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幾千塊的房價他沒入手,事業如日中天反而選擇出國學音樂,如今…_風聞
哎呀音乐-哎呀音乐官方账号-一直想学习一门乐器,却不知从何开始?来!我教你呀12-14 07:19

你一定會經常看到網上一些段子,大抵在自嘲一件事——搞音樂,賺不到錢。
必須要認清的一個現實是:
在經濟大幅下滑就業形勢嚴峻的當下,大部分選擇了音樂行業的人,就像在泰坦尼克號上選了座位,簡直**“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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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積極“自救”,有人扔掉吉他,報了培訓班,考公上岸;有人從貝斯手轉行做程序員,路過琴行和排練室時總免不了一陣唏噓……
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放下面包、奔赴理想的故事,已經遙遠的像個傳説。

搞音樂掙錢嗎?
——不搞爵士不搞soul只彈唱某音神曲也許能掙到點錢,代價是離熱愛越來越遠。
搞音樂費錢嗎?
——一節課的學費就大幾百上千,樂器、效果器的更迭換代更讓人難以支撐。
搞音樂有未來嗎?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掙來的錢絕對夠後半生衣食無憂的了,只要能在這週日之前斷氣……

在現實面前,掙錢、生活、家庭似乎都能很輕易的排在音樂前面。
音樂,是否已經變成了人們權衡利弊後最先捨棄的東西?
——面對這個問題,黃健怡老師做出了與眾不同的選擇:
當年上海一套房才幾千塊,他搞音樂一個月就掙了上萬,卻在事業如日中天時放棄一切出國深造,成了中國首位爵士鋼琴碩士。
如今,二十年過去了,他過得怎麼樣?對於曾經“衝動”的選擇,他後悔了嗎?

練琴?99%的人覺得痛苦
上世紀七十年代,黃健怡老師出生在一個被音樂環繞的家庭。
早年,奶奶在教會學校唸書,從小就被逼着學了鋼琴。正因如此,黃老師的家裏才出現了鋼琴這一樣“奢飾品”。
而這台**“祖傳”鋼琴**也承載了這個大家庭的音樂夢想:
父親三兄弟都被奶奶安排學了鋼琴,然而大伯學了一禮拜就放棄了,二伯堅持了幾個月也以失敗告終,只有黃老師的父親一直學到了高中畢業,師從上音附小的校長,還差點進了專業院校。

可能是受到父親的影響,黃老師也是從小就學了古典鋼琴並一路堅持了下去。
然而,就和全國99%的琴童一樣,黃老師小時候也“恨”透了練琴,畢竟孩子不懂練習的意義,把學琴視為天下第一痛苦之事。尤其是一個月反覆練習同一首練習曲時,那簡直是煎熬。
夏天,夥伴喝着冰飲爬樹掏鳥蛋時,他要在家練琴;冬天,孩子們出去打雪仗在湖面溜冰,他還要在家裏練琴。
實在難以忍受這種枯燥的生活,黃老師學會了**“摸魚”**,平時嚴厲的爸爸一出差,他就光明正大地瘋玩、不練琴。
久而久之,連他的鋼琴老師都摸清了一個規律——黃健怡回課的表現不好,八成是他爸這周又出差去了。

上了初中,黃老師瘋狂地愛上了歐美流行樂,R&B、 Blues等風格也是來者不拒,經常一邊聽着磁帶,一邊在想為啥這麼好聽,深深迷戀着。
可那時他一個月的生活費就只有30元,而一張原版磁帶售價就要11塊,黃老師就開始縮衣節食,正餐也只喝一碗冬瓜湯,“摳摳搜搜”地省下來錢買磁帶。
用冬瓜湯換音樂審美,他覺得很值:“從小吃的東西吸收到你的胃,等你長大了還是會懷念這個味道。聽覺亦如此,小時候聽的東西給你帶來的影響是超乎想象的。”

