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葡萄牙老闆的快樂福地_風聞

日本是亞洲吸收西方文化的典型國家，而日本接觸西方文明，遠遠早於美國黑船扣門事件。

早在16世紀的日本戰國時代，歐洲的葡萄牙人就最先抵達日本，並在100多年的交往中對日本產生廣泛的影響，現代日本從飲食、宗教到文化，依然深埋着葡萄牙種下的種子。

日本料理雖健康清淡，但也有油膩高甜的油炸品和甜食，這類油炸食物是來自葡萄牙的外來洋食，葡國菜是最早進入日本的洋食。

著名的日料天婦羅（天ぷら），源自16世紀葡萄牙的tempora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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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蠻雞和南蠻漬等炸雞炸魚，也源於葡萄牙。

南蠻漬源於葡國菜Escabeche，

將炸魚、炸肉泡在甜醋裏

圖：kurashir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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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蠻雞是南蠻漬法醃漬的雞肉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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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甜食“洋果子”起初也來自葡萄牙，叫南蠻果子，如卡斯特拉（カステラ），也叫長崎蛋糕，不時出現在宮崎駿的動畫裏。

宮崎駿電影《起風了》，男主吃卡斯特拉蛋糕

圖：cheezbur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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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超市常賣的星星糖，也叫金平糖（コンペイトー），16世紀從葡萄牙引進，源自葡國confeito糖果。

金平糖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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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語中一些描述食物或宗教的詞彙也是葡萄牙語，如ビスケット（餅乾）、吉利支丹（天主教徒），來自葡語Biscoito、cristão。

葡萄牙是最早影響日本的西方國家，它是日本外來文明的底色，也是現代日本的啓蒙。

南蠻貿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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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3年，葡萄牙人António da Mota乘船前往中國寧波，一陣太平洋颶風突然將船吹偏，他陰差陽錯地漂流到日本九州大隅羣島的種子島，標誌着葡萄牙人首次踏上日本國土。

葛飾北齋畫作中第一次出現的洋人，是葡萄牙人António da Mota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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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葡萄牙傳教士也紛至沓來，此時中國（明朝）閉關鎖國，中日貿易被禁止，而日本國內正處政局紛亂、羣雄割據的戰國時代，戰亂自15世紀爆發起，已持續了120多年。

**“南蠻”**是日本對印度、東南亞等地區的稱呼，後來擴展到葡萄牙、西班牙。葡萄牙舶來品統稱“南蠻”，葡萄牙人登陸日本，標誌着100多年的南蠻貿易正式開始。

日本狩野派畫師狩野內膳的《南蠻屏風》，繪製葡萄牙船隻的到來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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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明朝閉關鎖國，葡萄牙卻在1557年獲得澳門使用權，以澳門為據點開啓了葡-明-日三方貿易，填補了日本對中國貿易空白。而相互征伐的日本地域領主——大名們亟需先進武器，葡萄牙人帶來的軍事技術滿足了他們的需求。

南蠻人渡來図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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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日本大名逐漸將港口開放給葡萄牙人。**最早對葡萄牙人開放的大名，是肥前國的松浦隆信，他將平户給葡萄牙人使用，後來日葡通商港口又擴展到西海、福田浦等地。

十七世紀來日本的葡萄牙人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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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5年，葡萄牙的兩艘船與松浦隆信部隊發生福田浦之戰，這是有歷史記錄以來日本與歐洲的首次海上衝突。

長崎的民間藝術節，回顧葡萄牙船隻抵達長崎的歷史

圖：Retrovis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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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人不得不尋找更安全的地方，在大名大村純忠的幫助下，最終於1571年落腳長崎，葡萄牙成為最早與日本通商的歐洲國家，長崎也是日本第一個與西方國家通商的港口。

葡萄牙與武士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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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人來到日本時，正是日本戰國時代，各路大名爭奪霸權，葡國人的火炮、船舶、軍用裝備為日本武家青睞，葡萄牙人助力日本武士階層的崛起。

明智光春的南蠻胴具足

圖：東京國立博物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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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人在長崎落腳後，葡萄牙的火繩槍很快就為大名所用，在1575年的長篠（xiǎo）之戰中嶄露頭角。織田信長、德川家康聯軍，與武田勝賴軍決戰時，就用火繩槍作戰。

