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漢迪:人生最大的問題是什麼?_風聞
熵业-有深度、有温度48分钟前

導言
我們每個人都有所謂的“金色種子”:一種特別的才能、技能或天賦。如果你知道自己的“金色種子”是什麼,或者如果你身邊的人能發現它,然後你給它施肥併為它創造生長空間,它最終會讓你在你最擅長的事情上做到最好。如果你與此同時還堅持做一個善良誠實的人的話,你將擁有一個目標堅定和富有意義的人生。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假如你還沒放棄讀這些信的話),你或許將結束漫長的校園生活,開始踏入社會。這時你會像我一樣問自己:現在會發生什麼?我目前有能力和資質做什麼?或者更根本的問題,人生的意義是什麼?我為什麼活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和我或者我們大多數人一樣,你將在你的人生中不斷審視這些問題。但是現在你必須開啓你的旅程,否則你永遠無法知道自己將走向何方。
當然,良好的教育應該幫助你在離開大學這個與世隔絕的世界之前就回答這些問題,但遺憾的是,這些問題不包含在任何核心課程裏,而職業導師所關心的主要是如何使你找到一個適合你且足夠養活你自己的工作崗位。然而,這只是上面那些更大問題的部分答案。這時你可能會説:為什麼我現在就要變成一個(思考世間深刻議題的)哲學家,我需要的只是一份工作和一些錢。你説的沒錯,但這隻解決了你“怎麼”生活的問題,在你解決你“為什麼”而活的問題之前,這個問題會一直縈繞在你的腦海中。
我離開大學的時候只關注兩件事——再也不進教堂,再也不過窮日子。我很快發現,這些消極(且要求極低)的抱負並不足以成為我人生的理想。

我們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我開始問自己。我們僅僅是一次(往往是計劃外的)受孕的產物嗎?一個精子和一個卵子的偶然結合?如果是這樣,是否意味着我們對任何人都不必負任何責任?我們和菜地裏的捲心菜或者花園裏的百合花有區別嗎?還是説我們作為人類,與其他物種終究有所不同?我們有意識,在所有物種中,只有我們人類意識到自我的存在;我們能有意識地選擇自己的未來;我們可以從概念上進行思考,並弄清事物和事件的原因。這是否賦予我們特殊的責任,讓我們在生活中有所作為,還是僅僅是一種負擔?
也許你信仰宗教,並認為世間萬物都是上帝的神秘之手創造的。若是如此,我認為你確實有義務達成上帝的期望,如果你清楚上帝的期望是什麼的話。各種不同宗教的著作都會列出戒律清單作為對信徒的指導,這對忠實信徒來説非常有幫助,因為這份戒律清單為他們確定了人生規則和目標,如果他們接受這些指導,就會消除所有懷疑和焦慮。然而,這是一個重大假設,因為你必須接受最初的起點,即上帝是萬物之源。
有些人逃避信仰的第一步,但遵守宗教制定的規則,就像他們是真正的信徒一樣。這在他們遇到真正困難的決定之前對他們很有效,但當遇到真正困難的決定時,他們不相信上帝是萬物主宰的根本假設將削弱他們遵守規則的決心。我猜想這種不言自明的半信半疑是大多數人的狀態。
所有主要宗教就行為的基本規則達成了共識,那就是從所謂的“金律”開始:你希望別人怎樣對待你,你就怎樣對待別人。西方大多數人都遵守基督教的基本規則,但不會稱自己為基督徒,因為他們並不接受基本的前提。因此,今天的英國看起來依然像一個基督教國家,儘管只有2%的英國人經常去教堂。
或者,你也可以選擇相信進化論,告訴自己,你是一個長長的基因傳續過程的一部分,你唯一的重要任務就是把你的基因傳遞到下一代,不要讓它“香火衰敗”。生存和生育就足以完成進化任務了。進化與進步或方向無關,只是為了適應我們所處的世界,以便有更好的機會讓基因存續下來並代代相傳。這樣一來,你就無須擁有任何更深層次的目標。你的主要職責是盡力做到健康長壽並保證生育。在我看來,很多人都是這樣想的,即使他們可能對進化論一無所知。
然而,這種想法很危險。如果每個人都認為我們的唯一職責是維持進化的進程,那麼我們將處於一個沒有任何方向感或明確原則的社會。這就是宗教之所以成為必要的原因,它們通過設定人生目標和提供生活指導,為社會提供了一種形式的可控性。隨着許多社會宗教信仰的衰落,我們面臨着陷入無方向進化的風險。這就是“生命的意義”這個問題如此重要的原因。

