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是一個省的省會嗎？_風聞

最近，南京很忙。忙着成為全球最大的**“顯眼包”**。

從11月6日起，“中國南京周”來到美國紐約、波士頓，熱熱鬧鬧地舉辦了為期一週的系列活動。

眾所周知，紐約是美國第一大城市，波士頓是全美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城市。正是在這兩座城市，南京狠狠地顯了一回眼：

首先是在藝術展上大大地輸出一波“微笑”，除了“微笑天使”江豚的微笑曲線，還有六朝人面瓦當的笑臉、當代城市青年的笑容……

然後是厚重的文化震撼，哈佛大學的文化沙龍上，從茶文化講東方美學，讓國際友人感受什麼才是歷史厚重感；

伯克利音樂學院Z世代青年代表以琵琶、中阮、戲曲等傳統彈唱方式，演繹《茉莉花》《秦淮景》等特色曲目，在繁華街頭玩起了民樂快閃；

波士頓特色水陸兩用鴨子船則噴塗着2萬公里外的南京古蹟和現代化地標，在城市中穿梭……

總之，這次活動就是將具有歷史底藴同時又很現代化的南京和南京青年，呈現給那一方關注中國卻又不瞭解中國的當地人民。

這還不算完，11月24日到30日，鳳凰衞視歐洲台播出一系列“南京周”短視頻。讓歐洲觀眾瞭解南京的“母親河”秦淮河、南京明孝陵等具有深厚文化底藴的城市座標。

除了古樸，另一方面，南京又在籌劃着很新潮的東西——2023世界智能製造大會將於12月6日至8日在南京舉行。

屆時，國際電工委員會、美國機械工程師學會、德國機械設備製造業聯合會、世界機器人合作組織等一批國際機構，西門子、華為等世界500強及行業龍頭，也都將趕往南京赴會。

可想而知，南京，會再度狠狠地顯了一回眼。

根據行政劃分，南京是江蘇的省會。南京露臉，江蘇人民都應該為此感到自豪。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眾所周知，江蘇以“散裝”著稱。不論是無錫人，還是蘇州人，都不覺得自己屬於江蘇。蘇州更散，常熟、崑山、太倉、張家港四個縣級市雖然歸蘇州代管，也沒人覺得自己屬於蘇州……

所以，問題來了，南京究竟要怎麼努力，其他兄弟地市才會把它當大哥、當省會？

01

誰的省會？

今年8月，有市民在南京市交通運輸局網站留言：南京市民什麼時候可以坐寧宣高鐵去旅遊？

南京交通運輸局的回應是，目前寧宣鐵路尚處於工程可行性研究階段，計劃2024年力爭開工建設，工期預計為5年。

也就是説，大概6年後，南京市民就能坐上寧宣高鐵了。

寧宣高鐵的“寧”是江蘇省南京市，“宣”是哪裏呢？

答：是安徽省宣城市。

安徽一共有16個市。截止到2019年12月1日，南京完成了高鐵直通阜陽的歷史成就，意味着除了宣城之外南京高鐵可以直通安徽15個地市。而同時期的合肥，高鐵動車組省內直達的地市卻只有14個。

2018年，直通的只有12個。

高鐵，是地區之間人、財、物互相溝通交流的大動脈。從這個層面來説，南京的確比合肥更像安徽省的省會。

事實上，南京被戲稱為“徽京”由來已久。近些年最破圈的典故當屬2021年的“安徽省南京市”事件。

事情起源是，南京一法院錯將判決書上的“江蘇省南京市”寫成了“安徽省南京市”。

如此“技術錯誤”讓網友們實在難以理解。因此，就有不少網友繼續追查線索，很快就發現了端倪。原來，南京不僅是六朝古都，還曾是三省省會。

不論是明朝的南直隸時期，還是清朝江南省時期，江蘇和安徽都屬於同一行政區域，不分你我。作為江南省省會，南京既是江蘇省會也是安徽省會。

從康熙六年到乾隆二十五年，差不多100年的時間中，南京成了安徽的省會。後來才成為江蘇省會。

所以，**“年紀比較大”**的人或者念舊的人錯把南京當成安徽省會，也情有可原。

再者説，雖然宏大敍事描述歷史時，大家習慣了“斷代史”，但在微觀生活方面，王朝更迭、行政範圍變換，普通人民是無感的。只要太陽照常升起，大家就照常耕種、工作，照常生老病死。

