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棄的老大_風聞

一個平平常常的早晨，我聽到小陳不停呼喚兒子起牀的聲音。本來在這種背景音下，繼續睡眠並不是一件多難的事。但很快，催促聲變得頻繁起來。

“快點去刷牙洗臉！”

一邊是心急如焚的爸爸，一邊是動也不動的兒子。一邊説快點，一邊説很快。

但他就是不動彈。

聽起來小陳的聲音逐漸變得暴躁，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了。這時候被吵醒的妹妹打開房門，像一個小天使一樣，愉快地跟我們打了聲招呼，接着宣佈：我現在要刷牙洗臉。一個優雅的轉身，她興沖沖走進衞生間，爬上成長凳，非常乖巧開始刷牙。

小陳看到這一幕，很欣慰。轉頭看到不動如山的兒子，火立刻燒了起來，“幹什麼呢你，説了多少遍了，現在還不去？！”

同樣的事情，每天都會在家裏發生無數遍。聽着小陳怒吼的聲音，我有點為艾文不值，這哥們怎麼這麼不會察言觀色，怎麼就非要把爸媽的爆脾氣擰到最大？

後來想想，可能這就是作為老大吃虧的地方。

從他剛生下來，到妹妹出生前的七年，他一直過着宇宙中心的生活。全家人以他為中心，每個人都想着，要把最好的留給艾文，給艾文最大的便利。這種生活條件，怎麼可能培養出一個察言觀色的人類？

我聽説有些人家裏的老大極好，非常懂得關愛弟弟妹妹，爸媽忙不過來時自動伸出援手，帶起小孩。整個家秩序井然，手足情深兄友弟恭，反正看起來很是文明社會的樣子。回來一看自己家，像野生動物園一樣，每次出去吃飯，都要虔誠地禱告：上天啊，拜託他倆千萬別打起來。

兩個人打架時的語言，跟動物吼叫極其相似，一連串大喊，我的我的我的！有時候妹妹晚上做噩夢，也一直大叫我的我的我的。

想來想去，艾文種種表現，都是獨生子女後遺症。作為獨生子女，小時候我也經歷過。每次想要買什麼東西，我能哇啦哇啦哭一個小時。去書店想買偵探小説，我媽不肯買，我也幹過躺地上哭的事。那時已經跟艾文一樣大，五年級，身高一米五多，居然還能躺下來。

按照現在的網絡標準，是標準欠揍款熊孩子。我可以回憶起無數件類似這樣的事，請同學來家裏一起過生日，結果因為爸媽買的生日蛋糕太小，當場大哭大鬧，把自己關進房間，讓我媽在門外低三下四求了半天，才決定算了。

為什麼敢這麼做？因為心裏很篤定，爸媽就一個小孩呀，他們不疼我疼誰？

在很多老大和獨生子女身上，我都能看到這種痕跡，這種蠻不講理的霸道，以及絲毫不顧及別人的我行我素。別的不説，我媽就是老大，上個月跟她一起去小姨家玩。我提議拎兩箱水果去，等要走的時候，小姨説你們拿點走。一箱梨分出來半箱，她家所有新鮮蔬菜，連鄰居家的桔子都摘了一筐走。

我驚呆了，回去路上跟我媽説：你怎麼這麼不客氣？

她理直氣壯説：跟自己妹妹為什麼要客氣啊？

我一個朋友生了兩個小孩，差五歲。她深感差異，老大得了什麼好東西，從來沒想過要給妹妹。妹妹上鋼琴課，老師獎勵兩塊糖，她都會分享説，一塊給哥哥，一塊給妹妹。

跟我家妹妹一模一樣，在船上吃水果，火龍果一切為二，妹妹説：一半妹妹吃，一半哥哥吃。我心想，哥哥可從來沒想過要給你留東西。

不識趣，討人嫌，忘了自己已經不在宇宙中心，但從小習慣了，怎麼都改不了，被寵壞的孩子大部分都這樣。我帶着滿身臭脾氣度過了整個青少年時期，一直到成年之後，才明白，世界上有很多不那麼理所當然的事。



小陳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對他來説，分享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買了好吃的水果，吃了好吃的東西，都會第一時間問問家裏人，要吃嗎？

我就做不到，雖然我已經有兩個小孩了，如果吃到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會開始激烈的思想鬥爭，要不要留給小孩？有時候沒留，哼，我就自己吃。有時候留了，就會發自內心，覺得自己好偉大，多麼不容易的母親，多麼崇高的舉動……

可能因為這個緣故，我挺理解艾文的。身為老大，又是過了七年獨生子女生活的老大，他身上這點毛病，在我看來，其實沒什麼，正常。雖然他已經有妹妹三年了，可是妹妹也是前兩天，才學會怎麼跟他對罵。

兩個人的對罵非常標準，臭妹妹，臭哥哥，你是最臭的妹妹，你是最臭的哥哥，妹妹臭，哥哥臭……我本來想阻止一下，後來覺得，這真是妹妹學習的大好機會，以後幼兒園誰敢欺負她？她連10歲的哥哥都敢爭，她從小就不懼強權。

但小陳受不了，經常追着艾文大罵，你怎麼這麼自私？

小陳還在夢想着着兄友妹恭的文明家庭，每天都覺得艾文真不懂事。

這就是多子女家庭和獨生子女的認知差異，換我小時候，父母如果在10歲時安排一個二胎，我的計劃分別有大吵大鬧，離家出走，鬧得家裏雞犬不寧等等。

荒謬，但是真實。

想來想去，終究還是父母的錯。有了第一個小孩，掏心掏肺想要付出所有的愛。到第二個小孩，才知道正常的成長是什麼樣。

彷彿看到艾文冷冷看我一眼，不過有啥辦法，我還是忍不住要説出那句話：好啦，不要吵了！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們對話，有機會一起午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