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AI創業公司，被OpenAI發佈會判了“死刑”？_風聞

從這場發佈會開始，OpenAI展露野心。

文｜世昕

編｜陳梅希

當OpenAI CEO 山姆·奧特曼（Sam Altman）走上講台時，或許很多人會幻視2007年的喬布斯，夢迴上個科技時代的初始。

連山姆·奧特曼自己也沒有想到，只是短短一年時間，僅憑藉口口相傳，OpenAI就成為了全世界使用最廣泛的人工智能平台之一，ChatGPT也成為了全球AI領域“王者”一般的存在。

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已經有約200萬開發者基於OpenAI的API（應用程序編程接口）進行開發，OpenAI的企業客户包含92%的世界500強公司，ChatGPT更是吸引了超過一億的用户，他們每週活躍在這個劃時代的AI產品上，對於其中不少人來説，ChtaGPT已經成為工作、生活中必備的AI助手。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OpenAI正引領着整個世界前行。

11月7日，北京時間凌晨兩點，OpenAI DevDay發佈會正式開始。這是繼2022年11月ChatGPT發佈，引爆全球AI熱潮之後的首屆開發者日，也是繼GPT-4後最重要的發佈會之一，足以讓全球科技圈震動。

現如今，能夠讓人興奮的公司越來越少，連一年一度的“科技春晚”蘋果發佈會都開始讓人失望，在感嘆着“蘋果拉了拉了”的同時，關注者把未來的希望投射在這家科技新貴身上，“王炸”“碾壓”“新的iPhone時刻”，在狂熱的口號中，期待着GPT再次引爆全網。

那麼，新的奇點真的到來了嗎？

GPT-4 Turbo，不驚豔，但夠強悍

在發佈會正式開始前，不少人等待着下一個“iPhone時刻”的到來，尤其是AI從業者們。但他們的情感也無比複雜，期待與恐懼交織着，期待着AI領軍者帶來的全新技術與無限未來，恐懼的則是自己被OpenAI的強大實力直接淘汰。

然而這一次的OpenAI卻走了一條不太尋常的路。在此前的諸多猜測中，許多人預言OpenAI會在本次開發者大會上發佈一個新的殺手級應用，也許是GPT-5，它的性能能夠秒殺當下所有的大模型產品，甚至將GPT-4斬落馬下。

但OpenAI沒有。新模型產品是必然會到來的，它的名字被命名為更酷炫的GPT-4 Turbo，主要更新點在六個方面，分別是：上下文長度、控制方法、模型知識內容更新、多模態輸入輸出、模型定製化、以及更高的速率限制，除此之外還有版權盾等新內容。

簡單來説，這是對GPT-4的一次全面升級。首先就是上下文長度的增加，相較之前的版本，用户能夠和GPT-4 Turbo實現更長文本的對話了。此前GPT能夠實現的最長上下文長度為32k，日常使用中僅有8k，指令輸出、深度對話會受到一定限制，難以實現跟GPT“酣暢淋漓的對話”。

這一次，OpenAI直接將上限提升到了128K的tokens，是原有長度的16倍。**具****象一點，大概是一本300頁書的內容體量，想象一下，只需要花費幾十刀，你就能跟GPT-4 Turbo聊上一場《海底兩萬裏》那麼長的天。**從此以後，讓GPT幫忙寫網文不再成為問題（至少篇幅上可以做到，好不好看另説）。

另一方面，改動體現在細節微調與模型控制。簡單來説，通過新發布的JSON等模式，你能夠更好地控制GPT，得到自己更想要的回答，同時你也能在使用中調用更多函數，讓GPT的響應與回答更加穩定；OpenAI也將提供更多模型微調服務，主要面向單個企業，通過提供模型定製服務，你可以享受到更高性能更專業的GPT產品，但想體驗這些服務，得加錢。

剩下的則是一些能夠預料到的升級。知識庫更新自不必説，自從ChatGPT發佈後，外部知識內容的更新一直飽受詬病。例如你問它2022年發生的事件，它只能賣萌告訴你它來自2021年以前。這一次，OpenAI終於將知識內容的更新時間從2021年提升到了2023年4月，儘管還存在着一些滯後，但GPT-4 Turbo總算是“時髦”了一點。

