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億營收、新增600萬觀眾，MLB如何用一招實現？_風聞

文 / 孔牧荑

經歷超過半個世紀的等待，德州遊騎兵終於在鳳凰城大通球場拿下隊史首冠。

但很可惜，由於七戰四勝制的系列賽「只」打到第五場便定下勝負，在名局星羅棋佈的MLB歷史上，本屆總決賽實在難以在諸如「最偉大世界大賽」之類的排名躋身前列——如果遠比遊騎兵更居下風的對手亞利桑那響尾蛇能夠繼續逆襲，搶七翻盤，估計就不一樣了。

無論如何，棒球史學家對以弱勝強敍事的偏愛並不妨礙達拉斯球迷們歡慶屬於他們的時刻，也無損於2023賽季在MLB百年曆史中的里程碑地位。

WBC的強勢迴歸

受疫情影響，原定的2021年第五屆世界棒球經典賽（World Baseball Classic）被推遲到今年舉辦，未料卻取得空前的成功。

該項賽事是比較罕見的由職業聯盟主導的國際單項頂級賽事，故定位多少不夠明確，畢竟職業聯盟與國際單項協會通常會存在利益衝突，職業聯盟下場辦賽不免被懷疑「不安好心」。在操辦歷屆WBC的過程中，各界對MLB未盡到最大努力（尤其是在為頂級球員參賽創造條件上）多有疑慮，2021年作出推遲辦賽的決定更是讓國際球壇倍感失望。

延伸閲讀：九局下半的漫畫式逆轉！刷屏的棒球「世界盃」到底什麼來頭？

正因為過去的褒貶不一，本屆WBC在收視成績、入場觀眾和各國掀起的話題度等方面取得巨大進步，出乎各界預料。當大谷翔平率領日本在決賽力克美國、舉起冠軍獎盃，WBC這盤「前菜」似乎也預示着今年的MLB會有不一樣的精彩。

許久未見的激烈競爭格局

重建期 - 上升期 - 爭冠期 - 衰退期 - 重建期的週期循環，是北美職業球隊的常態，每個賽季總有些球隊劍指巔峯，有些球隊未開始即已繳槍。

可能是受到休斯敦太空人不破不立、大開大合，從連年百敗到準王朝球隊的示範效應，「現在躺得越平，將來站得越直」的願景讓不少球隊的重建力度「用藥過猛」，進而導致近幾年MLB的「重建組」與「爭冠組」過於涇渭分明。

強隊與弱隊的比賽缺乏懸念與觀賞性，各個分區冠軍的頭名歸屬半個賽季即大局已定，不論是宏觀的話題度還是微觀的精彩度皆不可避免受損。

這種一潭死水的格局在近兩年有所改觀。**自2022賽季開始，MLB的季後賽名額從原來的30隊中10隊晉級，增加到12隊晉級。不要小看這不到7%的增幅，多出來的名額輻射到的範圍能達到十隊、甚至更多。**不少對爭冠並無信心的球隊，也對叩關季後賽「到此一遊」來了興趣。

因為一些宇宙隊和弱區的存在，本季6個分區冠軍（均享有直升季後賽資格）爭奪僅有2個在賽季尾聲存在懸念，可剩下的6張外卡名額讓多支爭冠組和「玩票組」球隊殺了個天翻地覆。

兩支晉級世界大賽的球隊，響尾蛇直到倒數第二天才確定成功上車，而遊騎兵最後一天被淘汰出局的同區競爭對手西雅圖水手擺了一道，小分之差喪失輪空資格，被迫從客場之旅開啓奪冠之路（注1）。

響尾蛇與多隊混戰競逐季後賽門票

不管是一路磕磕絆絆的遊騎兵，還是差點上演「黑六奇蹟」的響尾蛇，他們的成功都充分證明了不需要打造豪華宇宙隊既能爭冠。若各支球隊老闆們受此鼓舞，結束棄療、投入競爭，整個聯盟的面貌必然有所改觀。

「祖宗之法大有可變」

​

今年MLB的最重大話題莫過於規則大改。

從職業棒球有系統的比賽起止時間記錄起，自開球到終場大約耗時90到100分鐘屬於常態，這個用時甚至比足球比賽都要短（足球還有中場休息）。隨着棒球技術、條件和選材的進步迭代，棒球比賽的用時越來越長，漸漸讓一般觀眾變得難以忍受（注2）。

人的精力、專注度有限，商業比賽的主要經濟價值是娛樂觀眾，同樣的「劇情」，在網絡時代當然是時長更短、更濃縮的產品有競爭力。一場比賽動輒三個半小時，嚴重影響用户體驗，即便棒球貴為美國國球（National Pastime，還可以譯為「國民娛樂」），也是吃不起老本的。

為了改善這一局面，MLB經過小聯盟的實驗性論證後，今年正式施行投球計時鐘規則，投手和打者均需在規定時間內就位、投球，叫暫停的次數也減少到最低限度，大大壓縮了比賽時間——2023賽季MLB的常規賽平均用時（不考慮加時）為2小時42分鐘，比2022賽季節約了足足24分鐘！