也正是由於根據行政需求劃分，而不是根據文化傳統劃分，江蘇至今仍處在四大方言系統彼此融合的狀態。從這個層面來説，像是微縮版的中國。

其中，南京、淮安、鹽城、揚州、鎮江幾個市説的是江淮話，曾是南方官話，也是國內第三大方言，除了江蘇還通用於安徽中部、湖北東北部、江西北部以及其他省份部分地區；

人數次於江淮話的是吳語，主要集中在蘇錫常（蘇州、無錫、常州）三市，此方言連通浙江、安徽、上海、福建、江西等地；

徐州、宿遷兩市説的是中原官話，與河南、河北、安徽、陝西、山西、山東、甘肅、寧夏、青海等部分地區方言接近；

泰州、南通兩市説的則是通泰方言（或稱泰州話），別説外地人聽不懂，江蘇其他三大方言區的人也基本聽不懂，但是通泰方言卻和浙江温州方言差不多。

當然，這只是大致劃分。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一般認為，江蘇有13個市，至少就有13種方言。這麼説，倒也不過分。

南京，就是在這樣複雜的歷史和文化背景下，成為了江蘇省省會。站在省會老大哥的視角來看，這的確是一種煩惱。

不過，相比其他省份的省會而言，這也算是一種甜蜜的煩惱。

因為，散有散的難，散也有散的好。

02

散有散的好

今年6月24日上午，江蘇省內發生了一件小事：蘇州地鐵11號線正式開通運營。

這件小事之所以值得一提，是因為這條地鐵線在蘇州市內的終點雖是崑山花橋站，但花橋站卻與上海11號線相連接。

因此，蘇州地鐵11號線是首條與上海地鐵線網對接的線路。

從行政劃分上看，蘇州是南京的小弟，但蘇州與上海的經濟關係卻非比尋常。

根據今年2月發佈的《2022長三角城市跨城通勤年度報告》，住在蘇州的跨城通勤者九成目的地是上海。更具體一點，上海上班的跨城通勤者約7成住在蘇州崑山。

明知江蘇已經散成十三太保，明知自己的小弟蘇州和上海關係不一般，並且明知蘇州還想和上海搞更深層的曖昧，而作為大哥的南京，並沒有橫加阻攔。

蘇州地鐵11號線開通之後，蘇滬兩地的通勤者，只需要一次安檢、刷卡或者掃碼，就能通行。

此舉，不僅方便了蘇州人去上海打工，也方便了崑山人，以及花橋人。

説到這裏，肯定有外地的網友不服，花橋只是崑山這個縣級市下面一個小鎮，它何德何能，也能單獨拿出來説事？

能，並且是大能特能。

在花橋鎮有句口號，“上海有虹橋，蘇州有花橋”，這也是花橋着重打造的地區品牌IP。

從口號來看，花橋是很謙虛的，前綴只用了蘇州，而不是中國或者世界。但花橋的前綴也沒加崑山這個縣級市，可見江蘇的散，不僅散到市，散到縣，也已經散到鎮。

不過話又説出來，只有區區50平方公里的花橋鎮，能折騰出什麼花樣？

如果我們開一個上帝視角就會發現，花橋雖然小，並沒有因為小就慫了，反倒是更加積極作為。花橋似乎開了天眼知道自己在蘇州和上海之間的重要性，就把自己打造成兩地之間的辦公和生活區。

50平方公里的地盤，進行了明確劃分，北部是農業生態區，中部是工業區，南部30幾平方公里是花橋發展的重點——現代服務業。

從2006年開始建設現代商業樓宇，如今花橋已經成為崑山商務樓宇最密集的區域。並且，花橋將樓宇的入駐企業數量、產業結構、商業配套，都做了精準畫像，可以因“樓”制宜滿足入駐企業需求。