**多模態更是必然要來臨的。**GPT-4 Turbo整合了OpenAI目前已經擁有的視覺、語音等模型產品，未來可以實現圖生圖、語音輸入等形式，甚至還能為開發者提供六種預設聲音選擇，這不禁讓我想起了最近爆火的《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

在使用的速率限制上，OpenAI為GPT-4的用户提供了翻倍的“衝浪”體驗，如果還不滿足，通過自己的API賬户，你可以付費申請提高速率限制，讓GPT進一步起飛。

但對於許多關注者來説，這些更新仍未達到預期，GPT-4來到了“船新版本”，但卻不足以令人驚豔。

“以這次很多人在聊的上下文長度這件事來説，其實無論是競爭對手Anthropic、Claude、甚至國內的百川大模型都已經能實現幾萬字甚至幾十萬字的內容輸入了，GPT這一次升級優勢也不大。”AI從業者、GPT用户攀翔告訴刺蝟公社，在他看來，這一次的GPT-4 turbo並不驚喜，反而感覺OpenAI在做一些常規而平庸的事。“多模態這些功能所有大模型開發者都在做，完全不令人意外，我最期待的還是產品的智能性。” 

類似的論調在網絡上並不少。此前GPT-4的plus版本升級就讓不少人直呼GPT-4變“蠢”了，不少用户將希望寄託於GPT-5上，但OpenAI提供的是GPT-4 Turbo。升級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提升產品的使用體驗，但“智力”是否有顯著提升，仍舊需要進一步驗證。 

**OpenAI這一次並沒有將GPT的智能化提升到下一階段，而是選擇補全“短板”，或者説，通過產品體驗升級從而吸引更多用户。**一個直接的例證就是，OpenAI決定將API體系全面降價，GPT-4 Turbo的輸入價格降低三倍，新價格為每千個tokens一美分，輸出價格降低兩倍，新價格為每千個tokens三美分。山姆·奧特曼在發佈會現場表示，GPT-4 Turbo總體費率比GPT-4便宜了2.75倍以上。

很多人把OpenAI類比成下一個蘋果，但在是否降價這一點上兩者可不太一樣。AI還是太小眾了，OpenAI明白擴大用户規模的重要性，頂着燒錢的壓力也要降價，整個發佈會前半段目的也呼之欲出，山姆·奧特曼和OpenAI鉚足了勁要走普惠路線，通過生猛的方式碾壓着所有對手：

作為全球最頂尖的大模型產品，OpenAI不僅對產品進行了全面升級，使用成本壓得更低了，甚至連用户面臨的版權問題都做出了兜底保證（版權盾），千言萬語匯聚成一句話，“快來成為我們的用户吧！”。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做普惠的產品，不僅驗證OpenAI自己提出的規模法則（Scaling Laws，隨着模型規模、數據計算規模的增加，模型的性能也會同步提高），也是提升市場佔有率的行為。發佈會上的更多動作則更能讓我們看到OpenAI的野心。

**除了發佈新模型產品外，GPTs和Assistants API的發佈更讓人激動。**簡單來説，OpenAI要建構起一個龐大的大模型生態，通過這個生態，你可以獲得任何你想要的AI應用產品，並且通過OpenAI的API體系，成為AI Agent（智能體，智能代理）的開發者。

首先是GPTs，即為特殊目的創造的定製版本ChatGPT，以GPT產品為技術基底，可以衍生出各種各樣的GPT。2023年5月，OpenAI開放了GPT產品的插件系統，上線了一批大模型應用，面向各種垂直領域以及專業用途，這正是GPTs的前身。這一次，OpenAI選擇將這些應用獨立出來，他們不再以插件的形式附着於產品上，而是單獨成為獨立的應用，並通過GPT Store進行聚合。

類比理解，GPTs就如同移動互聯網時代的App，GPT Store就是App Store，只不過這些App全部是以OpenAI的大語言模型為技術基底，是AI時代的產物。

