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朝鮮新型戰術核攻擊潛艇_風聞

最近實在太忙了，原本已經開始寫以色列國防軍的編制和實力分析，但剛開了個頭就沒時間寫了。這篇朝鮮潛艇是《兵器知識》的約稿，也是手頭的最後一篇存貨

9月6日，朝鮮在咸鏡南道新浦造船廠隆重舉行了首艘戰術核攻擊潛艇下水典禮，儀式上被命名為“金君玉英雄”號的841號艇加入朝鮮人民軍海軍東海艦隊下屬潛艇戰隊服役。

金君玉是朝鮮第一代魚雷艇指揮官，朝鮮戰爭爆發時擔任駐元山的第2魚雷艇隊隊長。在1950年7月2日的註文津海戰中，他指揮的4艘排水量僅16噸蘇聯G-5型魚雷艇在完成護航任務返航時與2艘8千噸級的英美輕巡洋艦“朱諾”號（朱諾級首艦而不是沉在瓜島的亞特拉大級2號艦）和“牙買加”號（北角海戰中伴隨“約克公爵”號戰列艦的二戰名艦）、1艘英國護衞艦（“黑天鵝”號 - “紫石英”號事件中被解放軍痛擊的那艘）遭遇。朝鮮魚雷艇不畏強敵發起進攻，因實力懸殊3艘艇被先後擊沉，21號艇成功脱離。這是朝鮮人民軍魚雷艇部隊首次主動出擊（當然朝方虛構了戰績，宣稱擊沉了並未參戰的“巴爾的摩”號重巡洋艦），金君玉因此榮獲“共和國英雄”稱號，21號魚雷艇也在退役後被永久保存在平壤祖國解放戰爭勝利博物館。

> G-5型魚雷艇採用尾部滑軌拋投的方式發射攜帶的2枚魚雷，在當時已經非常落後

新型潛艇以英雄命名，金正恩委員長親自出席，儀式中採用了很多世界海軍通行的下水禮儀，包括艇艏包覆國旗、舷側拉綵帶、掛滿旗、站坡和第二天由女外相崔善姬執行的擲瓶禮。

如此高規格、公開化、帶有西式風格的艦艇下水儀式在朝鮮還是第一次，顯示出新潛艇的重要意義。這艘型號中帶有核字的潛艇到底是什麼來歷，戰鬥力如何，在朝鮮海軍擔任怎樣的角色，本文將一探究竟。

朝鮮潛艇部隊

朝鮮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潛艇部隊之一，總數約為83艘，包括21艘袖珍潛艇、40艘近岸潛艇、20艘033型柴電潛艇和2艘常規動力彈道導彈潛艇。數量雖多但噸位很小而且相當老舊，因為保密原因外界很難弄清具體的編號、艇名、技術數據和作戰性能，很多情報都是基於衞星照片的分析加猜測。

袖珍潛艇分為3個型號。上世紀60年代末引進南斯拉夫設計的玉高級（Yugo級或P-4級），長24米，水下排水量110噸，動力為1台MTU柴油機驅動1台電動機，水下航程僅50海里/4節。艇員5人，可攜帶2枚魚雷和2-6名特種部隊士兵。

自主設計的鮭魚級（Yono級）是玉高級的改進型，長29米，水下排水量130噸，水下速度提高到7節，艇員增加到7人。新浦-D級（西方代號）僅1艘，長16米，是朝鮮尺寸最小的潛艇，外觀和基洛級有點像，2020年首次露面，具體性能不詳。

這些袖珍潛艇因為噸位太小，航行能力不足，需要水面艦船攜帶到任務區附近投放，只能執行間諜和滲透任務。

近岸潛艇為鯊魚級（Sang-O級），它是鮭魚級的放大改進型，長34米，水下排水量370噸，水下航速9節，最大潛深150米。配備了聲吶、雷達、電子戰設備和通氣管。鯊魚級分為兩種型號，攻擊型安裝了4具533毫米魚雷發射管，可發射俄製53-65EK尾流自導反艦魚雷；特戰型用潛水員閘室替代了魚雷發射管，可攜帶16枚水雷。

本世紀初又推出了鯊魚-2級，長度增加到39米，水下排水量440噸，航程、運載能力和航速都有所提高，取消了圍殼前部的階梯。

我國在1973年到1975年間向朝鮮援助了7艘033型常規動力潛艇半成品，由朝方組裝，之後朝鮮開始自行生產，一直持續到1994年。它們的規格和50年代末蘇聯產的R級潛艇沒什麼大區別，但更新了電子設備，戰鬥力有所提高。

