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古代政權的合法性（五）上_風聞

（五）漢朝，外儒內法和君權神授（上）

漢代可以説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經濟文化軍事全面輝煌的年代，而且也是現今考古挖掘也中出土文物和遺存最為豐富和久遠的朝代。西至新疆，東臨大海，北躍遠東，南至閩越都有發現漢代的古墓。可以説我們今天的文化底色，有一半都是在漢朝奠定和起源的。

為什麼劉邦能夠從巴蜀起兵，擊敗項羽分封的各諸侯國，進而一統全國？為什麼同樣是中央集權的秦朝二世而亡，承襲秦制的漢朝卻活了足有四百多年？漢朝的法統到底是什麼？又是如何走向衰亡的？想要理解這一切都得從劉邦及其起家的底色説起。

劉邦其實是秦吏，並且還是沛縣泗水的亭長。秦朝素來重視吏治，主張“以吏為師”，並且考核非常嚴格，如果沒有熟知並掌握秦律，怎麼可能會讓你勝任秦吏。我們從現今出土的雲夢睡虎地秦簡中就可以看到，身為縣令史的“喜”，與劉邦的工作類似（可能作為縣長助理的層級略高），對於秦律的運用就非常的嫺熟。劉亭長在秦朝屬於低於縣二級的行政長官，類似於派出所所長，需要掌管地方的司法和行政。可見這個自稱務農的底層布衣，在秦朝已經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了階層的躍遷。説他是秦制的“既得利益者”，也不為過。

為什麼劉邦會那麼順利入仕秦朝，我們可以看看戰國的地圖，他活動的地方恰是當時的魏國，他藏身的芒碭山也在魏國地界。魏國是戰國七雄中最早施行法家改革的國家。李悝作為法家的傑出代表，也在魏國為整個戰國時代培養了大批的法家學徒和簇擁。劉邦可以説是魏國培養出來的，自然對同是法家底色的秦製得來應手。所以劉邦內心其實是認同秦制的。只是後來的大澤鄉起義，點燃了六國遺老的復活魂幡，才讓他有了投機的機會，而他身邊聚集的人除了老婆呂后帶來的孃家班底外，其餘多是像蕭何這樣的秦朝低級官吏。

後來那幫六國舊貴中最大隻的楚懷王熊心與諸侯們約定，“先入關中者王之。”沒想到一個沒有貴族血統加持的劉邦居然搶先一步入了關中。我想不滿意的不僅僅是霸王項羽，那幫六國貴族也沒一個服氣的。本來是六國遺貴來逐鹿的，沒想到居然讓一個秦國的底層官吏投了機，這不符合血統論優先的貴族遊戲規則。

劉邦為什麼如此容易就進了關中？其實除了項羽牽制了秦軍主力外，另一個原因還真得益於他的身份背景。劉邦身為秦吏，並不是前朝貴族，和那些昔日的秦國同僚，既沒有滅國只恨，也沒有刻骨新仇，反而有心心相惜之感。所以他以“約法三章“的口號入秦，毫無心理負擔，反而博得了三秦父老的擁戴。守規矩，以法制取信於民，也體現出了劉邦法家的底色。

可惜在當世戰神項羽面前，楚懷王的話不過是哄三歲小孩的兒歌罷了，只有槍桿子才有決定權。劉邦這個法家在兵家絕對的實力面前還是得認慫。最終項羽封劉邦為漢王，並劃了巴蜀漢中給他，同時又將秦降將章邯等三人封在關中，企圖堵死劉邦的北歸之路。其實，正是這樣的安排才讓劉邦有了翻身的本錢。倘若項羽自己坐鎮關中，封劉邦去楚地，估計就不會有漢朝什麼事兒了。

秦國當年正是滅了巴、蜀，才為進一步滅楚和統一六國準備了充足的條件。巴蜀之地在秦國數代經營之下，已經是秦制的底色。巴蜀這幫人是絕對不會輕易支持任何一個六國權貴來統治的。但是劉邦不同，他可以説是半個秦人，即熟悉秦朝法制，又用約法三章贏得了民心，還沒有六國貴族的血統仇恨。他的底層出身也非常容易得到這幫前秦遺民的認可。可以説劉邦的治下就是另一個重生的秦國。劉邦擁有了巴、蜀、漢之地，加上秦人對他從內到外的認同，實力並不弱，只不過秦嶺險惡，看上去北歸不易而已。劉邦當年入關中滅秦時曾與三秦父老約法三章，深得秦人擁戴，擋在他眼前的三位秦王根本不算什麼障礙。六國遺老可以聯合滅秦，秦國遺民也可以重振雄風，再玩一次反推。可以説劉邦代表着整個秦制的受益階層以及秦朝的老百姓，要對那幫六國遺老來一次真正的大清洗。這也是秦朝的法統對於前朝信仰血緣法統分封制的最後一次復仇。

劉邦最依仗的大將韓信，同樣出身底層，並且還曾經投奔過項羽，但是在項羽這類血統權貴面前，沒有一個好的血統背景和貴族推薦信，你是很難出頭的。所以只有劉邦這個支持法制公平的老闆才會讓底層的韓信有躍遷的機會。

最終的結果正如我們所知。劉邦憑藉秦國的班底，再次統一了全國，並且在蕭何等人的協助下，又一次將秦制推向了全國。這一次的法制建設建立在了蕩平六國殘餘勢力基礎上，再沒有遇到抵抗。曾經的最大反叛力量，也隨着項羽斬殺楚懷王，屢次失信於天下再也沒有了號召力。

漢朝的法家底色，其實正是劉邦等前秦官吏一手締造的。但是他們顯然也看到了法家不太好的一面，那就是對社會的控制太過嚴苛，容易導致老百姓過度壓抑。因此漢朝的律例，在秦朝的基礎上進行了大幅度刪減。由於六國貴族餘孽的徹底剷除，漢朝終於迎來了內部的安定。唯一的敵人只有來自於北方的匈奴了。

劉邦心目中想要建立的，其實是另一個秦朝。《史記》中就記載的白馬之盟實際上就透漏了他的目標：“非劉氏而王者，若無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誅之。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的子孫才是真正的貴族，只有軍功才能封侯。這不就是秦朝法統的翻版嗎？他是想當秦始皇第二。

（未完續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