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森林與若干八字不合｜熱帶一家人28_風聞

我跟棉蘭八字不合。

剛説出這句話，小陳立刻反駁，你怎麼能這麼説棉蘭呢？

確實，棉蘭沒什麼錯，它比我想象得好多了。但是，時機不對，如果是另外一個時間，如果我們一家沒有生病，我沒有急性腰扭傷，棉蘭一定是一個不錯的旅行目的地。

不，其實我們去的不是棉蘭，是距離棉蘭四小時車程的多巴湖。

車子斷斷續續開着盤山路，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錶上的海拔顯示為1200多米。在車上吐了四回的妹妹，下車活蹦亂跳，跟着哥哥到處跑來跑去看蟲子。有一點幸運，我們到的時候是9點45分，9點55分我得知餐廳十點關門，在菜單上隨手點了幾個菜。想到以前去巴厘島的最大問題，吃得不好，於是沒抱什麼指望。

沒想到端到房間的飯菜，出乎意料很合胃口。艾文一個人吃完一整煲像韓國拌飯的米飯，妹妹吃着胡蘿蔔雞肉湯拌米飯，看起來胃口大開。剛才在車上，我差點以為還要坐五小時車回棉蘭看急診。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需要看急診的是我。

但是，出來旅遊最大的金科玉律莫過於來都來了。

沒有回頭路可走。

第二天，我的腰稍微好了一點。可以直立行走了，於是走到酒店房間外，再次驚歎，景色好得一塌糊塗。大片湛藍天空，重重疊疊的綠色青山，湖面像鏡子，把這兩種顏色互相調和，倒映出一種藍綠色。

望着青山綠水，四大皆空。我在陽台上坐着曬太陽，任憑房間裏小孩吵成一團。

天氣跟熱帶的悶熱不同，多巴湖邊自有一種涼爽，讓我想起五月或者十月的上海。我們一家人穿着短袖，跟穿夾克衞衣的當地人顯得格格不入。

新加坡帶去的防蚊水沒用，噴完後照樣有蚊子停在腿上。一巴掌拍下去，手掌上帶着血。此地的蚊子和蒼蠅好像都不太靈活，一天裏打死了好幾只。一隻蒼蠅停在房間玻璃門上，嫌它礙事，用紙巾輕易可以捉住。被蚊子咬了，很快腫起一個大包，但也還好，威力不大，可以忍受。什麼都變得很温柔，天氣，蚊子，温和的飲食……

吃早飯時，面對着無敵山川湖景，眼前時不時掠過一兩隻奇特的小鳥，蟲子更是多得嚇人。衣服上隨時有瓢蟲，各種蟲子駐留。艾文彷彿一腳跌進藏寶箱，時不時給我們展示他的新收穫，一隻泛着金屬色澤的綠色甲蟲，巴掌大的一種蛾子，花紋奇特的另一種飛蛾。



他每次回房間，球鞋和褲子都像剛下過田回來。

這給小陳一個人生課題，洗還是不洗？我還在替小陳猶豫，他已經洗上了。但是多巴湖潮濕得要命，前一晚洗的衣服，過了12小時，依然滴着水。

這地方跟新加坡真是迥然不同。剛來的時候，坐車路過一個接一個的鐵皮棚子，心想，怎麼這麼亂七八糟？後來再仔細想想，這地方可是個火山湖啊。或許在偉大的大自然面前，人類如何存在並不重要。

偶爾路過幾片墳墓，倒是修得很漂亮，非常豪華，用水泥搭建出漂亮的造型。活着的人住小木屋，鐵皮棚，死去的人住堅固的水泥房子裏。我腦袋一轉，想到的是，不知道印尼人讀不讀《三隻小豬》的故事。