033型艇長76.6米，寬6.7米，水下排水量1700噸。柴電動力驅動雙軸，水下航速13節，水下航程260海里。艇員54人，配備8具魚雷發射管，可攜帶14枚魚雷或28枚水雷。這批033型已經非常老舊，噪音很大不適合遠海作戰，只能依靠淺水區複雜的水下環境掩護在近海行動，今後將逐步被鯊魚級近岸潛艇替代。

常規動力彈道導彈潛艇共2型，新浦-B級（Gorae級）僅一艘“8月24日英雄”號，被認為是紀念首次成功試射“北極星”潛射導彈的日期。它是一艘全新設計的柴電潛艇，長65.5米，寬6.6米，水下排水量約1800噸，載員35人，整體尺寸和德國212型相當。它在圍殼內佈置了1-2座導彈發射筒，攜帶射程約1200-1700公里的北極星1號潛射彈道導彈，也發射過潛射巡航導彈，主要作為試驗艇使用。

新浦-C級是在033型的基礎上改裝的彈道導彈潛艇試驗艇，採用了類似蘇聯H級核動力彈道導彈潛艇的大型圍殼，內部容納3具彈道導彈發射管，且對圍殼進行了填角和圓角修型，水下排水量據估計達到3200噸。

2019年7月23日，金正恩視察新浦造船廠時在背景中出現了這艘建造中的新潛艇。2020年8月21日，韓國國家情報院報告新浦-C級已經完工。從研製時間看它配備的應該是採用2級固體火箭動力的北極星3號潛射彈道導彈，射程估計為1900公里。

新浦造船廠是朝鮮國防科學院海洋研究所總部所在地，專門負責潛艇、潛射導彈的研發，朝鮮主要潛艇均在此建造。不過金正恩在這次下水儀式的致辭中稱之為“鳳台潛艇廠”，這是該廠正式名稱首次對外公佈。

細品“金君玉英雄”號

這次朝鮮方面大張旗鼓地宣傳新艇下水儀式，讓外界得以近距離觀察841號艇的細節。根據空客防務與太空衞星拍攝的照片測量，新艇長約86米，比033型長10米，排水量也將明顯增大。

但是從儀仗兵和艇體直徑的比例、艇體後半段結構、柴油機水線排氣口位置、艇體前部甲板的寬度、流水口布局等細節都能看出它仍然是基於033型潛艇改裝的，動力系統仍為蘇聯早期柴電潛艇典型的雙軸雙槳單舵佈局。

> 艇體後段的柴油機排氣口和非耐壓殼體流水孔對比

> 艇體前段的細節對比

當然變化也非常大，可以説是前蘇聯R級各種衍生型號中魔改程度最大的一型了。首先艇艏由過去的鯨型改為水滴型，改善了線形，減小水下航行阻力，擴大內部空間，可以配備體積更大的聲吶。圍殼前面的艇體實際上縮短了約5米，取消了艏部6具魚雷發射管中的至少4具，以增加可用空間。

841號艇的圍殼和後面的龜背結合為一體，形式和俄羅斯的德爾塔級戰略核潛艇非常接近。圍殼前沿根部和艇體結合處採用了當代潛艇流行的填角設計，頂部進行了圓角修型，可以有效改善圍殼以及後部艇體流場的均勻性和平穩性，降低水動力噪音。圍殼前後緣都內傾，還取消了俄式的觀察窗，頗有點德國212型潛艇圍殼的風格。

為了配合艇艏修型取消了033型的伸縮式艇艏舵，改為圍殼舵。這是朝鮮潛艇首次採用圍殼舵，但舵面面積異乎尋常的小，和高大的圍殼及龜背相比顯得不成比例，這也預示着該艇對水下機動性的要求相當低，不需要快速改變航行深度。

在圍殼頂部保留了033型標誌性的通氣管整流罩，採用的是我軍035G和朝鮮自己的033改型上早已開始應用的菱形多面體構型。相比原裝的直筒式整流罩在水面狀態可以減小雷達反射面積，在水下狀態可以改善整流罩周圍的流體壓力場分部，有效抑制流激噪聲。

整個圍殼和龜背的長度達到22米，單是龜背部分的長度就和新浦-C級的發射筒一體化圍殼相當。龜背頂部寬約4米，從前往後依次佈置了4組大口徑發射管和6組小口徑發射管（北極星3號、4號潛射彈道導彈的直徑在1.5-1.8米左右）。龜背下方插入了一個長約15米的艇體分段，以容納從龜背延伸到艇體底部的發射管，高度約11米。

