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老師的直播間,一羣“超齡學生”每晚準時上課_風聞
心之龙城飞将-2小时前
中國新聞週刊
2023年12月20日 10:00:00 來自北京
上小學的快樂,成年人也能擁有
晚上7點半,臧老師的夜校準時開張了。
在抖音賬號“臧老師的秒懂課堂”的直播間裏,70後語文教師臧鼕鼕將在兩個小時的直播中,向家長和同行們傳授自己多年的語文教學經驗和學習方法。面對提問,他手把手示範講解怎麼做閲讀,寫作文。

他的一場直播,平均全程有兩到三萬人觀看。但家長羣體只是臧鼕鼕在抖音上三百萬粉絲的一部分。對於這位揚州江都實驗小學的資深語文教師,自從2021年在抖音走紅後,便開始了“桃李滿天下”的奇遇——催他更新短視頻的,不止全網小學生,他們的家長,甚至包括很多大學生網友,以及中老年羣體。
成年人的快樂課堂,在短視頻裏
讓臧鼕鼕直觀感受到短視頻平台的影響力,是他2021年發的一條講解縮句口訣的視頻。“小鴨子中在河裏自由自在地游泳”如何縮句?看似十分日常的小學課堂內容,卻激起了網友們高漲的參與熱情。
“小鴨子冒着油在爐子裏游泳”“游到了北京,變成了北京烤鴨”……伴隨着洶湧的童心童趣和被激活的思維,播放量也蹭蹭上揚。
對於臧鼕鼕,這是一條有里程碑意義的視頻。他對短視頻平台開始改觀,“原來小學課堂上的內容,不僅能讓小學生感興趣,也能讓成年人獲得互動的樂趣和開放的參與感”。

“寶藏教師”由此浮現公眾視野。網友們就像重返了小學課堂,跟着他學習“最容易寫錯的漢字”,誦背“中國歷史朝代歌”“標點符號歌”,瞭解動物、季節和水果的別稱,從“最小的郵筒”“最高的人”“最大的被子”“最大的手術”的謎面猜成語。
臧老師的視頻看似簡單,比如一個點裏的學問:一個看似一個很平常的一個點,其實由三部分構成,起筆、行筆,收筆,“起筆是尖的,中筆頓,收筆還要再重上去,形成一個水滴”——這讓網友驚呼,“一個點居然有這麼多學問”。
還有捺,如果一個漢字,比如“食”字,有兩個捺的筆畫,一個捺要寫作點。在視頻裏,學生們齊聲回答,這個道理叫作“燕無雙飛”。這又是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的一個體現。還有一期視頻,他詳解講了為什麼是“上廁所”,而要“下廚房”,又為什麼叫“買東西”。這些普通人引以為常的內容,被剖解了歷史淵源,觸達每一個漢子使用者。
臧老師的學生甚至包括不少中老年人。一位41歲的網友把他的全部視頻看了一遍,説他是“親和力很好的老師”。一位61歲的抖音用户在他的評論區裏留言,“老師講課我聽課,活到老學到老”。
他的短視頻下,最常見的一類評論是,“活了幾十年都不知道這個詞”“活了一輩子,才知道這個詞居然用錯了”。比如,“大巴車”的“巴”字就有車的意思,“車”字為重複用。
他的視頻內容,甚至成了家族羣裏的常客。鐵桿粉絲把他發的每一期視頻都轉發到家族羣裏。一位網友甚至在評論區開玩笑,要把他的視頻發到“相親相愛一家人羣”,“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水平不能教孩子普通話”。
他成了網絡學生們熟悉的老朋友。“老師講得真好,我都想回去學習了”“我都想去你班裏學語文了,真是太有趣了”……他們建議他出字帖,關心他疲累的脖頸,甚至生了二胎,發來私信請他幫忙起名字。
臧鼕鼕感覺到一種滿足,不同的羣體可以在他的視頻裏面找到想要的東西,“有的是一種知識,有的是一種方法,有的是一種參與的樂趣”。幾個視頻連續爆火後,他的數據一路飛漲,一天漲了幾十萬粉。學生寫教師節賀卡時,也祝福他粉絲早日破百萬。他們支持他的這份副業,希望“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把臧老師的快樂課堂分享給更多互聯網上的“同學”。
用短視頻支起“一塊屏幕”
在“臧老師”的評論區裏,經常能發現這個雲課堂的積極的“優等生”。
一位來自雲南山村的小學老師留下感謝,“真好,每次都是臧老師先開學,我又可以跟着您的教學取經了”。她從一年級就跟着臧鼕鼕同步教學。另一位貴州的教師同行則向他請教如何讓學生寫作文不跑題,“三年級應該是個什麼水平才是正常的”。
臧鼕鼕開設了例如“三年級下冊同步課”等教學合集,給同行們做教學參考。一些老師會把這些短視頻下載下來,在課堂上給學生播放。
另一股支撐他的強勁動力則來自家長羣體。他們從孩子一年級開始就跟着他的短視頻學習。家長們在他的評論區交流心得,“每天跟臧老師學語文,不用擔心孩子學習了”“不能錯過老師的每一節課。”跟着他的視頻複習,一位80後媽媽説自己的孩子在期中考試獲得滿分。
在直播間裏,家長們也經常反饋,試了他分享的學習方法,真的起了效果。家長輔導孩子課業常常焦頭爛額,找不到好方法。“聽寫一錯一大堆”“作文一句話都寫不好”,評論區裏滾動着類似的焦慮。