迷上了聽歌,黃老師痛恨練琴的“症狀”才逐漸有所好轉。
而真正讓他愛上練琴的契機,始於高二時的一場鋼琴比賽。
在此之前,他成績不好一直很抗拒比賽,鋼琴老師卻對他説:“這麼多學生,其實我最看好的就是你。”
這種“鼓勵激將法”給了黃老師莫大的安慰和勇氣,他開始每天花八個小時瘋狂地練琴,半夜都會偷跑到歌舞劇院的排練室練上通宵。
很快,他就在江蘇省的地區賽裏披荊斬棘,拿下了第一名,實現了**“彎道超車”。**
此後,黃老師痴迷於練琴和古典音樂,那時他在南藝附中上學,閒暇時間裏就和作曲系的朋友一起研究音樂背後的邏輯
——這些音樂究竟怎麼寫出來的?用了什麼樣的和聲曲式?框架是如何搭建的?
為了弄清楚這些問題,他和朋友一起四處**“搜刮”**各種唱片,聽遍不同版本的古典樂。

研究多了,琢磨透了,他發現儘管古典樂的譜章都是固定的,但不同演奏家的速度、觸鍵、音色都有自己的特點,在處理上會有細微的不同。
優秀的鋼琴家一定是一個擅長**“戴着腳鏈跳舞”**的人,在固定的譜子和框架內進行二次創作,發揮出無限的創意和驚喜,感染觀眾。
這時,黃老師終於大徹大悟,原來音樂並非是純感性的,而是在一定的積累下找尋規律。

如果當年我在上海買房
前面提到過,黃健怡老師曾就讀於南藝附中。
和傳統家庭不同,黃老師的父母並不阻攔他學藝,反而希望他能憑藉學琴的童子功上個藝術院校,拿個文憑。
沒想到,曾經練琴偷懶、表現平平的黃健怡,竟一朝之間**“覺醒”**了藝術血脈,超常發揮考進了國內首屈一指的上海音樂學院鋼琴系。

父母高興壞了,黃老師卻變得憂心忡忡。
大學四年裏,他見識過人外有人,深知“人才”和“天才”之間差着一個巨大的鴻溝,簡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當自己拼了命想做到“優秀”的時候,別人輕輕一抬手,落在黑白鍵上的就是“極致”。
而他和身邊大部分同學,雖然不至於淪落到“畢業即失業”,但距離真正的演奏家,還差了很遠。

認清了這個事實,黃老師一時間失去了奮鬥的目標,走入了一段**“迷茫期”**。
無助、困惑、渾渾噩噩……他和大多數即將面對社會的青年一樣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就像一隻無頭蒼蠅,四處碰壁。
等到他畢業時,同班同學大部分選擇了留學深造,少部分做了家教,而黃老師則留校做了給管絃系伴奏的藝術指導老師。
雖然工作穩定收入尚可,但他總覺得胸口堵着一團氣,躁動不安,有種無以言表的落寞和不甘。

直到一次機緣巧合,黃老師身邊有個吹長號的同學要組建一個爵士樂隊,來問黃老師有沒有興趣加入,這便成了他走上**“爵路”**的開端。
就這樣,從巴比倫啤酒城到烏魯木齊路美領館的喬治五世、衡山路的Full House再到希爾頓,這支由上音校友組建而成的爵士樂隊,在一起排練、演出、成長,把10首標準曲玩出了花。

上海的爵士氛圍很濃厚,那時常有新老觀眾慕名趕來捧場,樂隊成員們也都激情澎湃地面對每一場演出。
而黃老師對爵士的理解與熱愛,也在一天天的排練和演出中,與日俱增。
他發現,爵士這種曼妙、靈動、注重即興的音樂風格,與他從小學到大的古典樂,有着本質的區別。
相比於古典樂,爵士的樂手們不必再“戴着腳鏈跳舞”,而是衝破一切枷鎖和桎梏,無拘無束地漫遊、跳躍,包容一切,讓不可能變成可能。
爵士樂的這些特質令黃老師格外的着迷,於是在經歷過迷茫期後,他終於感到胸口有股狂熱洶湧而來,便下定決心要傾盡所有,在追尋爵士樂這條路上堅定地走下去。

