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助的底層學生,選擇放棄自己?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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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職校生是我國另一個重要的受教育羣體。由於寬鬆管理、空洞課程、基礎薄弱等因素,職校生在課堂上“混日子”。為了積累專業技能,職校生開始轉戰社團和打工,從其他平台和渠道尋找出路。但職校生仍然面臨職校“賣人頭”的風險,未來工作可選範圍較小,只能不斷地“考學”來提升競爭力。職校生的困境,折射出了當下家長學生的普職分流焦慮。為此,教育部將有擴大普高的招生規模,並發展綜合高中,推進普職業協調發展。
職校生:在課堂上“混日子”
隨着中國高中教育的逐漸普及,越來越多的農村子弟和流動兒童進入職業學校就讀,職校生成為青年文化研究不得不關注的另一個重要羣體。
教育部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中職學校的招生數達644.7萬人,佔高中階段招生數的42.4%;高職學校的招生數達524.3萬人,佔高等教育階段招生數的54.2%。
職業學校已經成為中國教育系統的中流砥柱,而農村子弟在職校生中的佔比更是高達70%。
然而,社會對於職校生的看法總是於“消極、頹廢、自棄”相聯繫,認為其多為分數競爭體系下的失敗者或反面教材。
在日常的學習生活中,職校生能夠感知到這種制度性的排斥,選擇在課堂上“混日子”。
首先,職業教育學校的管理寬鬆和疏於懲罰,使得職校生缺少認真上課的動力或壓力。
部分職校對於學生違反學校和班級紀律的行為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因為害怕引起矛盾和衝突,不得不委婉地通過班幹部來進行規勸。

這主要是因為職業學校缺少升學壓力,不需要督促學生積極上課以考取分數,因此也沒有必要採取強硬的管理措施造成師生矛盾。
保證學生的人身安全和維持校園穩定成為了學校辦學和日常管理的第一要務,規訓和看管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嚴格。與普通中學相比,職校的學習更為簡單和輕鬆。
在這樣寬鬆的校園環境下,職校生既無法離開校園,也無法從學校教育中獲得成長。
這也直接導致了一系列在學校混日子的行為,包括嬉笑吵鬧、玩手機、早戀等,學生各種打發時間的行為甚至被學校“默許”的。
其次,職業院校並不能為學生提供有質量的教學內容。不少職校生在入讀之前都帶着“學一門手藝、重新開始”的決心,卻在入讀之後大失所望。
部分職校的課程只有無意義的抽象概念,既落後於時代,也不能為職校生的就業傳授真正有用的技能。
越來越多的學生髮現,在課堂上學習的知識與實際勞動力市場需要的技能之間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由此,職校生也逐漸對課堂學習失去了興趣,選擇了上課睡覺、做其他事情或者直接逃課等方式表達對無效教育的不滿。
此外,“習得性無助”也是職校生“混日子”的常見原因。
所謂習得性無助,指的是一個人經歷了不可控制的挫折或失敗之後,將其結果歸因於自身的能力,由此產生了無助的情緒狀態,做事的行為動機也隨之減弱。
一方面,職校生在中考或者高考上分數沒有過線而被“分流”,缺乏必要的基礎知識儲備,在職校的課程學習方面無法跟上課程要求。
另一方面,職校錄取分數線降低,也導致了所錄取學生知識儲備的平均水平下降,而職校的課程安排和要求並沒有做出相應的調整。
事實上,職業學校的內部生態已經陷入了一種惡性循環。一方面,生源質量不斷下滑,另一方面,教學水平也同步下滑,很難分清其中的因果。
職校生:從課堂轉向社團和打工
雖然職校生在課堂上主要表現為“混日子”,但也有很多職校生開始在課堂之外尋找出路。
首先,職校生大多會參加各種各樣的專業社團,既能有意識地培養技能,又能結實相同興趣愛好的同輩和師兄師姐。
對於學校而言,專業社團其實是培養專業能力必不可少的“第二課堂”。
一方面,專業社團承擔了為專業比賽挑選和培訓人才的重要作用。
職業學校經常開展與專業技能相關的校級比賽,並進一步挑選優秀的學生參加更高級別的技能大賽。
另一方面,專業社團有助於職校生認識更加垂直領域的老師和師兄師姐。
專業社團一般會由一到兩名專業教師指導,但日常活動的開展大多由有參賽經驗的師兄師姐負責。
這種由資深師長遴選、培訓新人的小組模式類似於師徒制,社員們圍繞着專業技術學習形成一個互幫互助的社團,成員之間的紐帶和情誼還會延續至日常生活、兼職、實習和畢業以後。
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儘管職校生在課堂上多有“不愛學習”的消極表現,但在課堂之外卻較為活躍,致力於技能積累和個人成長。

