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能夠擺脱關鍵礦產資源的零和博弈嗎？_風聞

IIA譯註

今年7月，中國決定限制出口用於半導體、太陽能電池板和導彈系統的兩種礦產，《華爾街日報》發表評論文章認為中國此舉不僅僅是一種貿易層面的行動，還在提醒人們注意中國在世界礦產資源方面的主導地位，也是就中方有意願在與美國日益升級的抗衡中使用這些資源的行為發出預警。

世界上大約三分之二的鋰和鈷是在中國加工的，而鋰和鈷是生產電動汽車至關重要的原材料。此外，全球近60%的鋁以及80%的多晶硅都源自中國，鋁用於電動汽車電池，多晶硅則是一種可用來生產太陽能電池板的材料。中國對用於製造智能手機觸摸屏和導彈防禦系統稀土礦產也有較大掌控力，據國際能源署（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的數據，中國的稀土精煉量在全球總精煉量中佔比90%。這些數據都反映出了中國在關鍵礦產資源供應上較大的話語權，以及美國政界對此與日俱增的擔憂。

當前全球資源競爭的性質正快速變化，世界各國對關鍵礦產的需求不斷增加，如何最大限度地減少國際衝突，實現供應鏈多樣化，為發展中國家提供經濟機會？今年3月，美國智庫伍德羅·威爾遜中心就綠色轉型中關鍵礦產的地緣政治競爭展開了討論。討論會上的專家認為，在國際形勢風雲變幻的當下，各國應降低競爭意識，充分了解和滿足各國不同需求，加強國際合作。本文編譯了討論會上眾多專家學者的發言，尤其關注海外專家對中國在關鍵礦產資源掌控力的看法，供讀者思考。

是什麼造就了“關鍵”礦產？

策緯（北京）諮詢公司（Trivium China）副總監科裏·庫姆斯（Cory Combs）指出，全球資源競爭的性質正在發生變化，而且變化得相當快。

**關鍵礦產是美國在綠色能源技術、數字經濟、國防系統等領域的核心投入要素。**當下，世界各國爭相為關鍵礦產創建安全的供應鏈，每週都在出現新進展。3月10日，拜登總統會見了歐盟委員會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雙方就關鍵礦產貿易問題展開了討論。該會議涉及一項關鍵協議，此協議允許自歐盟進口的礦產獲得美國政府提供的鉅額電動汽車補貼。歐盟也即將發佈一項關於關鍵原材料法案。與此同時，澳大利亞和印度正在商議各自的關鍵礦產貿易協議。

五彩繽紛的各色礦石

（圖源：Geologypage）

庫姆斯表示，在瞬息萬變的形勢下，瞭解影響競爭與合作趨勢的結構性力量至關重要。“這些力量是我們預測未來的唯一手段”，他説，“也是我們將其朝着互惠互利的方向塑造的唯一手段”。

世界貿易中有三個主要地緣政治參與者，即歐盟、美國和中國。參與者將部分礦產，包括電動汽車電池的核心礦產稱為“關鍵”（critical）。但三者就所謂關鍵礦產列出的清單並不一致。美國的清單中列出了50種關鍵礦產，包括銅等大宗材料以及釩、鉭等冷門資源。歐盟列出了30種關鍵礦產，而中國則列出了37種。

庫姆斯認為，這一差異是因為每位參與者心中的“關鍵”資源是由其自身目標和產業結構決定的。他表示，關鍵礦產涵蓋了政府最重要的戰略目標。在某種程度上，它們代表了“當今以及未來工業的重要因素，也是經濟分析的重要參考指標”。

對中國關鍵礦產

供應鏈依賴引發擔憂？

關鍵礦產已經融入了世界每個地區的複雜供應鏈中。威爾遜中心全球研究員內姆（Jojo Nem Singh）分享了他的數據：**上游開採主要發生在印度尼西亞、智利、秘魯和剛果民主共和國等南半球國家，相較之下，加工主要集中在中國。**然而，直到最近，這種配置才引發了人們對供應中斷的擔憂，並引發了大量的政策回應。美國威爾遜智庫資深項目經理兼ECSP主任勞倫·裏西（Lauren Risi）解釋説，“美國正在正面解決嚴重的礦產供應依賴問題，其原因在於氣候行動的緊迫性、近期供應鏈中斷所產生的連鎖反應以及日漸複雜的美中關係。”

最後一個問題備受關注，並引發人們對中國如何在關鍵礦產供應鏈中發揮作用的關注。“如果中國實行經濟貿易管制或其他經濟措施怎麼辦？”庫姆斯提出疑問，“這不是一個安全的位置。”

世界公認的最大稀土礦—— 中國內蒙古自治區的白雲鄂博礦 （圖源：新華社）

來自中國的競爭和其他壓力而造成對關鍵礦產獲取的重大限制對於美國來説是嚴峻的挑戰。更重要的是，美國當前的脱碳路徑依賴於此類礦產。“我們不希望供應鏈中斷，所以我們也不確定是否生產風力渦輪機或電動汽車”，內姆指出。

隨着這些因素結合在一起，美國大大加快了其在關鍵礦產領域的政策制定進程。裏西説：“雖然不至於一夜之間，但也為期不遠了，獲取關鍵礦產已成為美國保障國家安全的優先事項。”

