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觀察｜中歐關係：從“去風險”到“健康的相互依存”【走出去智庫】_風聞

CGGT走出去智庫觀察

第二十四次中國-歐盟領導人會晤（中歐峯會）將於12月7日在北京舉行。本次會晤恰逢中歐建立全面戰略伙伴關係20週年和中歐領導人會晤機制建立25週年，中歐各界和國際社會廣泛關注。

走出去智庫（CGGT）觀察到，在經歷新冠肺炎疫情、烏克蘭衝突等事件後，歐盟主張加強產業鏈建設、提升供應鏈韌性，提出對華“去風險”的政策方向。近日在線雜誌《國際政治與社會》發佈文章“A healthier China-EU relationship”認為，雖然去風險有助於將政策話語從激進的脱鈎思維中轉移出來，但它沒有明確的界限，並且包含升級的趨勢，因此對華建立“健康的相互依存關係”是有望比去風險更有效的方法。

中歐如何建立“健康的相互依存關係”？今天，走出去智庫（CGGT）刊發《國際政治與社會》文章的編譯內容，供關注中歐關係的讀者參閲。

要點

1、我們正在目睹的是政治經濟學的再政治化，其中平衡經濟和政治目標的需求至關重要。

2、世貿組織的規則和規範雖然沒有過時，但在全球化3.0的條件下，其相關性和約束力越來越低。

3、在實踐層面上，健康的相互依存關係鼓勵共同制定明確的目標。它可以緩解緊張的國際關係，維持全球化的市場和供應鏈，而不是相互指責不公平的貿易行為。

4、中歐健康的相互依存關係有助於建立有彈性和互利的經濟關係，這對於全球化3.0時代的發展至關重要。

正文

文——****

馬克西米利安·梅耶爾（Maximilian Mayer）****

波恩大學國際關係和全球技術政治系助理教授

蘇平

同濟大學政治與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

隨着歐盟委員會調查中國對電動汽車的補貼問題，瞭解歐洲和美國圍繞“去風險”的持續政策辯論至關重要。中歐關係的概念框架如何影響政策制定？如何維護全球化？如何管理中歐關係和鞏固經濟依存關係？“健康的相互依存”概念不僅有助於實施降低風險的想法，而且為制定更好的政策組合提供指導。

要理解當前的情況，我們必須認識到從全球化2.0到全球化3.0的劃時代轉變。全球化2.0是在美式和平（Pax Americana）和關税及貿易總協定（GATT）以及後來的世界貿易組織（WTO）的規則和規範下運作的。這一時期的特點是效率範式，強調市場開放、公平、透明、經濟一體化、監管協調和社會政策，以減輕資本最嚴重的過度行為帶來的影響。

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前，全球化2.0導致了世界貿易的增長、全球供應鏈的高度一體化、經濟的相互依存、準時制生產的盛行以及從藥品到信息通信技術產品和武器系統的高度專業化生產。

經濟與安全

當然，全球化2.0的智慧以前也曾受到質疑。現在人們普遍認識到，其複雜的現實引起了不滿和抵制，助長了民粹主義和怨恨，因為世界上只有部分人從全球化中獲得了不成比例的好處，而其他人則處於極大的不利地位。但自本世紀初以來，與全球權力轉移和安全觀念變化相關的政治話語發生了轉變;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和對烏克蘭的戰爭加速了這一趨勢。這個新興的觀點——可以稱為全球化3.0——對我們看待當今全球化經濟產生了影響。

全球化3.0的核心是經濟與安全的關係。****這一新觀念表明，經濟政策的邏輯正在從基於非政治化經濟活動和經濟增長邏輯的純粹效率轉向效率、彈性和地緣政治風險管理的結合。

因此，安全問題現在推動了新的政策辯論和威脅評估，許多人認為全球經濟一體化和相互依存是一種負擔，或者至少需要注意脆弱性。在歐洲，這種觀點尤為明顯。我們正在目睹的是政治經濟學的再政治化，其中平衡經濟和政治目標的需求至關重要。

在這種背景下，鑑於全球對中國貿易和中國產品的廣泛依賴，減少這些貿易依賴的想法已經獲得動力——大約十年前從日本和韓國開始，最近在美國和歐洲紮根。

然而，新政策術語的詞典仍在編寫中。在歐洲和美國，脱鈎和去風險這兩個術語通常被用來表達這種情緒。雖然去風險有助於將政策話語從激進的脱鈎思維中轉移出來，但它沒有明確的界限，並且包含升級的趨勢。這給決策者帶來了困惑，不知道哪些措施應該採取去風險措施，如何選擇哪些短期和長期目標。

從“去風險”到“健康的相互依存”

例如，拜登政府的“小院高牆”似乎是解決這些問題的務實方法。其他國家在一定程度上謹慎地採用了其邏輯。然而，由於其範圍從人工智能延伸到生物技術和尖端半導體，它以一個非常廣泛的“國家安全”概念為前提，並引起了許多歧義。

此外，拜登政府主要使用出口管制，不允許進行務實的外交談判和所有相關方都能理解的目標——除非最終目標是遏制中國的經濟和技術崛起。作為一種政治話語，“小院高牆”可以説加劇了混亂****，因為沒有定義“他們在這場競爭中尋求的結果”，正如瑞安·哈斯（Ryan Haas）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中所説的那樣。

為了超越目前歐洲去風險辯論的無益發展，建立**“健康的相互依存關係”是有望比去風險更有效的方法。**因為它以直截了當的方式闡明瞭基本目標，同時也超越了全球化2.0的劇本。