臧鼕鼕教這些家長,要先在閲讀下功夫,把每一個字讀正確,流利,通順,再反覆練習,孩子們就能養成良好的背誦習慣。練字則要從描紅開始,一筆一畫照着寫,找準筆畫的位置。家長們説,他的方法比報班還管用。
隨着全國統一教材,在抖音跟着他“複習知識點”的受眾輻射到了全國。這讓臧鼕鼕更加嚴陣以待。他在抖音上關注了很多同類的教師創作者,師法他們的創作經驗。在抖音上講解,也反過來促進了他的課堂教學。一些同行會在他的教學視頻下留言,建議他換一種方式講解知識點,或者插入一些環節深化知識點,精進教學方法。
每天晨會後,是臧鼕鼕和學生共創“雲課堂”的時間。這種參與感讓學生也興致盎然。他們期待臧老師的晨會內容,還時常把學到的知識帶回家,向家長炫耀,“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這兩年,臧鼕鼕的雲課堂,不斷從課堂教學同步講解拓展到傳統文化知識、家庭教育內容和科學類知識。一節晨會課後,他演示了壓強的原理。一瓶裝滿水的礦泉水,在瓶蓋上扎幾個孔,水不會流出來,但如果把口開低些,水就會漏出來。他想用這個知識點告訴學生們,“如果遇到校園霸凌,一定要開口説出來”。
快樂老師哲學:當良師,也當益友
臧鼕鼕的短視頻總是透着一股打動人的快樂和活力。這是來自他真實的課堂氛圍。如果他的課堂沒傳來笑聲,“同事們都會覺得不正常”。他最初在抖音小範圍受到關注,也是因為這種真實的活力。那是2018年6月,他帶的一屆學生畢業了,臧鼕鼕隨手記錄他們在操場上揮手微笑的片段,意外破圈走紅了。
那一年,是他當小學語文教師的第20年。
從教25年,臧鼕鼕帶了四五屆學生,一直在鼓勵他們閲讀。越年輕的學生涉獵更廣,有時他們在課堂上拋出的觀點和知識,甚至讓他覺得自己和他們有信息差。在他的抖音視頻裏,這些學生妙語如珠,擅長表達新奇的想法。
“老師不能按照傳統觀念去教育他們,更應該和他們當朋友。”當講台下都是活潑可愛的孩子,不止要傳授知識和方法,更需要和他們進行情感的交流和思想的溝通,用人格魅力去感染學生,和他們共同成長。
這是他多年來的樸素認知,也是一個教書匠的新鮮感來源。“現在媒體發達,課外讀物也特別多,孩子們獲取知識的渠道很多,老師有的時候未必比他們懂得多”。他把和學生的相處形容為“平等中的熟悉”。他的課間,孩子們經常走上講台,拉着他的手聊天,分享新近知道的新鮮事兒。他們給他起了個色彩明豔的外號,叫“ Tomato”,還以他為主角創作連環畫。
當他在抖音上走紅後,一個曾經的學生聯繫上他。這位學生現在也成為了一名人民教師。他告訴臧鼕鼕,自己是受臧老師影響也成了一名老師。在小學時的一堂課上,全班學生都被一道問題難住了,只有他舉手作答。
臧鼕鼕誇獎他,“原來你是一匹黑馬”。這句話一直被這個學生珍藏着,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臧鼕鼕很享受現在全年無休的工作狀態。因為要進行持續的高質量創作,陪伴家人的時間變得稀少。為了保持上鏡狀態,他連續自律幾年,甚至減重三十斤。
臧鼕鼕覺得,現在的自己在不斷豐富對教師職業理想的期許——成為更多學生的“良師益友”。來自兒子的認可更令他自豪,在兒子心中,爸爸是一個有力量的人:除了一方講台,他在影響許多遠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