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索托建館歲月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12-05 18:30
1983年7月下旬某日,我正在我國駐塞舌爾使館工作,突接國內指示,要我立即趕赴萊索托,參與我國駐萊使館籌建工作。我在塞4年有餘,不久就要結束使命回國與家人團聚,可是,作為外交戰線一名戰士,任務就是命令。沒説的,趕快收拾行囊奔赴新崗位。
“空中王國”
萊索托王國位於非洲南部,國土面積30500餘平方公里,當時人口150萬。它地處高原之上,全國土地一般均處海拔2000米以上,號稱“空中王國”。

2018年,在萊索托首都馬塞盧航拍的街景的照片。(新華社)
其首都馬塞盧的名稱含義是全國最低地,也高居1500多米,比我國泰山頂還高。該國的電、煤、石油和工業品幾乎全部來自南非,每年有15萬以上的人當勞工、掙外匯。

頭戴索萊託國帽的婦女在蘆薈園中
萊索托是世界上有鐵路但鐵路最短的國家,僅有2.6公里長,火車開出幾分鐘後就到了南非。
與李代辦匯合
1983年4月30日,我國與萊索托王國簽署建交協議。兩週後,5月13日,萊索托首相喬納森即秘密訪華。當日,萊索托政府宣佈與台灣斷交,並希望我國迅速派員去萊索托,建立大使館。
8月1日
我乘飛機從塞舌爾出發,途經津巴布韋,來到莫桑比克首都馬普托。
8月2日
由臨時代辦李肇星率領潘建元和李士全兩同志也來到馬普托。李代辦告訴我,我們的建館班子共六名,除我們四人外,還有兩位,一位是將從我駐津巴布韋使館借調的會計李長齡同志,另一位是經貿部的一等秘書,他們日後到達。
8月4日
我們一行四人飛赴萊索托。中途,要經過未建交的斯威士蘭王國轉機,因有萊索托駐該國的外交人員迎送,我們十分順利地踏上了萊索托國土。
升起五星紅旗
到達萊索托首都馬塞盧後,我們被萊政府安排在當地最大的旅館——希爾頓大酒店臨時辦公。該飯店是馬塞盧市的一流飯店。

作者關宗山留影於索萊託
我們在那裏最早見到的中國人就是來自我國湖南益陽的農業技術專家組人員,包括領隊、蔬菜種植人員、農業機械人員等,共二十餘人。他們比我們早到一個月,任務是執行兩國協議,替代台灣農耕隊,不誤農時地做好農田規劃和蔬菜種植。他們早就盼着大使館建館人員的到來,許多事情要共同協商、決策。大家一見面,別提多親了。
第二天,也就是8月5日,我們使館全體同志和農業專家們一起,共同在大酒店升起了第一面鮮豔的五星紅旗。當我仰望着在這個全世界知名的“空中王國”的藍天白雲下飄揚着國旗,心情無比激動。
酒店裏的干擾
我們在希爾頓大酒店住了54天。酒店房間大體夠我們辦公之用,服務也不錯,每天有人打掃,吃飯更不用説,有法國菜、印度菜、意大利菜等,花樣繁多。
可是,對使館辦公來講非常不方便。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不斷有人干擾。有一天晚飯後,旅館大廳服務枱來電話通知,説有人找中國大使館的外交官。李代辦讓我下去接待一下。
我走到樓下,詢問來人在何處,服務員用手一指,就是這位女士。我一看,是一位不到30歲的黑人女子。我問她有什麼事,她説:“我就住在你們旅館房間對門,中國人來到萊索托,肯定很寂寞,我和我的姐妹願意陪你們解悶、聊天。”
我一聽,就知道她的目的何在,並且告訴她:“我們是中國外交官,生活是嚴肅的,絕不幹這一套。請你注意,從今天起,不要打擾使館任何人。”回到房間,我向李肇星同志彙報了此事,李代辦對此予以充分肯定。從那以後,再也沒遇到過類似事件。
暫住臨時館舍
館舍問題是建館班子要解決的重要問題。按照國際法和國際慣例,台灣撤走後,其遺留館舍理應無償交付中華人民共和國大使館所有,供我使館使用。可是,我們遇到了困難。對方説,台灣撤離時,已將館舍賣給萊索托政府,因而不便無償提供。
我們剛到駐在國,也不便因此事鬧得不愉快。我們肯定要交涉,但不可操之過急。沒辦法,只能先尋找和租用一處臨時館址。我和會計李長齡同志受李代辦之託,幾乎跑遍了整個馬塞盧市。還不錯,終於找到一處新房。那是一處平房,有個用籬笆牆圍起來的小院,離市區也不算遠,辦公、生活還算方便。
搬進“新居”之後,我們便立即展開各項外事活動。但是,在生活上又出現了小問題,那就是吃飯問題。使館無廚師,我們各自為炊。五個人為做飯各顯身手:會計會烙餅,小潘會燒米飯,我頭一次學會了蒸饅頭。
做飯這事兒可難為了我們的李代辦,他在家從沒做過飯,又是一館之長,工作最忙,又捨不得把時間用在做飯上,老吃別人做好的東西又不好意思,於是他經常吃疙瘩湯,自稱是“疙瘩湯能手”,會做十多種:放上白菜,是白菜疙瘩湯;放上菠菜,又變成菠菜疙瘩湯了。
遷入永久館舍