目前GPT Store已經上架了一批應用，除了之前已經存在的插件外，還上架了官方研發視覺模型DALL·E、能夠幫忙解析棋類卡牌類遊戲的Game Time、能夠幫忙瞭解Z世代最新潮流和熱門迷因（meme）的gen z memez等十幾個Agent機器人。在發佈會現場，OpenAI的工作人員演示了應用Zapier的使用過程，通過AI安排了自己的個人日程甚至進行了實時通訊。 

最重要的是，每個人都能自己創建GPT。在現場，山姆·奧特曼打開了GPT Builder，通過幾句簡單的對話就創建了一個為企業創始人提供諮詢服務的GPT，並通過上傳自己演講內容的方式，讓這個GPT成為了專業的“創業導師”，整個過程不超過三分鐘。

不需要寫代碼，不需要複雜的UI構建，只需要對話、知識庫上傳，以及部分動作（action）指令的設定，三分鐘內開發一個智能助理，這是只有在AI時代才能實現的“天方夜譚”。

用户不僅可以私人專用自己開發出的GPT，還能將其提供給需要的企業，或者直接公開，通過GPT Store提供給其他用户使用，並且獲得OpenAI給予的利潤分成。用户不僅僅是花錢用產品，還能通過GPT掙錢。

對於個人開發者來説，能夠研發的應用仍舊是相對簡單的，但對於專業的研發團隊及企業來説，成本問題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解決。

而Assistants API正是實現“一鍵創建GPT應用”的工具。在過去，開發一個Agent的過程非常複雜，需要專業團隊完成大量繁瑣且複雜的搭建工作。通過Assistants API，開發者能夠創建一個具有特定指令、擁有額外知識，還能調用各種模型和工具的“開發助手”，並把最複雜的問題交給它去做。

在零代碼的情況下，你只需要輸入指令，進行微調就能夠創建一個高質量的AI應用程序，即Agent。

直白地説，OpenAI正通過AI將“研發過程”進行封裝，動手打字，甚至説幾句話就創建應用的時代，真的來臨了。未來Assistants API如果面向所有用户開放，那麼每個人都能成為產品經理，由AI來做程序員。

站在OpenAI和開發者一方，這無疑是一種“格局打開”的行為，讓所有用户受益，共建一個以OpenAI為基底的AI應用生態，必將帶來新的繁榮。但對於不少同行來説，這無疑是一場“殺戮”。

早在10月的YC校友分享會上，山姆·奧特曼就曾警告過套殼ChatGPT的所謂“AI”公司，表示OpenAI的模型產品會逐漸拓寬領域，在生存空間越來越有限的情況下，這些公司必將走向消亡。

這次發佈會證實，那只是山姆·奧特曼的“勿謂言之不預也”，GPT不僅要在使用體驗上要打敗所有人，還要通過GPTs和Assistants API在垂直應用、開發者的爭奪領域豎立壁壘。“學我者生，像我者死”已經不再是真理了，因為在OpenAI的攻勢下，競爭對手們都得面臨“死亡威脅”。

部分關注者並不能理解OpenAI在這些領域所作出的努力，在他們看來，很多動作只是為了佔有市場。“現在OpenAI很多動作完全是出於商業邏輯，比如GPT Store，除了能夠構建生態，擠壓對手生存空間外，其實並不需要做這麼大的投入。”

AI領域關注者藍琦認為，OpenAI正在逐漸成為一個傳統的科技公司，商業競爭已經成為除研發外最重要的手段。“很多老用户對GPT-4的表現還不夠滿意，或許他們應該繼續把精力放在大語言模型的智能研發上。而且很明顯現在的開發型產品並不能承擔高質量的應用研發，只會導致大量低質的應用氾濫。”

對於這樣一家先發優勢明顯的獨角獸企業來説，走向規模化、甚至壟斷或許是自然而然的事，而推進應用的實際落地則是最重要的一步。

目前OpenAI的研發重點之一，正是讓AI開始不斷落地，不僅能夠通過規模化推動AGI（通用人工智能）的實現，還能解決現實面臨的經營問題。“所以也能夠理解，但總是會不自覺地希望他們，走得更快一點。”