等到第二天在山上的酒店俯瞰湖景，那大片低矮的房子，反而成了一種賞心悦目的存在。

下午司機帶我們去山頂最高的地方，説是一個著名景點。上去後發現懸崖邊有一艘船，上面空空蕩蕩，一個人沒有。那艘船附近，還有一個彷彿廢棄了的咖啡館。

聽起來很像宮崎駿動畫片，一家人在野外探險，忽然誤入某個神奇國度。之後司機帶我們去看瀑布，很小一條，那裏人潮湧動，幾個旅行團的人都在拍照。瀑布實在一般，艾文轉了一圈往回走，我才發現小陳和妹妹根本沒進來。他們正在門口的攤位買桔子，玉米，百香果。

玉米看起來不錯，又大又黃。妹妹着急想吃，又燙得下不去嘴，哭喊着：幫我吹一吹，幫我吹一吹呀。

我挺佩服小陳的，早餐看他拿了滿滿兩大盤，一邊吃一邊説：這裏早餐比較一般。一出來到處盯着能吃點啥，總是那個埋頭忙着吃的人。一回酒店房間，立刻霸佔衞生間。吃得下拉得出睡得着，這幾樣品質讓我羨慕不已，甚至嫉妒得面目全非。

一箇中年女人要是能活成這樣，那該多好。那多巴湖對我來説，簡直就是天堂美景。

晚飯司機帶我們去了多巴湖邊的漁排，艾文剛走近開始尖叫，哇，好多魚。

河裏的魚多極了，據當地人説，他們為了吃新鮮的魚，經常不定期投放魚苗進去，想吃的時候就從水裏撈出來。

小陳坐進來第一句話：這地方要是有個中國廚子，那生意得好成什麼樣？

艾文和妹妹抱着一小籃米飯，爭先恐後開始餵魚。菜倒是還行，蘇門答臘比巴厘島吃得好多了。艾文平常非常摳，但一看到龍蝦，就説要來個芝士焗龍蝦，再來個蒜蓉的。

沒想到端上來的龍蝦，竟然是小龍蝦。父子倆吃得高興，又重複叫了一輪。物價極其便宜，跟新加坡相比，幾乎可以算是白送，七八個菜上來，也不過兩三百塊。



盪漾的湖水温柔至極，漁排跟着湖水慢慢飄蕩，夕陽從山那邊落下，一切美得不可思議。這麼美的地方，為什麼要開這麼久的車才能到？又或許是因為交通極其不發達，所以這個地方依然很美。

小陳吃了一盤又一盤，隨手一揮，又叫來四個椰子。不會講英文的女服務員捂着嘴笑，不知道在笑什麼。

來的路上，我腰疼得受不了，跟小陳抱怨：真不該來這裏，都怪你，只想着要挑個便宜的地方。

小陳回覆：這跟棉蘭有什麼關係，你不是在新加坡就不好了嗎？

説得也是，那個時刻，我盤腿坐在湖邊的排擋，湖水正一波又一波把排擋推得盪漾起來。我希望能在湖邊多住兩天，到那個著名的沙摩西島上看看。

但是腰痛在次日加劇，連叢林徒步都去不了了。

因為感冒和意外扭傷，這趟多巴湖之旅，就跟受苦受難記一樣。

回來新加坡看醫生，我説我的腰痛加劇，他説為什麼？你最近一直坐車嗎？

我説是的，去一個地方來回坐了十小時的車。

醫生的眼睛瞪大了一下，又縮了回去。

世事難料，它就那麼撞上了。

小陳覺得這次旅行好極了，他唯一的遺憾，是回來前一晚，除了他以外，三個人都發燒了。他沒辦法去棉蘭夜市吃榴蓮，聽説那些24小時營業的榴蓮店裏，價格便宜得嚇人，人人沉浸在像賭博一樣的開榴蓮過程中，樂不思蜀流連忘返。

可惜我們無福享用，這或許類似於，當年你碰到了一個不錯的男朋友，但跟他在一起，倒黴的事情接踵而至，你雖然一直感慨這個人挺好的，卻不得不揮手道別。旅行也跟談戀愛一樣，會碰到一種叫做沒有緣分的遺憾。

再見，棉蘭，再見，多巴湖，有緣再見吧。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們對話，有機會一起午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