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特快：21世紀，塹壕戰怎麼又回來了？_風聞

各位朋友大家好，歡迎收看《亞洲特快》，最近，美國《防務新聞》發佈了一個視頻，展示了北約國家開始進行塹壕戰訓練，畫面讓人夢迴1916年的西線塹壕。另一方面，以色列進軍加沙，哈馬斯武裝依託地道系統與以軍展開激烈巷戰，以軍損失嚴重，進展緩慢。

那麼在這樣一個情景下， 難免的，又開始冒出來一些聲音，小聲嘟囔着説信息化、智能化、機械化什麼的都是假的，未來戰爭還得是塹壕戰，還得是靜態戰爭，什麼快速機動、分割穿插、火力破襲、系統制勝，都是美國人編出來糊弄人的，解放軍過去幾十年來往這個方向走那是中了美國人的奸計啊，無法適應未來戰場啊。

這種言論呢，就頗有點法國人二戰前大談德國坦克都是紙糊的，在我們天下無敵的47毫米反坦克炮面前都是渣渣，未來戰爭，還得看咱們這法蘭西正白旗的馬奇諾防線啊的意思。

21世紀以來，新軍事革命浪潮一波接一波，但這就意味着塹壕和地道失去意義了嗎？其實從一開始推動軍事革命的各國軍方就很明白，沒有。

但是這意味着軍事革命浪潮是假的嗎？也不是。

説到這兒我就想起科幻小説《安德的遊戲》，裏面的少年軍事天才通過閲讀沃邦築城法和理解塹壕戰的意義，推導出了星際戰爭中的己方戰略。

它的基本邏輯是， 17世紀的戰爭中之所以出現大量圍繞稜堡體系的攻防策略，是因為歐洲戰場十分狹窄，防禦方通過收縮戰線利用稜堡體系可以有效的拉平與進攻方的實力差距，拖長戰爭時間，消耗進攻方實力，最終贏得勝利。

而在小説中，人類在早期的星際戰爭中頂住了實力遠超自身的外星蟲族的初期進攻，發現了對手的母星位置，而宇宙當中要想拉起一條連續完整的戰線是不可能的，也不允許人類挨個去攻佔和佔領蟲族行星蠶食對手，因為每個行星相對於艦隊都是強大的稜堡。

那麼接下來人類唯一可能獲勝的戰略就是儘快的摧毀對手的母星，否則一定會在曠日持久的持久戰當中被圍攻和最終覆滅。而要摧毀如同稜堡一樣強大的對手母星防禦體系，最合理的手段是擁有類似於大威力火炮的武器一舉破城。

這也就是小説里人類採取的戰略，集中所有兵力在最短時間內破襲蟲族母星，使用行星毀滅武器一舉扭轉戰局。

雖然這中二邏輯説起來其實挺跳躍的，但是並非不能理解。但我想説的是，現實世界當中，我們重新審視這些似乎已經過時的戰術戰法，也同樣並非要真要去復刻歷史，把塹壕戰當作未來戰爭的基本形態。即使是北約，也只是給他們一直練的CQB戰術套上一層塹壕的皮膚而已，並沒有在波羅的海三國和波蘭、羅馬尼亞邊境構建二十一世紀版的超級增強版馬奇諾防線嘛。

但是我們要理解為什麼俄羅斯在烏克蘭陷入塹壕戰，以色列在加沙地道戰當中損失慘重。

首先俄羅斯在烏克蘭之所以陷入塹壕戰，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兵力不足、火力不足，技術兵器不足，俄軍的兵力、技術兵器之不足已經到了屢屢進行所謂“三面包圍”迫其撤退，而不能合圍殲滅對手的程度。這使得烏克蘭方面可以依託經營多年的防禦體系不惜損失，與俄軍進行持久作戰。

俄羅斯要快速取勝，最簡單的一個做法，就是擴大戰爭規模，投入更多兵力。想象一下，如果俄軍白俄羅斯方向上能夠再多投入相當於目前投入到俄烏正面戰場那麼大兵力的集羣，那麼烏軍還怎麼防？