健康的相互依存關係框架認為，世貿組織的規則和規範雖然沒有過時，但在全球化3.0的條件下，其相關性和約束力越來越低。健康的相互依存不是強調市場準入限制、保護主義和違反世貿組織規則，而是側重於設計可持續的跨國關係，有助於減少供應鏈中的不對稱，共同建立復原力，特別是在安全是首要問題的情況下。必須超越狹隘地關注貿易不平衡、市場準入問題或不當補貼。相反，出發點應該是明確經濟關係的更廣泛的戰略影響。

在某些情況下，援引世貿組織規範的邏輯來解決衝突甚至可能適得其反，就像歐盟委員會目前正在做的那樣。相反，我們應該集中精力設計健康的相互依存關係，促進相互依存經濟體之間的直接協調。

健康的相互依存在實踐中意味着什麼？

首先，健康的相互依存牢固地植根於全球化3.0的新現實，它認識到全球高度依存不僅會繼續存在，而且很有價值****。因為它服務於重要目標，並提供繁榮、連通性和包容性等公共產品。在追求財富、尖端技術和促進人類進步方面，相互依存仍然有利於世界。

其次，利害攸關的是依賴關係的管理，而不是消除依賴關係的幻想。指導規範是韌性，而不是自主甚至自給自足。健康的相互依存承認與經濟相互依存相關的風險和脆弱性，但也承認相互依存經濟體之間合作與協調的益處。

****第三，健康的依賴性認識到維持市場機制的重要性。****歐洲和中國都需要競爭來推動脱碳和效率提升方面的創新和技術進步。減少依賴性的政治需要與模稜兩可的去風險方法不應過度破壞它。

最重要的是，****健康的相互依存關係為歐盟希望通過降低風險實現的目標提供了清晰的敍述。****從中國的角度來看，這種説法可能更容易被接受，因為中國多年來一直試圖通過引入“雙循環”來減少依賴，並擺脱美國主導的瓶頸，從而建立韌性。通過促進健康的相互依存，我們可以建立相互理解，建立更可持續和更有彈性的經濟關係，使中國和歐盟以及世界其他地區受益。

健康的相互依存是指相互依存理論的術語。它不是一條通往特定目標的道路，而是各國在面對全球化時保持復原力的一種方式——它務實地運作，基於對不對稱相互依存造成的高度脆弱性的認識，旨在減少後者。這種方法與“武器化的相互依存”明顯不同，後者側重於單邊強制行動，正如亞伯拉罕·紐曼（Abraham L. Newman）和亨利·法瑞爾（Henry Farrell）最近在《地下帝國：美國如何把全球經濟用作武器》中指出的那樣。

相反，健康的相互依存側重於通過談判達成共識，這意味着對合法的核心利益和不滿達成共識。相比之下，如果不加以控制，潛在不斷升級的去風險做法將大大增加所有人的成本，導致更多的經濟不穩定、全球通貨膨脹和各行各業的稀缺性。

在實踐層面上，健康的相互依存鼓勵共同制定明確的目標。它可以緩解緊張的國際關係，維持全球化的市場和供應鏈，而不是相互指責不公平的貿易行為，或者由於幾乎無法理解的國家安全邏輯而增加不信任，這種邏輯往往會鼓勵升級趨勢。

對所有市場參與者的穩定預期

值得注意的是，復原力和健康的相互依存的概念密切相關，但它們的側重點和應用場景各不相同。復原力更側重於一個國家在國家層面的適應和復原能力，而健康的相互依存則強調國際層面的談判合作。

這種思維方式可以幫助政策制定者在開放與安全、相互依存與自力更生、全球化與主權之間取得平衡。歸根結底，健康的相互依存的概念提供了一個更有成效的框架，承認經濟相互依存的好處，同時具體管理風險。

例如，可能需要進行談判以確定未來對特定市場、行業或個別商品的可接受依賴程度，例如歐盟對中國電動汽車的反補貼調查。在這種背景下，一些人批評歐盟使用保護主義，而另一些人則認為這是對華降低風險政策的表現。然而，歐盟做法的關鍵侷限性在於其對全球化2.0和相關世貿組織邏輯的執着倒退****。歐盟委員會沒有公開考慮對過度依賴中國進口商品的合理擔憂，而是開始調查市場扭曲和“不公平貿易行為”的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遵循健康的相互依存方法將意味着歐盟對其關切要非常坦率。實際的擔憂是，中國汽車製造商可能會接管歐洲市場的份額。2022年，全球35%的電動汽車出口來自中國。這比2021年增加了10個百分點。2022年，在歐洲銷售的電動汽車中16%是中國製造的，預計其市場份額將繼續快速增長。

健康的相互依存關係表明，歐盟應該與中國政府進行直接談判，以務實地討論潛在的補救措施。例如，新措施可能包括雙方商定的臨時限制中國電動汽車在歐洲市場的市場滲透率或本地含量要求，同時考慮所有相關市場參與者的期望和目標。

這主要是貿易政策的一種政治方式，因此健康的相互依存有其自身的問題和侷限性。最重要的是，無論是去風險還是健康的相互依存，都無法提高歐洲工業的競爭力和創新能力。但這一戰略可能會導致與中國談判達成協議，併為該行業的所有市場參與者提供穩定的預期。

總之，健康的相互依存關係是對去風險論述的補充和糾正因素，強調了對有意違背世貿組織規則邏輯的替代政策工具的潛力。****健康的相互依存關係為談判提供了一條途徑，而不是指責不公平的貿易行為或增加不信任。****它能夠建立有彈性和互利的經濟關係，這對全球化3.0時代的進步至關重要。

原文鏈接：

https://www.ips-journal.eu/topics/economy-and-ecology/a-healthier-china-eu-relationship-7146/

 免責聲明 

本文僅代表原作者觀點，不代表走出去智庫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