為了留得住年輕人，花橋的城市公園、農貿市場、學校、健身房、醫院等也都一應俱全。

沒有蘇州的人才供給，不會有上海的今天。同樣的，沒有上海，也沒有蘇州市、蘇州代管直轄市崑山，以及崑山花橋鎮的今天。

就像花橋的另一句口號，打造成為“滬蘇橋頭堡”。花橋行政劃分屬於誰並不重要，能夠在區域發展中分享到發展紅利才最重要。

在江蘇，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強悍如花橋鎮，在江蘇10大經濟強鎮中，也只排在第四而已。

江蘇還有些小鎮，在全球的名氣甚至比所在市都大，比如連雲港市灌雲縣的東王集鎮。

該鎮原本是江蘇最窮的貧困鎮之一。不過，近10年該鎮自力更生打出一個響噹噹的名號“情趣內衣之都”。全球每產2件情趣內衣，就有一件來自這裏。

就這樣一個小鎮，讓全球情趣產業視覺效果上獲得了巨大的美學提升。

總之，小弟，不一定跟着親生大哥才有出路。

同樣道理，南京和安徽蕪湖、馬鞍山、滁州三市的關係也非同一般。如果你在網上搜索“南京直轄設想”，出來最多的結果就是“合併蕪湖、馬鞍山、滁州”。

熱心網友之所以如此獻策，就是因為安徽這三市與南京的關係，就如同蘇州、崑山、花橋與上海的關係。蕪湖、馬鞍山、滁州三地，早已步入南京30分鐘高鐵圈。

可以説，南京並沒有像其他省份的省會一樣，或主動或被動“虹吸”其他小弟，反而和安徽三兄弟關係更緊密。

如果熱心網友想替安徽打抱不平，也行不通。

因為安徽不同意。

就在今年8月，安徽省委、省政府印發了《關於深度融入長三角一體化發展國家戰略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其中明確提出，安徽支持蕪湖、馬鞍山、滁州，以及“寧宣高鐵”那一端的宣城，四市深度融入南京都市圈。

不得不説，安徽這一手操作，和江蘇讓蘇州融入上海都市圈一樣，主打的都是格局。

要知道，2022年蕪湖的GDP在安徽省內排名第二，僅次於自家的省會合肥。而滁州僅次於蕪湖，排名第三。馬鞍山則排到第六。

那麼，安徽這麼慷慨，究竟衝着南京的什麼呢？

03

南京有什麼？

前不久，商務部公佈了2022年度中國服務外包示範城市綜合評價“成績單”。其中，南京綜合排名全國第二。並且，這是南京連續5年排名第二。

而如果單論起服務外包的業務規模，南京已經達到全國第一。並且最出彩的還是數字服務、知識產權服務、語言服務、中醫藥服務4個高端產業領域。

服務外包示範城市、高端產業，這倆詞兒，乍聽起來，似乎跟南京沒有什麼關係。

即便是瞭解區域經濟的專業人士，提到南京，首先想到的應該是“傻大憨粗”的重工業。畢竟，南京四大支柱產業中有兩項都是重工業，鋼鐵和石化。另外兩項也很硬，是汽車產業和電子信息製造業。

事實上，正如世界上不少國家至今不知道擁有全球最完善工業體系的中國已經從製造大國蜕變為製造強國，國內外不少人人對南京的感覺還停留在過去的刻板印象。

或者説，南京一直比較低調和含蓄。大家還是習慣從它的歷史中尋找故事。

根據11月17日在南京舉行的第十屆中國產業數字化大會上發佈的“2023中國產業數字化百強榜”，南京有貝登醫療、三百雲、蜂雲網絡、焦點科技等12家企業上榜。

上榜企業總量僅次於上海、北京、深圳，躍居全國第四。

而如果參考英國《自然》增刊《2023自然指數—科研城市》11月22日公佈的全球領先的科研城市及都市圈最新名單，南京排名已經達到第六。相比去年又提升了兩名，按照這態勢明年有望衝進Top5。