進入千禧年以後,樂隊的大家從希爾頓走出來,集體去了林棟甫老師開的House of Blues & Jazz爵士吧。
那段時間,上海正處於高速發展的**“黃金時代”**
——浦東密密麻麻樹立起高樓大廈,陸家嘴、東方明珠、金茂大廈相映生輝,上海經濟一躍變“前鋒”,上海也成了改革開放初期先富起來的前沿地帶。
這個閃着金光的“夜上海”成就了無數財富巨亨,也締造着普通人“敢拼就會贏”的佳話,黃老師就是其中一員。
在爵士吧,隨着演出效果、樂隊水準的提高,黃老師兼職的收入也在水漲船高**,03年上海房子只賣幾千的時候,他一個月演出的收入就高達一萬。**

當時,身邊人都在琢磨着多買幾套房子投資一下,但黃老師的心思完全沒放在這裏,他滿腦子都在想如何提高自己的技術與認知。
於是,在而立之年,黃老師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出國留學。


出國?是順其自然
讓我們回到開頭的話題。
走到人生的分岔路,到底選擇麪包?還是夢想?這個終極問題曾經難倒了很多人,畢竟人們各有苦衷,而金錢確實可以解決生活中大部分的煩惱。
然而,手握着一份高薪工作的黃老師,卻壓根沒猶豫,就背起行囊,下定決心離開了上海。
身邊人都覺得他瘋了,演藝圈子更新迭代快,留學幾年,可能國內早已沒有可以落腳的位置。
然而,黃老師心裏很清楚,儘管上海爵士氛圍濃厚,但爵士終究是個舶來品,“根”不在這裏。
為了接觸到這條爵路上的更多音樂,也為了找尋Jazz最原汁原味的感覺,29歲的他決定走出國門走走看看,去傾聽、瞭解更多的爵士樂,實現自我的成長。
第一站,黃老師去了世界頂級爵士學校——美國波士頓BERKLEE音樂學院深造。

那個年代,資訊還很不發達,申請學校要郵寄,相關信息全靠自己網上搜。
然而,好不容易來到了波士頓,黃老師又捲入了一場**啼笑皆非的“烏龍”**之中。
原來,黃老師的建築師大伯就住在伯克利音樂學院旁邊的一棟樓裏,每天都看到一些奇裝異服“不三不四”的人揹着琴溜達,他害怕侄子被這些人帶壞,強烈反對黃老師來這。
黃老師有些哭笑不得,連忙告訴大伯這是所世界頂級院校,那些學生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是特立獨行,一番勸説,這才順利入了學。

好在,雖然經歷了一個小插曲,但黃老師在伯克利讀書的這段日子裏適應的非常快:
六年的演出實戰經驗讓他打下了紮實的基礎,學新知識時很快就能“心領神會”,而他對音樂的掌控也變得無比絲滑。
這個過程中,黃老師領悟到,爵士樂的精華在於即興,而即興的魅力則在於與聽眾之間**“愉悦的聊天”,甚至是“挑逗”**。
黑白鍵跳動起來,就像一個人在滔滔不絕的講話,上行音讓氛圍變得緊張,下行音令情緒漸漸暗淡,快速、跑動、重複能讓人感受到熱情,演奏中的變化會帶來驚喜,“挑逗”觀眾的期待。

想要在這個過程中做到遊刃有餘,就要完全吃透“音樂的規則”,並做到融會貫通。
而伯克利系統又細緻的課程為他從頭梳理了一遍知識脈絡,讓他明白了和聲、曲式、節奏這些基礎中的基礎,才是爵士樂的重中之重。
在學校待了兩年的時間,黃老師也在遇見的優秀樂手、老師身上學到了很多,對爵士的理解也更上一層樓,逐漸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頂級鍵盤手”。

