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雪,華盛頓變成了北平”_風聞
记者韩鹏-中国驻美记者-12-15 08:36
什麼叫“一場雪,北京就變成了北平”?明明是“一場雪,華盛頓變成了北平”好不好?
不是文藝的北平,是現實的北平,是舊社會吃人的北平。今天竟還有人想穿越回民國?不如我先帶你看看美國。
去年冬天我在美國拍了個《華盛頓暴雪中的流浪漢》,大家可以看視頻。只看字也不影響。
視頻2:01處有個流浪漢竟光着腳剷雪,晚上他就要睡在已被大雪壓塌的帳篷裏。而他身後就是華燈初上的白宮商圈,櫥窗裏擺着精緻的奢侈品包。簡直太魔幻了。
這實在太像《賣火柴的小女孩》裏的情節了,小女孩光着腳,被活活凍死在烤鵝店的櫥窗外。
我不知那個流浪漢為何光腳剷雪,拍時我沒注意到,回家剪片才發現。我一下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於是我趕緊翻出那篇童話,再讀,我一大老爺們,竟讀哭了!因為我忽然發現,安徒生寫的,哪裏是什麼童話?分明是TMD現實!我也是重讀才發現,這“童話”的細節,遠比“烤鵝店酒肉臭、小女孩成為凍死骨”的結局悲慘多了:
1、【小女孩為什麼冬天光着腳?】
不是因為她家窮的連鞋都沒有。要是這麼設定,那這故事就太臉譜化了。她出門時,一開始是穿着鞋的。穿的是媽媽的鞋。
她媽媽生了重病,無法工作,家裏沒收入,斷糧了,所以小女孩只能頂着風雪出來,給媽媽掙錢買藥。鞋怎麼沒的?是她走了一整天,走累了,突然路上飛奔來一輛馬車,她一躲,鞋掉了。然後馬車又揚長而去了。
這一天是大年夜,路人都急着回家,人來人往,根本沒人注意到她。小女孩鞋一掉,一隻立即被擁擠的人流踢走了,找不到了;另一隻被一個熊孩子撿起來,搶走了,還嘲諷她説你鞋真大。明明那麼多人,卻沒一個人注意到她在冰天雪地裏沒鞋穿!這像極了白宮門口那麼多人,卻沒人看到那個赤腳剷雪的流浪漢。
2、【沒鞋了為什麼不趕緊回家?】
故事裏講了,大年夜跟平時不同,大家都急着團聚,沒人需要火柴。可是,媽媽的病情,卻不管今天是大年夜還是平常。小女孩沒賣出一根火柴,沒掙到錢,就沒法給媽媽買藥。沒錢買藥,就救不了媽媽。她很清楚:自己現在沒有錢、光着腳,即使回到了家,以後很可能也不會再有媽媽温暖的懷抱了。所以,你眼中的大年夜,卻是她母女倆最絕望的一天。這也是為什麼我給我那條視頻的標題叫《美國首都暴雪中的流浪漢:你的銀裝素裹,是他的滅頂之災》。美國街頭的流浪漢,又是誰的孩子?誰的家人?背後有沒有等着他們回去救命的親人?但人們的悲歡離合並不相通。路人大多隻會覺得帳篷太多,有礙觀瞻。
3、【小女孩最後怎麼死的?】
故事裏説,她是幸福地死去的。原文這麼寫的:
——“小女孩走了一天,沒吃沒喝,實在走不動了,天漸漸黑了,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小女孩一個人了。
——“街邊的房子裏都亮起了燈光,窗子裏還傳出了笑聲。食品鋪裏飄出了烤鵝的香味,小女孩餓得肚子咕咕直叫。
——“小女孩好想回家,可是沒賣掉一根火柴,她拿什麼錢去給媽媽買藥呢? 雪越下越大,街上像鋪了一層厚厚的白地毯。
——“她在一個牆角里坐下來。她用小手搓着又紅又腫的小腳,一會兒,小手也凍僵了。真冷啊,要是點燃一根小小的火柴,也可以暖暖身子呀。
——“她終於抽出了一根火柴,在牆上一擦,哧!小小的火苗冒了出來。”
然後,她就坐在烤鵝店門口,一根一根把火柴全點了。這一刻,她應該是徹底地絕望了:火柴不要了,媽媽不救了,自己也不活了。
但顯然,安徒生比我更會講故事。安徒生説:
她點燃的每一根火柴,都讓她看到了無比美好的東西。
——第一根,她看到了餐廳裏的烤鵝,從盤子裏跳了出來,走到她面前,為她跳舞,跟她歡笑。
——第二根,她看到了最美最大的聖誕樹,樹上有幾千支蠟燭,就像星星在向她眨眼問好。
——第三根,她看到了已經去世的奶奶,慈祥温柔地朝她微笑,她激動得熱淚盈眶,一下子撲進奶奶懷抱,説:“奶奶帶我走吧,我知道火柴一熄滅,你就不見了!”