説到這一層，大家應該會理解為什麼安徽這麼慷慨了。

因為南京不僅擁有50多家高校、120多個國家級研發平台，總量和密度都位居全國前列的南京人才，已經催化出21家國家級製造業單項冠軍企業、213家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9000多家高新技術企業、約2萬家科技型中小企業……

俗話説，遠親不如近鄰。對安徽省的蕪湖、馬鞍山、滁州、宣城四市來説，省會合肥雖然是血緣上的親大哥，但南京卻是含金量十足的近鄰。

只有鄰居之間才更瞭解彼此的生活狀況，家裏有沒有煮肉，不用串門，聞都能聞得出來。

並且，和過去“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重工業時代不同，新時代的南京，含金量的產業距離消費端越來越近。

不久前落幕的杭州亞運會上，筆譯、賽前口譯及賽時中英口譯等語言翻譯工作，均是由南京的舜禹信息技術公司完成的。

這家“小公司”，不僅是江蘇省唯一一家經商務部、中宣部、中國外文局認定的首批國家語言服務出口基地，也是中國規模最大的語言服務企業之一，業務已覆蓋全球159個國家和地區。

2023雲棲大會上亮相的一家來自南京的“小公司”浩鯨科技，其實是全球領先的數字化技術和服務提供商，業務覆蓋全球8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運營商、公共服務等行業，為我國數字領域國際合作樹立了標杆典範。

常出國的網友可能聽説過，印度尼西亞電商平台構建的企業級GPT、迪拜地產商搭建的數字人客服等，都是出自浩鯨科技之手。

南京還有一些企業，企業本身不怎麼出名，但是企業服務的對象很出名，比如艾迪亞數字娛樂。

該公司曾參與《指環王OL》、《鋼鐵俠》、《蜘蛛俠》、《地平線》等多款全球經典遊戲產品的研發。艾迪亞的合作對象已覆蓋全球遊戲行業Top10、國內遊戲Top3。

而艾迪亞更硬核的實力則是為客户提供智慧城市、孿生工廠、數字人、數字文旅、虛擬教育等領域的全流程解決方案。

艾迪亞雖然遠不如《原神》名氣大，但它卻是實打實的國家五部委共同認定的國家文化出口重點企業。

説到這，大概就能明白為什麼南京敢在美國、歐洲做那個“顯眼包”。因為，六朝古都飄飄衣襟之下，都是現代化的硬科技。

南京，早已不是過去經典敍事中的南京。

尾聲

分開來看，江蘇13個市，全都入圍了全國百強市。即便排名最靠後的連雲港，也能位居全國第77。可以説，江蘇每個市都很能打。也可以説江蘇是全國發展最均衡的省份。

如果打破省份限制，整體來看，江蘇13市又融入了上海、南京、蘇常錫3大都市圈。並且，這3大都市圈與合肥、杭州、寧波3大都市圈彼此交融覆蓋。

如果較真起來，與上海、杭州的金融、電商等長處相比，南京確實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不足。但，不可否認，南京以其不可替代的重工業、汽車製造、電子信息製造、外包服務、科技創新、數字化等多方面能力將這語言、風俗文化、產業結構、經濟發展程度都不同的6大都市圈連綴了起來。

正是由於6大都市圈的彼此融合，江蘇十三太保中每一個地市，才有機會配套周邊強省強市、帶動弱省弱市，江蘇才有“散裝”的機會。

關於江蘇的“散裝”，其實不需要正名。因為，江蘇人自己都不在乎。或者説，壓根沒有人承認自己是“江蘇人”。即便南京再努力，或許依然如此。

事實上，地域歸屬也並不重要。

南京這片土地上，比全球其他任何國家、城市經歷的苦難都多。這方土地的人民，更懂得珍惜安穩的日子，更懂得奮進，也更懂得鄰里間的守望相助。

正如“中國南京周”活動中，中國駐紐約總領館總領事黃屏的致辭所説：“如果你想了解中國歷史，那必須去看看南京。”

南京，不只是江蘇的省會，也是一座極具中國風度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