美國國務院全球基礎設施與投資夥伴關係（PGII）副特別協調員海萊娜·瑪扎（Helaina Matza）介紹了美國政府如何尋求方案來解決這一優先事項。例如，拜登政府最近通過了《通脹削減法案》《芯片和科學法案》以及《兩黨基礎設施法》，共計數十億美元投入到清潔能源技術和基礎設施中。

硅酸鹽礦石

（圖源：搜狐網）

如何擺脱中美零和競爭？

**儘管美國在關鍵礦產方面採取了全面行動，但仍然在追趕的路上。**裏西指出，中國長期以來都關注關鍵礦產，中國在戰略中的呼籲和強調導致了當前不公平的競爭環境。日益增長的綠色能源轉型進一步激發了中國對關鍵礦產的興趣。

威爾遜中心中國環境論壇主任珍妮弗·特納（Jennifer Turner）引用了中國國家領導人關於到 2035年停止內燃機生產的承諾。隨着中國轉向電動汽車電池和庫姆斯所説的“低碳、高附加值經濟”，中國正在尋找自己的綠色科技礦產的安全供應。例如，中國目前正關注澳大利亞在全球鋰產量中所佔的巨大份額。庫姆斯表示：“美國密切關注中國在鋰加工領域的主導地位，與此同時，中國也十分關注美國的盟友，即澳大利亞也控制了很大一部分鋰原材料供應。”

銅、鋰、鎳、鈷和稀土元素等關鍵礦物是清潔能源技術的關鍵（圖源：iStock）

在此背景下，**裏西認為中美之間在重要礦產問題上的對抗可能會限制全球清潔能源的進展，並破壞兩國在減緩氣候變化方面的共同目標。裏西指出，綠色能源和礦產方面的良性競爭對每個人都有好處，“但這不可能是零和遊戲”，她説，“在氣候變化的背景下，合作是關鍵。”**內姆則指出，合作也是必要的，因為某些礦產依賴是不可避免的。例如，考慮到中國對資源的壓倒性控制，稀土元素可能就是這種情況。

儘管當前形勢緊張，但特納提醒道，與中國在綠色能源領域加強合作已有充分的先例。“早在奧巴馬政府之前”，特納回憶，“美國基金會、非政府組織、智庫、大學、加利福尼亞州和其他州就已經與中國同行針對許多清潔能源問題進行了合作”。事實上，中國被視為清潔能源技術的實驗室。

為多樣化和發展而合作

尋找中美互利的機會是難題之一，但為了確保有彈性的供應鏈和推動清潔能源的轉型，仍需要美國與許多其他國家進行雙邊和多邊合作。**“我們致力於盡一切努力來啓動我們的經濟併成為該領域的領導者，但我們知道自己無法單獨做到這一點”，**瑪扎強調説。

美國已經通過一系列計劃與各國展開合作。全球基礎設施與投資夥伴關係（PGII）彙集了七國集團領導人，支持世界各地的變革性基礎設施項目，包括投資負責任的礦產開採。瑪扎還談到了美國領導的礦產安全夥伴關係（MSP），這是12個國家和歐盟之間的共同努力，旨在以高環境、社會和治理（ESG）標準促進關鍵礦產生產、加工和回收。

在最近於開普敦舉行的一次會議上，瑪扎表示，MSP“與在場的非洲合作伙伴一起發佈了有關 ESG 和良好治理標準的頂層政策原則，並對如何應用它們進行了思考和討論”。

新能源汽車概念圖

（圖源：環球資源網）

與全球生產國的這些夥伴關係可以幫助實現礦產供應鏈多樣化並抵禦衝擊。瑪扎表示：“如果電池和電動汽車只有美國和中國這兩個市場，那麼沒有人會獲勝。” 這些夥伴關係還有助於確保全球生產國實現綠色轉型，成為生產國“有意義且變革性”的發展途徑。“只要有政治意願”，她説，“這些國家就有機會以對其經濟和人民有意義的方式來開發資源。”

與生產國加強合作的話題引發了對原則和實踐的一些看法。內姆表示，此類努力應與生產國的發展戰略相一致，並幫助他們實現自己的優先事項和利益，其中往往包括增值加工。**內姆還指出了生產國對自己的礦業改革擁有自主權的重要性。瑪扎同意這個看法，並表示美國和其他國家可以鼓勵各國遵守標準，“而不是試圖代表他們重寫規則手冊”。**她還補充説，消費國必須“分享並調整其頂層政策原則”，以確保有限的資金得到儘可能多的用處。

內姆表示，降低對競爭的重視並尋找機會更好地瞭解和滿足各國的不同需求至關重要，“這樣，無論美國的利益是什麼，它都能與那些希望開採關鍵礦產、用於發展目的的國家，比如韓國、日本、非洲各國的利益，結合在一起”。

瑪扎表示同意：“最終，我們希望看到這個市場的運作方式能夠滿足每個經濟體的目標，包括我們的目標。”

本文作者

本會議綜述由克萊爾·多伊爾（Claire Doyle）整理，理查德·伯恩（Richard Byrne）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