長篠合戰圖屏風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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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人帶來的歐洲盔甲，尤為日本武士喜愛，日本人用歐洲中世紀騎士盔甲，即南蠻胴裝備軍隊，提高戰鬥力。

喜歡穿南蠻胴的武田信玄

圖：黑澤明電影《影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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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武田信玄十分鐘愛南蠻胴具足，穿着華麗誇張的頭飾和麪頬護具，頗有一代梟雄的威嚴。

有“甲斐之虎”之稱的武田信玄

圖：.britishmuse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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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南蠻胴具足是武田家大名的標誌性形象，為了人身安全，經常需要使用替身，即影武者，他們身穿造型誇張的南蠻胴具足，讓戰國時代的日本獨具特色。

身着南蠻胴具足的日本武士

圖：電影《影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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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戰國傳奇人物織田信長也十分青睞南蠻胴，用南蠻胴武裝部隊，他還重用葡萄牙帶到日本的黑人，招募黑人武士。

織田信長的黑人武士彌助，來自葡萄牙殖民地莫桑比克

圖：Netflix《武士彌助》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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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織田信長的命運決定性事件本能寺之變，即日本歷史最關鍵、最多謎團的謀反中，織田信長與他的背叛者明智光秀身穿南蠻胴具足，邁向改寫歷史的一刻。

本能寺之變中，身着南蠻胴的武士

圖：楊齋延一《本能寺燒討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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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2年，豐臣秀吉發動對朝鮮戰爭，日本史稱文祿慶長之役，即萬曆朝鮮之役。據説日本武士身着南蠻胴，朝鮮軍隊在黑夜裏第一次目睹這些牛鬼蛇神般的軍隊登陸，紛紛不戰而逃。

日本戰國各武將頭盔造型

圖：hlj.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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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火繩槍、南蠻胴等武器外，日本還效仿葡萄牙的蓋倫帆船製造朱印船。中國明朝時期，鄭和下西洋前往歐、亞、非國家。而當時還處戰國時期的日本，地方大名渴望名揚天下、拓展海外關係，朱印船滿足了大名的抱負，讓日本人遠涉歐、亞，甚至兩次抵達美洲墨西哥。

日本朱印船抵達安南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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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2年，沼津藩的武士山田長政乘坐朱印船從長崎出發，抵達暹羅，幫阿育陀耶王國抵制西班牙侵略，成為泰國高層軍事將領。

山田長政的朱印船抵達暹羅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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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大名德川家康也積極對外交流，1610年派田中勝介兩次前往新西班牙，即今天的墨西哥。田中勝介也是歷史記載中最早到達美洲的日本人。

而日本人第一次抵達歐洲，則是16世紀末的一次遠途旅行。

天主教在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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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年，在九州豐後國和肥前國大名支持下，天正遣歐少年使節從長崎出發。在葡萄牙傳教士範禮安的引導下，這支天主教使團經葡萄牙在亞洲的據點澳門、馬六甲、果阿，抵達首都里斯本，然後在西班牙、佛羅倫薩、羅馬、威尼斯等地遊覽，參見羅馬教皇，旅行8年後於1590年回國。

德國報紙刊登的天正遣歐少年使節

圖：京都大學檔案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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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世紀，中國的鄭和下西洋是由回教徒完成、沿亞非地區航行的最大規模海上探險。16世紀的日本，則由天主教徒沿着葡萄牙人的海外領地，第一次抵達歐洲，歐洲人也由此第一次得知日本的存在。

日劇《MAGI-天正遣歐少年使節》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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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3年，仙台藩大名也派出天主教使團出訪歐洲和墨西哥。1613-1620年的7年內，支倉常長以洗禮名斐理伯·方濟各訪問西班牙、法國、意大利、墨西哥和菲律賓，1615年造訪法國，是法國與日本第一次有記錄的交流。

支倉常長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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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最早前往歐洲的日本人，都是天主教徒。**這也是葡萄牙給日本留下的一個重要遺產，即天主教在日本的傳播。

