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觀花看古蹟_風聞

不瞭解過去，認識現在就缺乏根基，失去連貫性。看看伊拉克久遠歷史沉澱下來的痕跡，對打開思路，瞭解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和國家會有些幫助。

伊拉克地處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兩河流域，人類文明的發源地之一。

公元前，兩河流域最早出現城邦國家。公元前2000年，先後建立了巴比倫王國、亞述帝國和後巴比倫王國。公元前550年（中國春秋末年）為波斯帝國所滅。公元7世紀被阿拉伯帝國吞併。16世紀到20世紀初葉，為奧斯曼帝國統治。1920年淪為英國“委任統治國”。1921年8月宣佈獨立，成立伊斯蘭王國。

二戰後，美國勢力滲入伊拉克，1951年美伊簽訂“第四點計劃協定”；1954年美伊秘密締結軍事協定；1955年美英迫使伊拉克同土耳其簽訂“伊土條約”；隨後，英國、巴基斯坦和伊朗加入，組成“巴格達防禦條約組織”；1957年伊拉克接受“艾森豪威爾主義”，1958年2月伊拉克同約旦組成“阿拉伯聯邦”，費薩爾為聯邦元首；1958年7月4日卡塞姆推翻王朝，成立共和國。

古代巴比倫（想象圖）

“巴比倫文化”非常輝煌。巴比倫是已知歷史最為悠久的古代東方國家。大約公元前4000年，居住在該地的蘇美爾人已經有較發達的文字——泥板書（呈尖劈形，形似木楔，因而被稱為“楔形文字”，多刻在磚頭、泥板和石板上）。巴比倫第一個王朝約始於公元前1894年（中國夏朝時期），第六位國王是人們耳熟能詳的漢謨拉比。他建立了中央集權專制制度，頒佈了人類現存的古代第一部比較完備的成文法典——漢謨拉比法典。後經過四個王朝，公元前729年，亞述人滅漢謨拉比王朝。

公元前626年，迦勒底人佔領巴比倫，建立新巴比倫王國。尼布甲尼撒二世為國王。這時，巴比倫王國達到鼎盛時期，存在了88年，又被併入波斯帝國。蘇美爾人發明了太陽曆，一年分為12個月，全年354天，併發明閏月，把一小時分為60分鐘，以七天為一星期，還發明分數、加減乘除運算和一元二次方程，發明10進位法和16進位法，把圓分為360度，並計算出圓周率π近似於3。

有關“諾亞方舟”的故事也出於巴比倫神話。一位國王在夢中見到了神，神告訴他要發洪水，淹沒大地。國王制造了方舟，漂泊七天，停在山邊，大地的生命重新開始。聖經中的“諾亞方舟”故事源於此。“方舟”在洪水中漂浮時，諾亞放出一隻鴿子，鴿子銜着一片新的橄欖葉飛回，告訴諾亞洪水已退，萬物恢復生機。後人就把“鴿子”和“橄欖枝”作為和平的象徵。

古巴比倫遺址

巴比倫的遺址，從1899年開始發掘。據説，這裏由於適合人類居住，是聖經中伊甸園的原型。傳説亞伯拉罕在這裏進行過祈禱，伊斯蘭教徒、猶太教徒都到這裏朝聖。

巴格達是《天方夜譚》的故鄉，《一千零一夜》和《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的故事，中國的孩子都很熟悉。在巴格達街上，我看到了《天方夜譚》故事的雕塑。關於巴格達城市的雕塑，我們經歷它們的興衰厄運，以後再談。

還有一個故事值得一提：國王尼布甲尼撒在位期間，率兵攻打敍利亞，出兵巴勒斯坦，佔領了耶路撒冷，滅猶太王國，之後強迫猶太人遷居巴比倫當奴隸，成為巴比倫之囚。近代有一首流行歌曲名叫“巴比倫河”，講的是猶太囚徒們思念家鄉扎因(ZION)，即現在的以色列所在地。

伊拉克的歷史不遜於中國，俗話説，中國上下五千年，伊拉克也有悠久的歷史。在巴格達常住，總想去看看名勝古蹟。我們向伊拉克外交部發了照會，“使館官員擬去參觀名勝古蹟，請予準行”。因為明確寫上是大使帶隊，伊方很快復照，準行。

大家懷着好奇、愉快的心情，滿懷對這個古老國家的尊重走出館舍。

“巴比倫”遺址“巴比倫獅”

第一個參觀點，是巴比倫“空中花園”。大家乘一輛中型日產“考斯特”麪包車，加足油，帶上乾糧和飲水，一大早出發。離開城市向南，奔向巴比倫省，不久抵達。迎面見到的是類似中國的城牆，城門洞兩旁牆上刻畫類似虎豹走獸（經過現代整修）。但這不是我們想象中的“空中花園”。走進門洞，登上城樓，才知道上面有面積不小的荒蕪的平台。城牆上面寬度相當大，像是道路，平坦。