從外觀上看841號艇的艇體加工工藝比過去其它朝鮮潛艇有相當大的提高，尤其是圍殼和龜背顯得相當光滑，而2019年廠房中的新浦-C級艇體表面還是坑坑窪窪的，能看出明顯的肋骨痕跡。

無論是西方的衞星偵察還是朝鮮本國的新聞報道都沒有發現或者提到過新浦-C級已經下水，近兩年朝鮮進行的水下彈道導彈和巡航導彈試驗均由“8.24英雄”號完成。因此很多軍事觀察家對841號艇的身份感到困惑，到底是由唯一的那艘新浦-C級再次升級而來，還是另行改裝了一艘033型？

廠房中的新浦-C級艇艏沒有改動，維持原型收窄的線形，顎部的聲吶整流罩也保留下來，在圍殼之後還有一段比較低矮的上層建築向後延伸，而且雖然打了馬賽克，圍殼頂部的通氣管整流罩似乎還是老式的直筒式造型，從這幾點分析“金君玉英雄”號應該是源自另外一艘033改型。

這樣除了作為試驗艇的“8.24英雄”號外，朝鮮海軍還擁有2艘彈道導彈潛艇，新浦-C級專注於發射彈道導彈，841號艇則是戰略、戰術兼備，它的艦種分類就是“戰術核攻擊”，同時配備彈道導彈和巡航導彈，作戰靈活性更大。

總體而言841號艇已經是目前朝鮮潛艇建造的最高水準，採用了一些流行的潛艇設計，強大的對地攻擊火力在世界上2、3千噸級的常規潛艇裏可謂鶴立雞羣。但是受制於朝鮮孱弱的潛艇工業能力，包括艇體材料、電子設備、發動機技術等各方面，橫向比較它在當今的潛艇世界裏還是非常落後的，最多也只相當於上世紀80年代初的水平。

朝鮮缺乏大直徑耐壓殼體的製造能力，只能採用高大的龜背容納發射筒，圍殼也相應加高，將產生巨大的航行阻力和水動力噪音。雙殼體結構內部空間非常有限，也無法安裝減震浮筏等降噪設備，2具小直徑高轉速螺旋槳比西方普遍採用的低轉速7葉大傾斜螺旋槳產生更大的噪音。

對比韓國已經入役的2艘KSS-3型島山安昌浩級，它的水下排水量達到3750噸，單殼體採用HY-100合金鋼建造，安裝了燃料電池AIP推進系統，水下航速20節。艇體中部安裝了6具潛射版韓國垂直髮射系統，可以發射國產“天龍”對陸攻擊巡航導彈和“玄武”潛射彈道導彈，前者射程1500公里，後者超過500公里。

第二批次6艘將進行重大改進，艇體加長6米，排水量進一步增加到4250噸，略微超過日本“蒼龍”級的4200噸，將安裝三星SDI鋰電池和超導電機構成的集成全電推進系統，垂直髮射系統增加到10具。無論是火控系統、聲吶探測性能、靜音性能還是航行性能都全面碾壓841號艇，領先不止一、兩代，只有潛射彈道導彈和巡航導彈的射程不及而且沒有核戰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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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君玉英雄”號的作用

841號艇如果深入遠海活動，面對美、韓、日海空一體化反潛體系幾乎沒有任何生存空間，但是它擁有4枚彈道導彈和6枚遠程巡航導彈，均可攜帶核彈頭，對地攻擊能力甚至超過水下排水量是其2.5倍的洛杉磯級和弗吉尼亞級早期型號（12枚常規彈頭戰斧巡航導彈）。

2019年試射成功的北極星-3彈道導彈射程已有1900公里，2020和2021年朝鮮在閲兵中又分別展示了北極星-4和北極星-5。北極星-5體型較大，長度接近11米，射程估計達到5000公里，841號艇是否能裝下還有疑問。而北極星-4長度9.8米，比北極星-3還略短一些，肯定可以搭載，它的射程起碼也有2千公里。

> 從水下固定平台發射的北極星3出水聯續畫面

> H.I. Sutton對朝鮮潛射彈道導彈的推測，從左到右分別是北極星1-5和2個未知型號。

小發射筒發射的潛射版箭矢-2巡航導彈於今年2月23日首次試射陸基版，3月12日又由“8.24英雄”號艇成功進行了首次水下發射試驗，射程達到2000公里，可攜帶火山-31戰術核彈頭。發射平台性能不行就集中力量提高導彈射程和威力，朝鮮選擇的這條發展路線揚長避短，在相當短的時間裏建立起一個雖然弱小但是有效的海基核反擊體系。