終於,黃老師也接到了一份爵士演出的活:每週一次,要開車拉上一堆樂器和設備跑上幾十公里,薪酬是一頓簡餐和70美元的進賬。
雖然這活算不上稱心如意,可今時不同往日,在國外待久了,黃老師也有些囊中羞澀,連吃頓中餐、叉燒肉都變得相當奢侈,急迫需要收入。
更何況,畢竟在高手如雲、僧多粥少的波士頓,學生能找到演出兼職,屬實不容易。
那段時間,他每週都開着室友妹妹那輛破舊的車上高速,呼嘯着奔赴遠方。

05年,黃老師又去到新澤西羅格斯大學的爵士樂演奏研究生班進修,師從傳奇爵士鋼琴家Stanley Cowell。
和伯克利比起來,羅格斯實在很小,人和人的關係很近,老師上課也沒有傳統院校裏那種流水線趕場的感覺,都是憑着對教學的一腔熱情。

07年,黃老師幸運的成為了中國首位爵士鋼琴碩士,並獲得新澤西爵士協會頒發的Pee Wee Russell 獎學金,終於衣錦還鄉。

搞音樂的人,比較“傻”一點
如今,距離黃老師做出留學的那個決定,已過去了20年之久。
這20年來,上海像一個嚴密又高速運轉的巨大機器,編織出無數個**“飛黃騰達”的幻夢**,吸引着五湖四海的打工人,來這裏安身立命。
於是,在這個“內卷”的魔都,人人都爭做主角,幻想着站在“湯臣一品”的頂層,俯瞰整個陸家嘴的夜景,早上再從100平的大牀上醒來。
但現實是,大多數的我們,只會被機械單調的生活所吞噬,夢想也變成鍋爐裏的燃料,支撐着城市機器的運轉。
好在,黃老師跳出了這個怪圈,他還記得自己下定決心的那個瞬間:
像一個故事裏的配角,感受到了自我,於是掙脱了軌道,鬆弛且浪漫地,跳入人生的曠野。
他放棄了積累的一切出了國,拒絕安穩和順應,拒絕遵循約定俗成的規則去生活,但他也如願以償的得到了自己曾渴望的一切。
07年回國後,他踏上了自由職業者的道路:
去到JZ club音樂酒吧演出;與陳嘉俊、Jhonny Joseph兩位優秀的爵士音樂家組成J3三重奏;加入JZ School爵士音樂學院,兼任教學老師和常務校長;

生活上,黃老師也是自由又瀟灑:
40歲才結婚、和妻子一起組建只養貓不養娃的丁克家庭、隨時都能開啓一場説走就走的環球旅遊……
雖然比起零幾年那會兒他的收入低了不少,但夢想、事業、愛情都齊全了,有錢又有閒,妥妥的**“人生贏家”**。

儘管活成了無數人羨慕的模樣,但他還是時常會想,如果自己當年在上海買了房,人生的軌跡會不會徹底改變?
——也許沉迷於炒房、投資、買股票,為了銀行卡上更長的數字開了多家公司;
也許早早結婚生了娃,旅遊計劃都泡了湯,忙着給孩子找早教、進國際幼兒園、辦簽證,一生在為子女操勞;
也許琴會被他放在別墅的角落裏落灰,等到年老時才想起來,模糊的記憶裏,只剩下青年時期閃閃發光的夢想……

這麼一想,他反而釋然了,畢竟在這個奔湧着加速向前的社會,總有人會憑着一些天分和努力,配上一點時代的紅利,早早地站上頂端。
然而,隨着社會的木馬旋轉地越來越快,人們被內心的不安和恐懼所支配,很少能真正閒下來,思考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想當音樂家,就要學會“傻”一點,少點折騰少點物慾,才能多點精力去追求更好的音樂。
就像如今的黃老師,幾乎沒買過什麼名牌鞋或名牌包,對於手錶、珠寶一類的也不刻意追求,卻活得無比平和、滿足。
正如《月亮與六便士》的作者毛姆所説:“如果你試圖在地上尋找一枚六便士的硬幣,你就不會抬頭,並會因此錯過月亮。”
在物慾橫飛、浮躁的年代裏,比起無窮無盡的“車”和“房”,唯有人生的厚度才是自己的底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