古巴比倫“空中花園”遺址

根據記載，“空中花園”是國王尼布甲尼撒娶了美麗的公主米提斯為王后，米提斯受到國王寵愛，但她患了思鄉病。她的家鄉遠在波斯，那裏山巒疊翠，花草叢生，而巴比倫是一馬平川，毫無秀色。國王在宮中建造梯形花園，層層種上奇花異草，院中開闢山間小路，道旁潺潺流水。花園中央又修起一座城樓，聳立在空中。由於花園比城牆高，遠處望去，好似懸掛空中，故名。

過去的王宮在城市中央，城市規模壯觀，呈方形，每邊長22.2公里，城牆高約8.5米，用磚砌成，外面澆上油漆。四匹馬拉的戰車可以在寬闊的城牆上奔馳。全城有100扇用銅製成的城門，城牆周圍還有護城河。近代發現，當年巴比倫鋪墊用的材料就是從地下挖出的油塊，現代稱之為“瀝青”。就是説，伊拉克地下有石油資源，柏油馬路在巴比倫時代就有了，地下藏油如此豐富，一挖就有。

看完巴比倫古蹟已過中午。趕緊前往伊斯蘭什葉派聖地卡爾巴拉。卡城距巴格達南100公里，城內居民全部是什葉派，大小清真寺100多個。相傳先知穆罕默德的兩個兒子侯賽因和阿巴斯於公元680年在這裏遇害，城內有二人的陵墓。

我們是外交官，未經崗哨檢查，進了城。兩處墓地均有鎏金大拱頂，陽光下熠熠生輝，氣派非凡，體現出伊斯蘭精美建築藝術。寺內大廳由玻璃建成，大型水晶燈吊頂。我們是非穆斯林，不得進入清真寺祈禱大廳。

欣賞城內各處的清真寺建築藝術，寺內圍牆多是藍色，大門呈拱形，牆上端刻有古蘭經經文，下方圖案對稱。“宣禮塔”有兩種，一種是鎏金的，一種可能用玻璃做塔面，也閃閃發光。我在阿拉伯國家看到各種清真寺，國內北京、西安和泉州的也看過。論建築藝術，卡爾巴拉的清真寺首屈一指。

這裏説明一下，什葉派的發祥地，第一代教長哈里發·阿里的基地就在納傑夫城。阿里是穆罕默德的堂弟和女婿，公元661年被哈瓦里教派信徒刺死於納傑夫附近的庫法，其陵墓在納傑夫。

這裏還有一段故事：伊朗伊斯蘭革命的領導人霍梅尼當初因反對國王巴列維的“白色革命”而被捕入獄，後被流放國外14年，從1965到1978年，霍梅尼一直在伊拉克的納傑夫避難。1978年，薩達姆對霍梅尼説，“你該離開伊拉克了”。

伊斯蘭革命在伊朗成功後，次年發生兩伊戰爭。納傑夫市距離巴格達160公里，因為時間關係，我們未能前往參觀。在附近有座古城堡叫烏海達爾，建於8世紀，佔地2萬平方米，城內房屋交錯，很奇特，看不出名堂，像座迷宮。從建築風格看，是伊斯蘭式樣。這裏氣候極其乾燥，多風沙，多年風吹日曬，古蹟存留不多，只見到拱門和大廳的殘垣斷壁，泥土建築。

再走20公里，見到椰棗泉，有四個地下泉眼，呈藍色，是硫磺泉。附近有個不大的“古堡”，內有地道，據説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的藏寶處。我們見到的只是一片黃色廢墟，是不是“四十大盜”藏寶處，那就“信不信由你”了。

伊拉克北部，尼尼微省哈德爾處，有一座著名的古代希臘建築藝術宮殿遺址。那次參觀，是伊拉克外交部為使團去北方參觀時經過這裏。使節們議論，兩河流域一帶，遠古時期就有地中海沿岸的西方人留下的文化。地區文化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屬人類古代文明。伊斯蘭教文化是從公元7世紀開始，此前，一個種族、一個朝代，都帶來一種文化。透視古蹟，可以大體瞭解古代的地緣政治對今天潛移默化的影響。

後來，使館趁國慶假期，專門組織參觀哈德爾。這天，藍天白雲，晴空萬里，雖然入秋了，天氣還是很熱，穿T恤衫足矣。車子開了一個上午，11點多才抵達哈德爾。

在伊拉克北方古蹟前

據記載，公元前3世紀，馬其頓亞歷山大佔領期間，有大將塞琉古一世建立王國（中國史書稱“條支”），修建了宮殿，公元三世紀被燒燬。宮殿相當宏偉，由巨大石塊砌成，呈黃色。宮殿分為兩層，外牆壁主門兩側均為拱形門洞，可能是窗台。大門和窗台兩側是類似中國人大會堂樓外的立柱，典型的羅馬式建築風格。牆壁上有浮雕，五官端正的人臉。上端有洞，洞內的浮雕是兩個站立的人體，似一男一女。令人驚奇的是，我們看到駱駝浮雕，有的站立，有的卧地，還有小駱駝，在母駱駝下面吃奶。看來2000年前，駱駝就是家畜了。