841號艇在朝鮮海軍中的作用就和韓國發展輕型航母的作用類似。朝鮮和韓國這兩個同文同種的國家，既是兄弟又是世仇，兩者的戰略態勢也很相似，擠在地域狹小的半島上，所有基地、機場、軍港都處於對方的直接火力打擊範圍內。朝鮮採用的是地對地彈道導彈和遠程火箭炮，美韓方面則是壓倒性的空中和海上力量。

韓國發展2艘輕型航母就是為了建造海上移動機場，既可以規避朝鮮的攻擊，又可以機動到朝鮮東西海岸運用隱身的F-35B和編隊中驅逐艦發射的巡航導彈對朝鮮的重要目標發動點穴式的突襲，而弱小的朝鮮海、空軍無法對韓國航母編隊造成威脅。這將是一種單向的降維打擊，可以在相當程度上平衡朝鮮在陸地上的火力優勢。

> 韓國LPX-2輕型航母的方案之一

同理841號艇就是一座近岸移動式彈道導彈和巡航導彈發射平台，部署在朝鮮東海岸眾多海灣內可以受到空軍、地面防空力量、岸艦導彈和海岸炮兵的嚴密保護，噪聲大、下潛深度小、續航力不足等缺點都不影響它在地形複雜的近岸水域使用。

美韓的P-8A反潛機、艦載反潛直升機和水面反潛艦艇鞭長莫及，美國的大型攻擊核潛艇難以在近海運作，唯一可以威脅到它的只有日韓的常規潛艇或者水下無人潛航器。如果朝鮮將彈道導彈潛艇藏在水下洞庫內，戰時才駛入附近預設的近岸堡壘區域，其安全性將遠高於暴露在衞星和無人機監控之下的地面移動導彈發射系統。

相比載彈量小的“8.24英雄”號和新浦-C型，841號艇更加成熟更加實用化，確保朝鮮擁有了可靠的二次核反擊能力。無論是彈道導彈還是巡航導彈，以2000公里的射程從朝鮮東海岸發射都可以覆蓋韓國和日本全境。戰時這10枚搭載核彈頭的潛射導彈可以分別打擊韓國和日本的5個目標，足以對首爾、東京這種千萬級人口的特大都市和釜山、橫須賀等海軍主要基地造成重大殺傷。

即使本土陸基核打擊體系被美韓日聯軍的隱身化空中突擊兵力先發制人地徹底摧毀或者壓制，朝鮮常態化部署的核打擊潛艇仍然能夠發起核反擊令韓日和美國駐軍承受巨大代價，這樣的戰略性威懾力量確實是美、韓、日不得不認真對待的。

本次下水儀式還有一個花絮，841號艇是在9月6日下水交付部隊的，第二天金正恩再次登上841號艇視察並宣佈該艇即將出航承擔戰備任務。按常規程序一艘新型潛艇下水後還要繼續進行舾裝、碼頭繫泊測試、海試等工作，交付部隊後還要展開訓練和各種考核，完成全訓後才能達到作戰能力執行戰備，這個過程即使非常順利起碼也需要一、兩年時間，如果發現問題需要改裝則拖得更長。841號艇頭天下水第二天出航戰備顯得過於迅速了，於是很多觀察家猜測該艇早已下水並完成基礎訓練，9月6日只是一次儀式性的下水宣傳。

最近公開的西方商業衞星照片也證實了這點。7月6日當地時間早上7:56分，衞星照片顯示841號艇停靠在新浦造船廠南側棧橋旁，通常停靠在廠區北部的浮船塢、下潛式導彈測試駁船和測試母船都移動到棧橋旁的小港池中，準備幫助潛艇上岸返回廠房。中午11:20分的衞星照片顯示下水儀式正在舉行中，841號艇大半個艇身已經移出廠房即將沿滑軌入水。7月7日的儀式結束後，841號繫泊在棧橋邊，下潛式導彈測試駁船靠幫在它的外側展開作業。

這些非常規的下水流程和儀式都顯示出朝鮮對於建設、形成水下核威懾能力的緊迫感，金正恩在7日的講話中就指出朝鮮海軍的核武裝化“再也不能拖延了”。2021年朝鮮勞動黨在八大上宣佈啓動包括核潛艇和潛射彈道導彈在內的大規模軍工研發計劃。去年的勞動黨八屆六中全會上，核潛艇和潛射彈道項目的優先級被提升為尚待完成的五大課題之一。今後如果製造出體型更大、動力更先進的彈道導彈潛艇，發射北極星-5足以打到3300公里外的關島，美軍在西太地區的戰略基地都在射程之內，這也是朝鮮敢於和美韓日叫板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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