存在主義是比進化論更進一步的對人生的態度和理解。讓·保羅·薩特等人的存在主義廣受歡迎,是因為他們堅持認為,我們生而為人,都要為尋找自己的價值觀和生命的意義負責。
“存在先於本質”是這些存在主義哲學家的信條,意味着我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個人,只有我們自己才能決定為什麼以及如何生活。這是一個誘人但最終很艱難的選擇。這個選擇很誘人,因為它把你從社會中所有的規則和教條中解放出來,你可以自由地做你自己;然而,這又是艱難的,因為你必須弄清楚自己是誰,以及什麼是人生中重要的價值。“人需要意義,”薩特説,“但他必須自己去創造。”乍一看,這是自私的解決方案,除非你同意德國哲學家伊曼努爾·康德的觀點,即從邏輯上講,不論做什麼都應該做到使你遵循的準則成為普遍規律。他稱之為絕對命令(categorical imperative)。
我對絕對命令的理解不那麼死板,我稱之為“適度自私”(proper selfishness)或存在主義修正版。我認為,照顧自己的需求是正確和恰當的,因為在你對他人有所幫助之前,你先要對自己的生活狀態滿意。但如果只是為了愉悦自己而工作,那麼你對人和動物都毫無用處,最終你也不會為此感到驕傲。然而,如果你一開始沒有花時間和精力照顧好自己,那麼你對人和動物依然沒有任何用處。換句話説,不能照顧好自己的人也不可能照顧好別人。
我發現,真正的滿足來自看到那些被你影響的人因為你的影響而獲得滿足。我們似乎生來就自帶利他主義和慷慨大度的基因,正如丘吉爾所言,你靠你得到的謀生,靠你付出的來證明你值得獲得你得到的東西。
如果存在主義聽起來太難,你可以選擇相信公元前6世紀的中國哲學家孔子所説的,他不信任何神靈,在基督誕生之前500年就開始著書立説並教書育人了,他説: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這些都是生活的好規則,但它們不能告訴你人生的意義。
或者你可以看看哲學家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對美好人生的定義:經常開懷大笑;贏得智者的尊敬和孩子的喜愛;獲得正直評論家的讚賞,忍受虛偽朋友的背叛;欣賞美;發現別人的優點;給世界留下點好東西,無論是通過養育一個健康的孩子,還是拾掇出一片花園,或是讓社會環境得到些許改善;哪怕讓一個人的人生境遇因為你的存在而變得稍許不那麼艱難,這就是成功。
我非常贊同他的觀點,但對我來説,這只是我們用我們唯一而寶貴的生命所能做的最起碼的事情。我們能夠,而且應該做更多事情。
最後,我求助於亞里士多德,他的思想經受了2500年的考驗,他在描述美好人生的意義時更加雄心勃勃。他認為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在日常生活中保持美德,然後去尋找他所説的幸福,這是一個難以捉摸的概念,嚴格來説,幸福意味着安康或快樂,但亞里士多德並不是指一種消極的幸福或閒適的快樂。幸福和快樂是兩碼事,不應該把它們混為一談。亞里士多德的幸福觀更蓬勃向上,更像是自我實現。他認為,人生不僅是享受生活。我把他的哲學歸納為“盡你所能做你最擅長的事”。通常我們很難知道自己最擅長什麼,以及是否盡力了。

此外,亞里士多德還堅持認為,你必須是一個好人,他稱之為具有“德性”的人。如同你是一個電腦高手,並不意味着你可以用你的技能入侵我的銀行賬户。亞里士多德對美德有一個非常精確的概念,我將在另一封信中討論。他的觀點是,我們是羣居動物,不能獨自生活,我們的行為不可避免地會影響他人。這和我所説的“適度自私”有相通之處。
我自己的人生經歷了以上所有階段。我在一個教區里長大,在那裏我被教導並相信上帝為我的人生設定了一個目標,如果我相信上帝並遵守規則,我就會找到這個目標,但我在十幾歲時就放棄了這個想法。然後,當我離開大學時,我發現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學過古典文學和哲學,但這些知識並沒有給我帶來任何職業資格。我要做的是掙足夠的錢養活自己和享受生活——這是自私的生存選擇。此後我確實開心了幾年,也賺了錢,但是對自私享樂的追求很快就讓我感到乏味了,我發現自己只是一個被稱為國際企業的大機器上的小齒輪,任何人都能做我的工作,而我想要一種更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方式。
現在回到亞里士多德。我現在相信,我們每個人都有所謂的“金色種子”:一種特別的才能、技能或天賦。如果你知道自己的“金色種子”是什麼,或者如果你身邊的人能發現它,然後你給它施肥併為它創造生長空間,它最終會讓你在你最擅長的事情上做到最好。如果你與此同時還堅持做一個善良誠實的人的話,你將擁有一個目標堅定和富有意義的人生。你將成為一個“亞里士多德主義者”。
就我而言,我接受第一份在東南亞的工作時並不知道自己的金色種子是什麼,當我在啓程前向我的母親(她不贊成我的職業選擇)告別時,她説:“沒關係,親愛的,這些都是你寫書的好素材。”“寫書嗎?媽媽,”我回答説,“我要成為一名石油公司高管,沒有時間寫書了。”“是的,親愛的。”母親回答我,正如所有母親實際想説“並不是這樣,親愛的”的時候一樣。15年後,我離開了殼牌石油公司,出版了我的第一本書。有時候,母親是發現你的金色種子的最佳人選,儘管老師也很擅長,還有教父母(如果你還在與他們保持聯繫的話)。
雖然我不能判斷我的書是否對他人有所幫助,但這至少是我寫作的目的,同時我也努力遵循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和孔子的準則,它們是我所知道的通往美好人生的最佳指導。然而,我最高興的時候,還是當我被稱為“一個優秀的亞里士多德主義者”時。我希望你們也能在某一天有這種感受,可以嗎?
**作者:**查爾斯·漢迪,管理思想大師。英國《金融時報》稱他是歐洲屈指可數的“管理哲學家”
來源:《成長第二曲線:跨越S型曲線持續成長》,機械工業出版社,領教工坊(ID:Clec China)摘編髮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