這就是俄羅斯一些民族主義激進人士經常説的，動員一百萬大軍壓死烏克蘭的打法。

但問題是對於俄羅斯來説，目前能夠集結動員的部隊數量仍然受到其綜合國力的限制，要動員出這一百萬大軍，還要保障他們齊裝滿員，擁有合適的武器裝備，最起碼也得再一兩年時間。如此緩慢的動員速度，會不會最終等到你能夠投入百萬大軍的時候，烏克蘭也能把窟窿補上呢？

而且對於俄羅斯來説，當前規模的作戰尚可維持，但要真動員百萬大軍一舉掃平烏克蘭，那投入就太巨大了，而且也並非必勝之策，那就是妥妥的賭國運了。

所以俄羅斯更願意在當前的塹壕戰當中繼續進行消耗，在較低強度的消耗戰中，消耗北約的耐心、物資和烏克蘭的人力。從最近的戰況來看，烏克蘭可能已經接近於我們之前所説過的那個突然崩潰的邊緣了，哪怕俄軍擁有和對面海馬斯火箭炮同等級別的武器，哪怕他們多十萬發152毫米“紅土地”制導炮彈，可能這仗就能打贏了。所以呢，普京也沒有賭國運的想法，繼續穩穩當當別出岔子，塹壕消耗下去，等對面自己出問題或許是性價比相對可以接受的打法。

另一方面在加沙地帶，以色列的大掃蕩也遭到了嚴重的損失，畢竟短兵相接本身就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技術兵器的效果，拉平雙方的技術差距。

但加沙地帶的地道系統我們也可以看得出來，它和冀中平原那種演變成防禦工事體系的地道也不一樣，它更多的是一個帶蓋的塹壕，主要讓哈馬斯士兵可以有相對安全的藏身之處，同時也可以用來進行機動，使得哈馬斯部隊可以有效進行戰場機動，出現在以色列軍隊意想不到的方向。

其實去年烏克蘭在馬裏烏波爾鋼鐵廠利用地下工事和俄軍交戰也是一樣，地道工事體系主要的用途不是充當火力點，而是讓部隊能夠在對手擁有空中和炮火優勢的情況下依然能夠進行機動和隱藏。

當然哈馬斯還有大量的地道是用來偷越埃及邊境進行運輸，但是這種運輸的數量畢竟有限，要維持整個加沙地帶數百萬平民的生活物資，是有點杯水車薪的。即使是僅僅維持哈馬斯的作戰能力，也是非常勉強，

這種地道戰其實更接近於坑道戰，仍然是一種特殊形式的塹壕戰，它和我們作為游擊戰手段的地道戰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同樣，俄羅斯在烏克蘭進行的地雷戰和我們在華北平原上的地雷戰，也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坑道戰其實最怕的是什麼呢，是被敵人長時間控制表面陣地。

這是在朝鮮戰爭期間志願軍的基本經驗，我們在三八線附近的坑道體系當時已經挖的非常完善，但依然必須避免敵人長時間控制表面陣地，因為一旦發生這種情況，表面陣地上的敵人會有很多辦法對付坑道，一旦被敵人找到了坑道的全部出入口和通風口，接下來就很簡單了，就和對越自衞反擊戰時我們對付越南人的“法國碉堡”一樣，直接往裏面灌汽油點火，坑道設計再複雜也沒用了。

所以志願軍在與敵人戰鬥中會在敵人奪取表面陣地的情況下，儘可能快的組織反衝擊，或者配合後續反攻部隊往外面打，或者在敵人尚未察覺到坑道工事裏還有我軍的情況下，保持沉默等敵人稍有懈怠就馬上發起反衝擊。總之不能讓敵人在表面陣地長期停留。

而當時的坑道體系本身也考慮了從坑道往表面陣地反衝擊的需求，做了特殊設計，比如會修建隱藏的出入口，火力點等。

除了法國碉堡，還有一個地下工事被敵人控制表面陣地後失能的典型案例就是比利時的埃本·艾馬爾要塞，這個要塞設計上過於沉溺於一戰經驗，被少量德國傘兵控制住表面陣地後，大批比利時士兵被封鎖在地堡要塞裏，空守着大口徑火炮根本打不了上面的傘兵，反而被傘兵攜帶的空心裝藥炸彈挨個摧毀。