中國駐萊索托大使館
經過多次與萊索托方面談判、交涉,萊索托政府最終還是把台灣所建館舍鑰匙交還我方。這個館舍佔地面積不小,約2萬平方米,院內有主建築一棟,配房兩處,還有一個網球場。進入大門,內有一座中國古典風格的牌坊,有兩個石頭獅子。主建築紅灰二色,古色古香,還算順眼。
可我們進去一看,房間裏一片狼藉,碎紙滿地,蔣經國的肖像也扔在地上,可見原來主人撤退前的倉促。對這些,我們必須清理、粉刷、檢查、調整。
最需要解決是,面對使館大門的主建築的南牆上,有一個偌大的“青天白日徽”。這個徽標的直徑足有兩米。不清除它,我們哪能進駐!
一時間,接收和改建使館成了我們建館班子的中心任務之一。經過研究,確定方案,請人施工,數月後使館完全變了樣,這算是有了我們自己的“永久定居地”。
做好台胞工作
我們進入萊索托時,在萊台胞近兩百人,多數來自台灣。他們多從事工商業、餐飲業。萊、台斷交後,華僑和台胞與“中華商會”仍受駐南非的偽使館掌控。商會的活動必須向其彙報與請示,他們不準台胞同我大使館往來,台胞個人不敢來我使館。我們約見商會理事,他們也是集體來、同時走,出言謹慎,怕找麻煩。華僑內心矛盾,難定去留,一面想繼續在萊索托經營往事、與我使館建立聯繫,另一面又擔心台灣方面干涉。
我們的對策是:走訪台胞,瞭解情況,締結同胞情誼;召開會議,介紹國內實際形勢和對台政策;同時,借給他們電影片、錄像帶等。
台灣“大使”楊西昆在靠近萊索托的南非城市布隆方丹召開華僑大會,七十多人蔘加。萊索托政府也派人與會。會後,萊索托政府十分惱怒,照會我大使館,稱台灣人員已經卷入,不能容忍其干涉萊內部事務。因此,萊索托政府決定:凡持有台灣護照的在萊華人,必須立即更換中華人民共和國護照,否則一律出境,離開萊索托。此舉使留萊台胞大為震驚。
我使館趕緊約見萊索托外交部常務秘書,進行交涉。我們表示:
我們完全支持萊索托維護國家主權的決定。更換護照一事的決定,也是執行兩國建交公報和對華友好的表示,但建議:
台胞在萊經商,其許多商品皆自南非轉運而來,即使從中國或其他地方進貨,也必經南非。如果令其更換護照,他們的生意將會遇到諸多困難,也將影響其生計,對萊不利。華人對萊索托有積極作用。若大批台灣人撤離,也對萊不利,宜逐步解決,可以改為暫緩處理。
但是必須決定:在萊任何國家的僑民,均不得干涉拉索托內部事務。在萊台灣人必須經由中國大使館統一管理。
我們開始先在一台灣人開的中華飯店吃飯,同那裏的女老闆攀談,又經常去一家台灣同胞開設的雜貨店購物,請他們向使館送罐裝煤氣,一來二往,大家都混熟了。我們還利用中國傳統節日,如中秋節、春節,向同胞互贈節日禮物。
有一次,李代辦和我專門去拜訪台灣中華商會會長、台灣留萊國民黨領導人,談及中華民族優良傳統、中國人血脈相連等,效果甚好。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我國政府對台政策,允許他們不必更換護照,繼續留在萊索托做生意,他們對此非常感動。
因為他們中間有人在萊有房地產,有工廠,有多年在萊經商的經驗和廣泛的聯繫,一旦讓他們全部撤離,可以想象,對他們是莫大損失。為此,他們對中國政府,對大使館十分感激。經過一系列工作,我們和同胞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可以説,誰也打不破。
陪大使遞國書
1984年2月16日,我國駐萊索托大使牟屏向萊索托國王莫舒舒二世遞交國書。李代辦和我作為使館外交官陪同前往。

萊索托國王莫舒舒二世
我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記得,當時有警車開道,甚是隆重。王宮內,莊嚴豪華,陳列講究,禮賓人員按照各自的位置站列。莫舒舒國王友好,具有紳士風度。他是英國牛津大學留學生,曾獲經濟學、哲學等幾個學位。受到國內政界、酋長、知識界和宗教界中人的尊敬。牟屏大使用英語致詞,國王與大使談話,氣氛非常友好。
經南非約翰內斯堡市回國
我是第一個經過未建交的南非持有中國護照的中國外交官,乘坐英國航空公司的飛機,經塞舌爾和香港回國。使館經研究,同意我帶頭走一條新線路。
當時,途經南非回國可以不用申辦簽證,但是在約翰內斯堡轉機時不能離開機場,哪怕你在機場過夜。我就是這樣,頭一天下午抵達,第二天早飯後離開。然而,這一夜不好熬。
我一個人被安排住在機場旅館內的單人房間。下午住進去,先檢查房間內部,倒是有電視看。我待了一會兒,便溜達到候機室,觀察飛機動靜。候機室工作人員告訴我,一有飛機起飛消息,房內有線電視會大聲廣播的。工作人員很友好,互相介紹各自國家的風情與習慣。她們對中國和中國外交官很感興趣,看不出來有任何敵意。離開前,我還各送給她們一盒清涼油,以表紀念。
第二天,大約上午9點,我乘飛機離開約市,順利返回北京。我這算為駐萊索托館同志開闢了一條新的航線,使大家回國多了一個選擇。
離開我國駐萊索托使館,雖已多年了,但那段經歷令我至今念念不忘。這是我從事外交工作歷程中唯一的一次建館經歷,算是我為新中國外交事業作出的一點微薄貢獻。我感到很光榮,很榮幸。
寫到這裏,我就不禁想起我那些共同“戰鬥”的戰友,想起萊索托那些漂亮的建築,像國旗、國徽上那頂“國帽”式的建築,那漂亮的毛皮製品和名貴的馬海毛,還有那馳騁高原英俊的馬匹、樸實的萊索托人民。
- END -
作者 | 關宗山
圖片 | 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