戰國、江户和明治初期，天主教徒在日本叫吉利支丹 （キリシタン，Kirishitan），源於葡語cristão，即天主教徒的意思。吉利支丹的詞源也與馬六甲的葡語變種“克里斯坦人”（Kristang）或非洲塞拉利昂的葡語變種語“克利奧人”（Krio）相同。（參見文章：西班牙混血兒，獨立建國！）。

身穿葡萄牙服飾的日本天主教徒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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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7世紀的戰國時代，天主教深入日本大名和武士階層。**支持天正遣歐少年使節出訪的，就有九州大名大友宗麟，大友家是著名吉利支丹大名，還包括大友義統、大友親家、大友親盛等。天正遣歐少年使節首領伊東滿所也是大友家遠房親戚。

伊東滿所

圖：東京國立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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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葡萄牙人駐紮長崎的大名大村純忠也是天主教徒，肥前國大名大村家（大村純忠、大村喜前）、有馬家（有馬晴直、有馬直純）都是吉利支丹。

做彌撒的日本人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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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信長也對天主教態度開明，不僅歡迎葡萄牙兵器和武士，也包容宗教信仰，身邊的日本武士就不乏天主信徒，比如家臣高山右近，屬攝津國高山家，父子兩代都是天主教徒，洗禮名儒斯定（ジュスト，葡萄牙語Justo）。

高山右近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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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傳來的天主教在日本戰國時期的權力階層中流行。**大名和武士之所以接受天主教，特別是長崎、九州一帶的大名，是因為這些地區與葡萄牙通商，有豐厚的財務回報，來往頻繁自然也接納其文化。

日本武士與葡萄牙傳教士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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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葡萄牙人帶來的軍事裝備，特別是航海技術，正是渴望一統天下、揚名海外的大名所需要的。**戰國武將雖割據一方，但已有國際交往和外交承認意識，借天主教揚名海外，可以增加海外國家對自身勢力的支持。

不過，在日本結束戰亂、迎來統一之際，篤信天主教而割據一方的大名又成了中央集權的威脅，加速了葡萄牙勢力在日本的衰敗。

葡萄牙在日本的後續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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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臣秀吉掌權後開始限制天主教與南蠻貿易，頒佈法令《伴天連追放令》，造成長崎二十六位天主教徒殉道。

1622年長崎的耶穌殉難者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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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戰國時代結束前的最後一場內戰，也是天主教教案。**德川家康統一日本時，命令所有人必須棄教，還執行閉關鎖國，長崎、平户等對外港口停止貿易，大名失去經濟來源、百姓賦税畸高，1637年，日本爆發島原之亂。

天草四郎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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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主教徒天草四郎在島原領導起義，遭到鎮壓，幕府認為此事與西方傳教士有關，遂驅逐葡萄牙商人，並嚴禁天主教和其他一切基督教，直到200年後明治維新時才取消。

日本舞台劇《魔界轉生》根據天草四郎和島原之亂的歷史小説改編

圖：Twi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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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人被趕走後，取而代之的是葡萄牙的競爭者荷蘭人。荷蘭人在日本活躍時期是江户時代，蘭學成為備受推崇的學問，蘭學私塾培養了日後明治維新的有識之士。（參見文章：荷蘭在亞洲的影響力，你想象不到）。

日本的阿蘭陀人（荷蘭人）

圖：img.sbhj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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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人被趕出日本約300年後的20世紀初，日本人也開始遠走他鄉，去的正是葡語國家巴西，巴西曾是葡萄牙王室和政府所在地，一度曾是葡萄牙2.0版本。

20世紀初，大批日本人向葡語國家移民

圖：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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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日本以外擁有最多日系人的國家是葡語國家，巴西擁有世界最多的日系人，葡語也是海外日裔講得最多的語言。**日本國內約有110座葡語學校和4萬名巴西兒童。

巴西聖保羅的沖繩人節日

圖：www.itinerariodeviagem.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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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蠻菜也成為日本地方特色美食，日本南蠻菜源自葡國菜，從印度果阿和澳門引進，與澳門葡國菜異曲同工。

南蠻雞是日本宮崎縣地方特色美食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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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日本雖是美國盟友，還曾搞過“脱亞入歐”，不過日本對西方外來文明的底層邏輯，恐怕還是根源於500年前葡萄牙的啓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