加沙的坑道系統也充分考慮了這些要素，因此重點放在了讓哈馬斯士兵利用隱蔽出入口從側後伏擊以軍進攻部隊上，而不是企圖靠不夠堅固的土木工事去和以色列軍隊的坦克硬拼。這是體現了他們智慧的方面。

以色列軍隊目前的主要問題是被自己傳統經驗束縛，傳統上他們認為巴勒斯坦武裝，除了遙控爆炸物、自爆襲擊和偷運的少數反坦克武器之外，完全沒有對抗裝甲車輛的有效方法，而且他們運進加沙地帶的反坦克武器也大部分嚴重過時。為此以色列軍隊本着“夠用就好”的原則，沒有重視他們“梅卡瓦”坦克的裝甲技術升級，企圖給坦克加裝一個“高科技”的主動防禦系統就解決所有問題。

我們前面説過，我國的相關科研單位早就得出了一個結論就是主動防禦系統還是要以廉價、簡單為最主要的特性，其主要作用最多是給每輛坦克增加幾次允許失誤的機會，坦克的防護最重要的手段還是自身的裝甲。但如果一定要為了追求裝甲車輛的極限減重而只能以主動防禦為主，那麼主動防禦系統應該和防空系統一樣，具備兩次攔截的能力，或者説具備中遠距離和近距離兩層的攔截手段。

相比之下以色列的戰利品主動防禦系統顯然被寄予了過高的期望，使用了非常昂貴的雷達系統卻只有很有限的攔截能力，最後成為了哈馬斯的戰利品，也就不奇怪了。

戰利品系統是以色列武器裝備設計上一個典型的代表，一邊強調性能夠用就好，另一方面由於其自身工業能力和技術能力有限，必須依賴美國的體系支持，是美國軍工複合體的“子品牌”，因此如今他們的武器如果要追求便宜，就是美國武器的乞丐版，如果要追求先進性，那就不如直接買美國原裝同類產品。

不過乞丐版武器也是武器，以色列人在國際市場上推銷他們的武器的時候一律都會給自己套上一些光環，虛報數據，這就導致出現了一種情況，那就是國際上大量採購以色列武器的，要麼是實在沒有其他路子，要麼就是傻了。但凡有別的路子，也不會採購以色列的裝備啊。

儘管以色列的武器裝備其實並不如他們吹的那麼好，但也至少是能夠適應他們特定的作戰需要，所以在他們那個環境下，依然還在打，而且也給巴勒斯坦人民造成了巨大的苦難。比如最近有照片顯示以色列的“阿帕奇”直升機攜帶了高爆燃燒彈頭的“地獄火”反坦克導彈，這也是以色列自己搞出來的特殊武器了，用來對付加沙地帶質量不怎麼合格的土木結構房屋非常合適，當然這也不用説，會造成嚴重的附帶殺傷效果了。

但我們也應該看到，儘管以色列地面作戰能力並算不上是世界級的強軍，但他們的空中力量依然不可小覷，仗打到現在這個程度，以色列空軍的戰果，當然也包括造成的平民傷亡，起碼在以軍的總戰果裏佔了九成。

某種意義上你要是讓俄羅斯陸軍配合以色列空軍去打烏克蘭或者加沙地帶，可能這仗就不會打的這麼難看了。但問題是這事兒哪能這麼亂結合呢？

這種帶着巨大缺陷的軍隊在特殊環境下打出的特殊戰例，可以説是完全不具備對於未來戰爭形式的參考意義。

畢竟你能拿日本人97式坦克在中國橫行霸道的戰例，説未來坦克有25毫米裝甲就完全夠用了，T-34就是神話嗎？

你能拿弗朗哥軍隊1939年用騎兵衝擊共和軍陣地成功的戰例，説未來騎兵衝擊依然沒有過時，德國人裝甲部隊就是神話嗎？

你能拿北洋水師被日本聯合艦隊用120毫米速射炮擊敗的戰例，説20世紀海軍只需要中小口徑速射炮就行了，無畏艦就是神話嗎？

説這話的人，大概是真的蠢，而且還壞。

至於認為海灣戰爭過時了，未來戰爭就得靠四軸無人機的人嘛……我只能説北約去練塹壕戰就已經夠刻舟求劍的了，這麼想的，大概就真的只是簡單神經反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