其他的乘客並不相同。

他們上車後，不會關閉包廂的門，而是敞開大門。

他們也並未隨身攜帶大小貨物，所帶的行李包內，則裝着許多擀麪杖和彈簧鎖。

如果你上前和他們搭訕，會得知他們是“國際倒爺”，去俄羅斯的目的是要債，擀麪杖是為了吃餃子方便，彈簧鎖是為了鎖貨，防止被偷。

這羣乘客的領頭人名叫程亞力，真實身份是一名警察，時任北京鐵路公安處副處長，他擁有多年案件偵破經驗，對打擊車匪路賊尤其擅長。

其他8位乘客，也均是公安幹警。

      當年的抓捕小組   

他們此行的任務共有兩個，一，暗中保護K3次列車上乘客的人身和財物安全，二，捉拿5·26大劫案中那些喪心病狂的劫匪。

相信從攜帶的武器上，就有人能看出，他們抓獲劫匪有多困難。

要知道，劫匪們可大多有槍，而警察們只有擀麪杖這種“武器”，從規格上來説就不對等。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他們不公開警察的身份還可以理解，但為什麼不隨身攜帶槍支彈藥？

原因很簡單，中俄兩國法律不同。

根據俄國法律規定，在俄羅斯，犯罪分子被拘捕的時間只有4個小時。

如果這段時間，沒有受害人出來指證，那麼警方必須放人。

而且，如果當時中國需要引渡犯罪嫌疑人，也必須經過俄羅斯內務部和國際刑警的協商，同樣是在這一段時間裏，如果沒有受害人指證，那犯罪嫌疑人也會被當場釋放。

可許多受害人，當時要麼不在莫斯科，要麼根本不敢去相關部門指認罪犯。

艾處長回憶説：“很多被害人的心中都留下了陰影。”

讓他們想起那段過往，都異常慘痛，更何況是讓他們再次面對劫匪，當面指認。

這種法律規定和人性困境，給案件偵破工作帶來了極大困難。

所以，為了穩妥起見，上級部門給這支特別行動隊的命令很不常見。

“如果在抓捕過程中與匪徒發生打鬥，被俄羅斯警方發現，務必不要表露中國警察的身份，只能説自己是國際倒爺。”

“一旦出現意外狀況，務必等待外交部的交涉。”

臨行前，在一場類似壯行會交談中，有上級領導向程亞力交代：“亞力啊，這次八個人交給你帶出去，一定要把他們安安全全帶回來，不能少一個。”

程亞力喝杯酒，説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領導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經由多次摸排，並對沿線的蛇頭進行問話，公安幹警很快就摸透了K3次列車上匪徒的身份。

其中，以苗炳林、牛頓、朱興金、趙金華四夥劫匪最是兇殘，勢力也最為龐大。

程亞力一行幹警第一個抓捕的目標，便是牛頓。

但這羣匪徒因為受過俄羅斯警方的打擊，已經是驚弓之鳥，不敢輕易露面。

無奈之下，程亞力找到了當地一名中國籍的黑道頭目李某，他通過調查得知，李某和牛頓有着私仇。

可面對程亞力會面的邀請，李某第一時間卻拒絕了。

他嘴上説着拒絕，但面對可以得報的私仇，拒絕並不徹底。

程亞力會意，李某這是不肯在公開場合與警方會面，怕被地下勢力説成是中國警方的線人。

於是，程亞力將對方約在了莫斯科郊外的一家不起眼的小飯店。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紅酒、沙拉，乃至黑魚子醬和紅魚子醬一應俱全。

光這一頓飯，就花了三千元人民幣。

好在錢沒白花，通過李某遞來的消息，警方迅速摸清了牛頓會去的幾個落腳點，將其成功抓獲。

與此同時，最大勢力的頭目苗炳林感覺風聲過緊，拿着簽證準備跑路。

警方經過調查得知，苗炳林居住在一個鬧市小區，身邊常備一把“鯊魚槍”。

如果子彈打中警察，後果可想而知。

但中國警方絲毫沒有畏懼，一心抓捕犯人。

經由艾安軍、程亞力等警察的努力，3個月內，有近70名犯罪分子陸陸續續落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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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時，中國警方與俄羅斯警方還沒有引渡機制，只能秘密將匪徒帶回。

因為是秘密引渡，並不能給苗炳林等匪徒帶上手銬，更不能限制他們説話，這也就意味着，在車站，他們的大喊大叫隨時可以引來俄羅斯警方。

程亞力打電話給他認識的一名俄羅斯警察，説他要回國了，給對方準備了許多啤酒，讓對方來車站取。

對方不疑有它，還帶來了許多同事。

程亞力當即送給了對方六箱啤酒，還當着苗炳林等三名匪徒的面，與俄羅斯警察合影，讓他們誤以為這是一場官方行動。

就這樣，程亞力有驚無險地將這些匪徒全部秘密帶回了國內。

在邱禮濤執導的《莫斯科行動》裏，也複製了這一名場面。

1994年4月，經由北京鐵路運輸中級法院審理，5·26大劫案中，累計有14人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31人被判處無期徒刑，苗炳林等4名犯罪頭目則被判死刑。

《莫斯科行動》上映後，評價並不算高，只能説是合格的爆米花爽片。

觀眾們最大的槽點，是覺得不真實。

原因之一就是張涵予等人飾演的警察竟然不帶槍，而且在這種情況下，還抓獲了窮兇極惡的歹徒。

他們認為，這種做法未免過於“不真實”，“主角光環”也過於耀眼。

可這種被部分觀眾吐槽的“不真實”與“主角光環”，恰恰是當時中國警察們的處境。

他們切切實實在用三尺之軀，去保證人民羣眾的生命與財產安全。

他們不是不會死，他們只是拿命在拼，並拼贏了匪徒。

2000年，中國鐵路施行第三次大面積提速，3/4列車等級變更為快速列車，被改名為K3/4次列車。

千禧年之後，列車的主要乘客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曾經的蛇頭不再，匪徒們也早被抓獲，學生和旅遊觀光的中西方旅客成為了主力軍。

徐崢曾在《囧媽》裏對媽媽説：這趟列車的車票比飛機票還貴。

在旺季時，這是真事，但即便如此，仍然一票難求。

因為比起幾個小時的飛機，六天六夜的火車之旅要更有意思。

白居易在詩中寫“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種情形，在K3列車之旅中也可以看到。

比如當北京處於落葉紛飛的秋季時，俄羅斯往往已經大雪皚皚了。

除此之外，你可以在餐車裏盡情品嚐中國、蒙古國和俄羅斯三國的美食。

還可以聽着《貝加爾湖》和《白樺林》，看燕山、貝加爾湖、白樺林、西伯利亞雪山等美景。

八九十年代，許多人稱呼這趟最長的國際列車為“中華第一車”。

現如今，很少有人這樣稱呼它。

但它的安全、奇異、豪華，早已深入人心。

當人們享受着這樣的便利與美景，享受着一輛輛疾馳的高鐵，不該忘記，曾有那樣一批警察，為陌不相識的我們拼過命。

他們，值得我們給予最高的敬意。

監製：視覺志

編輯：李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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