我想，當年秦始皇的阿房宮是否也會是這個樣子呢，也是座雄偉的建築，當然不會有希臘羅馬的建築風格了。

另外一側，宮牆外有一個站立的女性雕像，頭戴高高的帽子，手提裙帶，目視前方，頗有些姿色。不知是否是發掘出來的原型，或經過修復，如是原型，同西安的兵馬俑的年代該是差不多的。

附近一處古蹟，我們看到了著名的帶有雙翼的“人頭牛身”雕像，精美的石板雕刻（英美考古學家於1845年發掘）。人頭牛身雕像高6米左右。我離任時，外交部轉給我一件説是薩達姆送給中國大使的一副小壁毯，上面就是這幅雕像。由於當地盛產石材，一些大塊的石材上面雕琢了楔形文字。

返回巴格達的路上，我們在薩馬勒看有名的“轉塔”。“薩馬勒轉塔”是伊斯蘭著名建築。公元836年，哈里法·塔西姆從巴格達遷都於此，修建星期五大清真寺，寺內建塔，阿訇站在塔頂，召喚穆斯林前來做禮拜，國內稱“宣禮塔”。塔形呈螺旋狀，塔身磚結構，底盤大，塔身旋轉向上，越往高處塔身越小，塔身外橫斷面是台階，有3米多寬，沿坡而上。靠內側塔身，有手扶的欄杆（看來是後人加上去的，為了安全），外側則沒有欄杆。

到了塔前，大家爭先恐後往塔上爬。我不行，有恐高症，壯着膽子上了塔，還沒爬到第三層，往外一看，空空如也，有點暈，趕緊抓住內側欄杆。定定神，算了，還是回頭為好。下了塔，看遊人悠閒信步登塔，好不讓我羨慕。塔頂端是閣樓，我看到窗口有人向下招手，定睛一看，是夫人李中，我只能甘拜下風了。據説古代有人騎馬登上塔頂，絕對是“英雄之舉”。

在北方古蹟前同伊拉克兒童留影

天賜兩河流域的肥田沃土，養育了人類始祖，成為人類文明發源地之一。但從某一點看，這裏又是古代的戰場，不知打了多少仗，各族之間搶佔地盤，分疆裂土，造就了帝王英雄，但廝殺不斷，流血不斷。勝者為王侯，敗者為賊，多少生命化為糞土，自古如是。人類文明和文化隨着時代交替、變化、演進。人類歷史在一定意義上就是戰爭史，和平是兩次戰爭之間的和緩期。人類創造了文明，又在戰爭中毀壞文明。伊拉克不就是鮮明的例證嗎？

歷史不會停滯不前。歷史的文化沉澱，對後代，尤其是領袖、領軍人物，會不會產生影響？基於我們在伊拉克工作幾年的膚淺認識，主觀地認為，答案是否定的。不用説久遠的故事，僅從奧斯曼帝國解體後，英殖民主義在這裏的擴張，二戰後美在中東的謀略和滲透，可以看出這裏的近代史包括伊拉克在內，充滿英、美、前蘇聯等大國爭奪資源和勢力範圍的尖鋭複雜鬥爭。

我在巴格達的一位朋友，一位資深的常在阿拉伯國家工作的外交官，他對我説，如何才能客觀瞭解阿拉伯國家的社會和政治，你必須在這個國家待上幾年，然後離開它幾年，從裏看，從外看，也就是從兩個角度看，才能看懂這個國家的來龍去脈。瞭解中東，不能脱離大的國際背景，尤其是產油國。就國內來説，有仁人志士、革命者、民族主義者，企圖改變外國強權強加於這個國家的歷史進程，有的領導人也想當今世的英雄、救世主。

“時勢造英雄”，也給政治野心家提供了機會。薩達姆就是在這一背景下產生的人物，他一旦站穩腳跟，就獨掌大權，對外擴張隨之開始，甚至不惜打着阿拉伯民族復興、解放巴勒斯坦的旗幟，妄想當現代薩拉丁。薩達姆認為，自己也是出生提克里特，是現代薩拉丁，把國家變成戰爭機器，對外擴張，兩伊戰爭剛剛結束就出兵科威特，給美國提供了難得的擴大在中東海灣勢力範圍的機會。薩達姆把伊拉克拖進戰爭，使人民陷入苦難，罪行難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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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轉自 |《三進巴格達》

作者 | 鄭達庸  圖片 | 本書及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