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澤鋒：信息時代的印刷文化研究，借勢謀術更需悟道_風聞

大家好，我叫章澤鋒，來自中國印刷博物館研究室。

我今天跟大家交流的是信息時代下的印刷文化研究，要借勢謀術更要悟道。

大家都知道印刷術是中國四大發明之一，印刷術發明以後，促進了我們跟世界的文明交流。

在印刷術發明之前，我們記錄歷史、傳播知識的方式，有以前的結繩記事、刻木記事、還有我們現在(遺存)的巖畫、甲骨、青銅器；

還有石鼓文、竹簡、木牘，也有我們的抄本寫本等各種傳播知識的載體。

印刷術發明以後，我們主要有三種載體，就是雕版印刷、活字印刷和漢字信息處理技術(排印的圖文)。

從文化的角度，為什麼我們現在還能看到唐詩裏面兩千多位詩人留下來的四萬多首詩呢？我想這是印刷術的功勞。如果從唐代開始，我們都是靠抄寫，我想我們今天肯定也看不到那麼多經典。

有一個詞叫傳之梨棗，説的就是雕版印刷的兩種材質。以前我們雕版印刷的板材，一般選用梨木和棗木，所以説我們現在也常用傳之梨棗這個詞。

雕版印刷術發明，有兩個非常重要的物質基礎，就是造紙(紙張)和墨。

我們的造紙，一般指東漢蔡倫發明的造紙術。蔡倫發明的造紙術，是發明了真正書寫意義的紙張，在蔡倫發明造紙術之前，像西漢時期，現在也出土了一些紙張，但是這些紙張，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書寫用紙。

傳統印刷，為什麼我們現在能夠看到唐宋時期的紙張、唐宋時期的書籍？是因為我們造紙的工藝，像以宣紙為例，它用青檀皮和沙田稻草，它是需要有一個排酸過程，它需要蒸煮，需要暴曬(晾曬)，製造一張宣紙，它可能需要用一年的時間。一般我們説紙壽千年，其實這個紙，要是在很合適的條件下，儲存一千年是沒問題的；

還有墨也要用傳統工藝，如果是傳統的墨，它一般是松煙墨或者油煙墨。

比如説這張紙張到一千年的時候，我們的墨沒跟上這個工藝，比如説到五百年的時候，這個墨就沒了，那紙張還是一張白紙，所以説墨和紙的工藝，讓我們現在還能看到唐宋時期的出版物。

隨着隋朝在公元605年的時候開啓的科舉教育，在隋末唐初，它的科舉、外交、民間，還有宗教的一些需求，促進了雕版印刷術的發明。

大家都知道唐朝，當時我們國力興盛，萬邦來朝，(到中國來的)遣唐使從我們中國帶走了很多經書，其實他們帶走的不僅僅是經書，還有我們的雕版印刷術。

到宋代的時候，隨着科舉制度的完善，經濟的發展，為活字印刷提供了發明的土壤。

社會的需求和時代(需求)對發明創造，有一個時代的"勢"的問題，像我們剛開始的中文打字機發明的這段時間裏面，外國就畫出漫畫來譏諷我們，説咱們字那麼多，挑那些字根出來都是很不容易的。

像祁暄、周厚坤、舒震東，後來還有我們文學家林語堂，大家都知道林語堂是文學家，其實在我們這個行業還知道，他是一個發明家。

他看見那些譏諷的漫畫，他也受不了，其實很多中國人也受不了。他就在1947年的時候，發明了一台叫"明快"的中文打字機，這個打字機在當時非常先進，在很小的一個打字機上，可以打九萬個字，從那個年代來説非常先進了，那為什麼不能量產呢，哪怕他1946年的時候，在美國申請了專利？也是因為那個時代、那個環境，即使技術再先進，它也不能夠轉化為我們的生產力。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們王選院士，因為社會的需求，國家的重視，在他的團隊領銜下，發明了漢字信息處理技術。在1987年5月21日，《經濟日報》社還在用鉛版排印《經濟日報》，在1987年5月22日的時候，它已經用上了漢字信息處理技術，用漢字激光照排機排印1987年5月22日的報紙。

這個時間點，就是我們現在説的“告別鉛與火，迎來光與電”的時間節點，這是社會的這個勢能，促進了印刷術的發明，那印刷術的發展，又反過來推動了社會進步。

我們一般説這個人學富五車，根據我們現在的研究，當時五車的書，相當於右邊的這本書的五本。

我的辦公室，有差不多五百本書。如果説現在的存儲介質的發展速度很快，其實我把這五百本書的內容，用PDF或者是用Word形式，存儲到U盤裏面(幾個G)就足矣了。

隨着技術的發展，我們去年一年全國發行出版了五十多萬種書，現在我們已經把這些內容資源都放到雲盤上了，隨着時代進步，我們只要在雲上就能瀏覽。

我們現在的書籍印刷有兩大功能，就是服務出版，也是服務我們人民美好生活。

我們以前傳播知識和教學閲讀，是用哪一種方式呢？

我們新中國成立的時候，國家花了很大的精力來掃盲，像露天教學這種口傳心授方式，我想四五十歲的年齡段的人，大家可能都知道“一街四角”，就是這個街道上，有銀行、郵局、供銷社，還有一家新華書店。以前要買一本書，那是需要排隊的，可不是説現在我們獲取知識的途徑這麼便捷，在一街四角上面，人最多的地方是書店。