於是,小女孩點燃了所有的火柴。這些火柴發出的光芒從未如此耀眼,奶奶從未像今天這樣美麗高大,她把小女孩摟在懷裏,兩人在光明和快樂中,飛起來了。然後,安徒生説:所有的火柴都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小女孩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人們紛紛出門拜年,忽然發現,有個小女孩凍死在牆角了,嘴角還帶着微笑。有一個人説:“她其實可以點上火柴,讓自己緩和一下的。”
故事結束。
【我再説三點現實中的大實話吧:】
1、【美國流浪漢是怎麼來的?為什麼中國沒有那麼多?】
咱就不提扶貧的巨大成果了,免得有噴子説我是肉喇叭。
就説美國:一大原因是美國城市化率太高,農村人口僅佔3%,而且大多是農場主。很少有窮人在老家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所以,美國經濟不好時,沒有農村做“蓄水池”,失業的城市人口就無處可去。美國普通人又不怎麼存錢,都依賴信用卡,一旦失業了,還不上貸,就變成了失信人。失信人在美國很難租到房子,因為美國租房要個人信用。於是,他們自然只能住到大街上。
中國城鎮化率64%左右,還有1/3人口在農村。這差距不全是壞事。萬一經濟下行,還能“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守着自己一畝三分地,不至於露宿街頭。即使不回農村,也有二線、三線、小縣城。這個經濟上的“蓄水池”,加上“看得見的手”也在兜底,咱的流浪漢問題要小很多。
2、【為什麼美國流浪漢寧可在暴雪中住帳篷,也不去政府提供的“避難所”?】
其實,只要你在中國租房,遇到過惡房東,就懂了——我剛畢業在北京租房,房東一句話,就支付一個月租金作為違約金,把我大半夜合法趕出來了!我拖着行李箱和一堆家當欲哭無淚。
租房好歹還是消費者,美國免費的“避難所”,與流浪漢的關係更不對等了。如果跟隔壁牀的流浪漢打起來了(時有發生,畢竟都苦),工作人員的處置,比法院還權威,説趕你走就趕你走,最後只能回到大街,住帳篷。
而且,既然是免費,就要排隊。“避難所”一直是供不應求的。供大於求,不就貧困清零了嗎?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需要從下午就開始排長隊,晚上才可能住進去!排隊很卷,惡劣天氣排隊更卷,排了一天,眼看到你了,工作人員説,對不起,沒牀了,於是你還是隻能回到大街,住帳篷。
再者,“避難所”為了安全,都有宵禁。比如晚上9點後不能進出。但“無家”的人不一定“無業”,一些流浪漢白天要打零工勉強餬口,等晚上下班了,就要麼排不上“避難所”,要麼乾脆不讓進,還是住帳篷。
住帳篷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鄰居“流動性低”。你沒看錯,因為現在美國流浪漢越來越多,很多帳篷連成片了,常住的流浪漢其實都認識,已經形成了“小社區”,互相能幫對方看着財物、甚至出了危險能互相救急。要知道,流浪漢再窮,也是有一點財產的,比如被子、鞋子、防寒服、水壺等,丟了哪個都是致命的!我視頻裏那人,應該就在暴雪中丟了鞋,太慘了。所以,比來比去,很多人還是回到大街上,住帳篷。
3、【既然美國那麼不好,為什麼有錢人還都想去美國?】
因為美國是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就像民國。新中國對富人和窮人,都“只能”算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