OpenAI之煩惱

在ChatGPT正式發佈前，OpenAI確實在一條鮮有對手的賽道上狂奔。

10月的YC校友分享會上，山姆·奧特曼分享了一個關於OpenAI的小故事，他坦言在OpenAI建立之初，大語言模型並非機構的主要研究方向，他們嘗試過機器人、遊戲AI等多個領域的研究，只有畢業於富蘭克林·歐林工程學院的本科生亞歷克·拉德福德（Alec Radford）始終關注大語言模型方向。

七年之後，其研究的領域最終成就了OpenAI，也改變了全世界科技發展的方向。一個本科生的堅持，最終作用到整個科技領域，這樣精彩的故事構建了OpenAI的發展基礎，帶有象牙塔屬性的科技創新，一直被認為是OpenAI的成功原因之一。

儘管背靠馬斯克等企業家的豐厚贊助，但此前OpenAI最大的亮點便在於他們並不熱衷於參與資本遊戲，而是選擇潛心研究。山姆·奧特曼自己也堅定認為，獲得高額收益並非自己投資創業公司的目的，推動顛覆一切創新的發生才是他最想要的。

但當ChatGPT橫空出世，一切都在迅速改變着。OpenAI的對手已經變成了所有人，研發不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唯一問題。

回看過去一年，OpenAI獲得的越來越多，面臨的選擇也越來越多。

作為一個非上市公司，其估值已經達到900億美元之巨，但像其他獨角獸一樣，OpenAI也正面臨着最基本的經營問題。

GPT是一把鑰匙，它帶領OpenAI走向廣闊的世界，同時也把最沉重的負擔——現實——帶到這家公司面前。“科技新貴”的終極目標不僅僅在“新貴”二字，如何穩住地位，始終立於紫禁之巔，才是真正的難點，畢竟ChatGPT還沒有真正做到“秒殺一切”。

於是OpenAI需要不斷做出選擇，持續推動產品化、通過擴大規模均攤成本、構建強悍的AI應用生態，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所作出的選擇。

另一方面，算力、芯片等領域的侷限性，也不斷催促着OpenAI展開新佈局。儘管背後已經擁有微軟的支持，但OpenAI也將投資作為自己重要的“底牌”。目前， OpenAI已動用1.75 億美元投資下一代人工智能初創公司，同時也通過“技術入股”養活了一大批科技創業公司。

從非營利性機構到科技獨角獸、產品公司，甚至是科技巨頭，短短一年時間，OpenAI正面臨着劇烈的轉變。可以確定的是，讓產品實現商業化，覆蓋高昂的研發及算力成本，才能讓微軟等投資者放心，才能在與谷歌、Meta等巨頭的競爭中不落下風。

這一次發佈會上，微軟首席執行官薩蒂亞·納德拉（Satya Nadella）也來到了現場，山姆·奧特曼再度強調了與微軟之間的關係，“我們正在深化與微軟的合作關係”。

在此之前，對於兩者合作關係的猜測甚囂塵上，甚至有消息稱微軟AI業務受到OpenAI的威脅，合作可能走向終止。這一次微軟首席執行官的站台，更像是一次“闢謠”，OpenAI需要這樣的對話，讓用户和投資者們對自己更有信心，儘管他們已經非常有信心了。

值得慶幸的是，OpenAI仍舊以實現AGI為最終目的，並且始終站在世界最前沿，它就像一把鋒利的劍，不斷開拓着前路，與之相對的，各種對手也被斬落馬下。

在發佈會結束後，一張梗圖傳播甚廣，一位受邀參與開發者日的創業者直言，山姆·奧特曼毀掉了自己價值300萬美元的創業公司，而自己只得到了500美元的OpenAI API積分（OpenAI為現場的每一個開發者準備的禮物）。無論巨頭之間的競爭如何，AI應用領域的初創公司無疑正面臨着一場噩夢。

在X上，另一位網友把這場發佈會比喻為美劇《權力的遊戲》中著名的陰謀“血色婚禮”，代指OpenAI把開發者們請到現場見證自己創業夢碎的“地獄笑話”。有人將這條推文餵給了GPT-4 Turbo，後者準確的概括出了這條推文的含義。

一條評論如同寓言：最妙的是，這個謎語的猜謎者正是謎底。

（文中姓名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