現在大家有沒有去過西單圖書大廈？上面的很多小朋友，看見他非常喜歡的圖書，一看可以一個上午動都不帶動的；

當然閲讀還有很多種方式，有的在圖書館、公交車上、地鐵裏，我們都可以看見抱着書閲讀的，也有屏幕閲讀的，就是看電子書的，看手機的，各種各樣的形態，這是紙質的閲讀。

到現在屏幕的閲讀上面，比如説我們的電子書，我們的屏幕閲讀，這些都是獲取知識的一種方式，未來我們的閲讀會變成什麼形態？

大家都知道現在的元宇宙，在元宇宙的空間裏面，或者在未來的AI的技術裏面，我們去獲取知識。

當然我們那個印刷融合發展以後，它會出現很多種形態，我們的圖書內容，我們的圖書裝幀形式，它發生了很多變化，但是還有一點有變化的，就是它的印刷方式，從以前的雕版，到後面的活字，這是一種變化。

我們大家今天用的手機，屏幕閲讀，或者是BB，或者是物聯網、互聯網，還有(藉助)各種新的設備，來閲讀的時候，今天的我們這種技術形態，有可能以後會發展為未來某一種形態的雛形，就像雕版印刷術發明之前，像我們的印章技術和拓印技術，就是雕版印刷術的技術先導。

大家一般對印刷的概念，都認為是印書，其實我們印刷不僅僅是印書，我們很多廣告、衣服上的標識，還有我們的人民幣的印刷，手機上的印刷，還有很精緻的集成電路的印刷，其實我們的印刷技術，還有很多種技術，比如説我們現在仿真技術、複製技術，“有時候我們眼睛看到的，它都未必是真的”，我用這句話來形容我們現在技術的發展。

記得我剛進大學學習的時候，當時我覺得286的電腦非常先進，我當時還在很認真的去學Basic語言，大學還沒畢業，586的電腦就出來了，我就覺得這個時代進步太快了，我要是再不學習就跟不上時代了，我當時又開始去學C語言，後來又出了C++，我就覺得我怎麼學習也跟不上這個時代的變化。

現在每個人看的電子屏幕，看的手機，裏面顯示的是漢字，是中文，我們要感謝王選，因為是他發明的漢字信息處理技術，他讓我們在手機上能看到中文，因為他把中文轉化為計算機語言，與世界接軌，這個發明改變了我們華文出版歷史，促進了文明的進步。

印刷術是中國發明的，印刷術剛開始在亞洲文化圈傳播，然後經過絲綢之路向歐洲傳播，不僅僅影響了谷登堡的發明，然後我們(印刷術)也促進了歐洲的文藝復興。

有一個美國學者卡特，他寫過一本著作，叫《中國印刷術的發明及其西傳》；還有李約瑟説過，“縱觀整個人類文明史，就沒有什麼比紙和印刷更重要的發明”；馬克思也説過，“印刷術是科學復興的手段與槓桿”；恩格斯，他改寫和創作了詩歌《詠印刷術的發明》，他們的論述已經成了時代經典。

西方的印刷術，只是用葡萄榨汁的(機器原理)給它壓印了一下，它也得挑這個字模，我們也得挑字模，從很多流程上，工藝工序是一樣的。

1905年新疆出土了元代的紙牌，中間的這個是清代的紙牌，右邊的這是現代的紙牌，我想大家不難發現，它裏面的元素，印刷的元素、圖案的元素，是有傳承性的，是有延續性的。

大家最近有沒有發現，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活動"摜蛋"(撲克遊戲)，如果知道(是在)中國挖掘出土了最早的紙牌，你們説會不會給"摜蛋"這個活動再添上一把火？

當然我(想)説最多的就是傳承，現在我們的雕版印刷、活字印刷，很多現在都成了非遺了。

今年6月(初)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講話，“如果不從源遠流長的歷史連續性來認識中國，就不可能理解古代中國，也不可能理解現代中國，更不可能理解未來中國”。

我們今天的印刷發展到什麼階段？中國科學院化學研究所已經把我們印刷的精度，從微米推到了納米的尺度，所以説我覺得，我們印刷在未來會再次驚豔世界。

印刷在歷史上和出版是什麼關係？其實我們現在很多人説印刷和出版，經常這兩個詞給它混在一塊用，它各有各的意思，印刷與出版是一個雙螺旋結構，相互促進。

我們現在説這個人有兩把刷子，哪兩把刷子？就是在做雕版印刷的時候，或者活字版印刷的時候，有一張紙張，先刷墨，刷完墨以後用一把乾的刷子，再來在紙上再刷一下，這兩把刷子要配合得好，才能出一張雕版或者印刷的精品，説這個人有兩把刷子的典故，就從這來的。

我們現在博物館，做的最多的(工作)是文化傳承，這是浙江的東源，福建連城的四堡寧化，很多地方還在用傳統的雕版印刷、活字印刷來印刷我們現在的家譜，在做這個文化傳承。

文化傳承很重要，如果單純從技術來講，沒有文化的支撐，這個“術”發展不了。

其實我們博物館是一個收藏文化的殿堂，是一個理解(學習和傳播)文化的殿堂。我們把歷史、現在以及把這些文化要怎麼樣引導大家去暢想未來，我們博物館做了很多工作。

我最近去國家博物館給他們做文物定級，也去看了一些文物，比如説最早的陳望道譯本《共產黨宣言》，它的封面印刷是有色系的，還有從印刷版權頁上的，比如説花邊，它是會有(與花邊樣本)比對的，它不同的字體字號，不同的鉛字，是在不同的鉛字字模廠出來的，如果我們不去研究我們的技術，我想我們的文化對我們的歷史研究會是一個缺項。

在國家博物館，我們看了一些早期的革命紅色文獻，其實這裏面的很多印刷工藝現在已經不需要用了，如果這些不學習，可能我們未來再去鑑定的時候，也是一項缺項。

印刷是技術，當然也是文化，如果我們站在"道"的這個視角下，這個社會環境的"勢"會促進印刷術的發展，“勢"和"術"的相互融合，這才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