投球計時規則大大縮短了比賽整體用時

除此之外，MLB還引入了限制移防佈陣與加大壘包的規則，使得除投打之外的跑壘與守備比賽場景豐富許多。

這種改變，相當於同樣的主食量，配菜量大大提升，增加了比賽刺激觀眾的興奮點。

市場信心大振

MLB在商業運營上的另一大創舉是比賽時間的調整。以往大多數比賽的開球時間是當地時間19:00出頭（比如19:07），如今這些場次大多會提早30分鐘。加上比賽平均用時的縮短，夜場MLB比賽可能會提前將近一小時結束。

這對現場觀眾是極大的便利。雖然比賽提前開始可能導致一些路途較遠的球迷趕不上開場，但本來半途入場就是不少工作日下班球迷的傳統，少看一點影響甚微。能夠早看完早回家、不耽誤明天工作生活則根本上改善了球迷的觀賽體驗。

電視觀眾同樣受益頗豐。北美採用分時區制，美國東部時區與太平洋時區間隔達到三小時，在西海岸進行的比賽，至終場時對東海岸早已是深夜。提前一小時結束讓大量東海岸死忠球迷不付出太大的睡眠犧牲，即可追完主隊在西海岸的客場比賽。

據統計**，整個2023賽季MLB的所有美國地區轉播商（RSN，regional sports network）總收視率增加7%；到現場看球的總觀眾數則達到7075萬人次，比上賽季狂增約600萬。福布斯測算的2022年MLB年度營收為103億，增長12%。**

鑑於今年的收視與票房成績，下一份福布斯財報（預計於明年五月發佈）勢必還要亮眼。

紐約揚基旗下的YES電視網是全美收入最高的地區轉播商之一

讓棒球再次偉大

儘管捷報頻傳，MLB仍然存在着不少隱憂。

**美國地區轉播商巨頭Bally Sports破產案件是懸在MLB及各球隊眼前最大的危機，所有30支球隊中有14支的地區轉播合同握在Bally Sports手上（另有16支NBA球隊與12支NHL球隊）。**近日甚至傳出聖迭戈教士由於沒能及時從轉播商得到回款，不得不另行融資緩解現金流壓力的消息。

Bally Sports的破產案可能給球隊帶來鉅額損失，但MLB也有機會重整直播模式

不久前MLB剛剛平息了一起前小聯盟球隊提起的訴訟。為了提升小聯盟的服務質量，大聯盟精簡了小聯盟體系，被淘汰出局的球隊勢必有所不滿。該項改革在大方向上無疑有利於行業發展，只是快刀斬亂麻的做法難以避免大量潛在糾紛，恐怕本次訴訟並非最後的餘波（注3）。

機遇與風險並存——**在地區轉播商破產的風頭前，MLB總裁Rob Manfred大力推行「一攬子」流媒體觀賽服務，計劃徹底推翻早已過時的地區有線電視傳播業態。**一旦此模式成功投入運作，全美乃至全世界的球迷收看比賽將空前便利，充分兑現直播價值後的聯盟收入自然有望水漲船高。

2023賽季規則改革成功的東風提升了Rob Manfred的聲望，但他仍然有一系列艱鉅的任務

與北美其他三大職業聯盟NFL、NHL和NBA不同，棒球早在19世紀便是美國的國民運動，進而促成MLB在報紙/廣播時代已然發展成熟，直到上世紀六十年代都佔據着統治性地位。曾經的優勢加上一系列主客觀因素導致MLB在電視時代沒有完全跟上腳步，「國民娛樂」面臨各類文體領域的衝擊。

今年的規則變革是MLB歷史上對改善觀眾體驗最大的嘗試，或許沒有之一。

初步的成功是開始，不是句號。能否把握住流媒體浪潮，重現百年前棒球全方位滲透進美國人生活的盛景，決定着最古老職業聯盟的未來。

▁

注1. 2006年聖路易斯紅雀以常規賽83勝贏得世界大賽冠軍，是史上最「弱」的總冠軍。自1995年MLB採用現在的分區制度以來，一共只有9支不足90勝的球隊晉級世界大賽（不包括2020年的縮水賽季）。今年遊騎兵90勝，響尾蛇84勝，合計174勝刷新了世界大賽的歷史新低。

注2. 棒球的核心是投打對決，投手向打者投球，打者對來球揮擊。投手目的在於讓打者打不到、打不好球，打者目的在於打出力量強勁、飛行深遠的球。早期棒球投手的投球間隔很短，比賽節奏極快。伴隨職業化的推進，投手的投球質量越來越高（球速更快、球路更犀利），相應的他們需要更長的時間準備、調整，每次投球的間隔時間越來越長。而打者為了讓自己處於最佳迎擊狀態，也頻繁叫暫停研究對策。比賽有效內容量沒有增加的情況下，球員過多的「思考人生」導致用時大大增加。

注3. 由於棒球在美國絕對的影響力，在1922年的一次反壟斷案件中，聯邦最高法院認定MLB不受1890年謝爾曼法案也即反壟斷法案的約束。一個世紀內MLB歷經多次訴訟的挑戰，均未能推翻他們享有的反壟斷法（及其他相關規定）豁免。潮流滾滾向前，MLB的這一特殊待遇還能維持多久，仍會是職業運動界與司法界的熱點話題。

※ 文章圖片來源：ML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