正如前文所言,職校生進入職業學校的起因,是中考或高考分數較低,但不代表他們就“放棄人生”了。
他們同樣抱着學習一技之長的願望入學,希望能夠“重新做人,證明自己”。
然而,寬鬆的學校管理、空洞的課堂知識和巨大的學習困難,三重因素下,他們不得不轉向其他能夠實現自身願望的平台和渠道。
除了社團之外,職校生大多擁有豐富的打工經歷。
首先,由於70%的職校生來自農村,很多職校生的家庭條件並不好,從小就有參加家裏的農業生產或者在寒暑假跟隨父母外出打工的經歷。
追求經濟獨立、減輕家庭負擔成為了很多職校生的生活理念,不少高職院校的學生需要申請國家助學貸款來完成學業。
與此同時,家庭經濟壓力也促使了職校生較早進入勞動力市場,通過力所能及地打工賺錢,來減輕家庭負擔。寬鬆的教學環境也給職校生兼職打工提供了工作便利。
兼職打工,不僅不會被視為不務正業或者浪費時間,還是同學之間交流的常見內容,很多同學相互之間會分享兼職信息、建立兼職羣、結伴外出兼職等。
而且,除了克服經濟困難的外部壓力之外,職校生還有磨練自身能力的內在動力。
很多職校生能清楚地感知到,在以分數為標準的評價體系下,他們是被邊緣化的羣體。
於是,他們積極地通過兼職打工積累勞動力市場必要的品質和能力,並從中建立起自信心,尋找實現個人價值的途徑。
對於工作的內容,由於學歷受限,許多職校生只能從事工廠流水線或者底層服務業的兼職,由此他們較早地學會了忍耐和堅持。
而這些品質和能力是職校課堂學習無法傳授的,他們只能通過打工來了解勞動力市場的真實境遇。
職校生的就業困境
職業教育曾輝煌過一段時間,上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初期,進入技術學校相當於有了穩定的工作,許多家長甚至託關係走後門送孩子去技校學習。
當教育體制調整之後,職業學校不再包分配工作,從此失去穩定的光環,並逐漸成為教育的“非主流選項”。
2023年,大學生面臨“最難就業季”。為了應對“學歷通脹”,年輕人們選擇考公、考研,將通過考試戲稱為“上岸”。
一代人正陷入“越努力,學歷通脹越嚴重”的困境,而職校生的就業困境有過之而無不及。
首先,部分職校生在畢業之前面臨以“實習”之名無償提供勞務的風險。
多個案例顯示,在中國現在的部分職校生就業市場中,自上至下形成了一條由用人單位、勞務中介、學校、畢業生構成的利益鏈條。
其中用人單位獲得了廉價勞動力,勞務中介和學校得到了“介紹費”,唯獨處於鏈條末端的畢業生最弱勢,利益也難以得到保障。
對於勞務中介來説,給學生介紹工作時,他們根本不看重學生所學專業是否對口,他們看重的是學生進廠後,中介和學校能從用人單位方面獲得多少介紹費。
這也直接導致了很多職校生在畢業要求面前,被迫去專業完全不對口的工作崗位實習,或是長時間的流水線工作,或涉嫌違法犯罪。
儘管《職業院校學生實習管理規定》中明確,學校不得通過中介或有償代理組織、安排和管理學生實習工作。
但為了規避法律,勞務中介也有很多對策,他們以資助學生的名義把介紹費打到學校賬户,或私下直接給學校領導。

由於學校不可以直接跟中介籤合同,有的中介公司就專門成立了一個“教育公司”,以該公司的名義跟校方籤合同。
有專家表示,近年來這類勞務中介像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必須斬斷不法勞務中介和職校的利益鏈條,加強對學校的監管和審查力度。
除了職校“賣人頭”之外,在實際就業過程中,職校生可選擇的工作範圍小,工資低,且多為重複且瑣碎的工作,人員流動性很大,晉升機會渺茫。
很多職校生畢業後進入了工廠,這些工作非常辛苦,而且沒有雙休,他們在工作中得不到放鬆和喘息的機會,身心俱疲。
《中國中等職業學校畢業生業狀況分析報告2019年》顯示,2019年,接近70%的中職生月薪不到3000元。
而根據麥可思的就業報告可知,2019屆本科畢業生平均月收入為5440元,高職畢業生也有4295元。
中職生畢業工資低,這也導致了47.7%的中職畢業生選擇繼續升學,在擁擠的“獨木橋”上,競爭一個升高職、升本科的機會。
這樣一來,中職生就面臨着雙重的困境。面對就業,在學校學到的東西不夠用;面對升學,需要和遍地的大學生競爭。
普職分流焦慮
關於“職校生”,他們在中考或高考失利,只能進入職業學校,獲取某種職業所需知識和技能,例如計算機、機電、財經、旅遊、空乘等。
近年來,社會性的教育焦慮愈演愈烈,且逐步表現為中考分流的升學焦慮。
2021年是“雙減”實施元年,孩子減負,但部分家長卻沒能“減憂”。以考試分數為依據的普職分流成為家長焦慮的最強催化劑。
根據教育部全國教育事業統計結果,2021年大學本科專科一共招生1001.32萬人,而高考報名人數為1078萬人,高考升學率達93%,中考升學率僅有50%。
對此,不少自媒體炒作的是“一半初中畢業生進不了普通高中”。
實際上,根據教育部發布的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我國高中階段的普職比,並不是1∶1,而是接近7∶3。
但即便如此,部分家長仍舊不滿。只要“職業教育低人一等”這一現實情況不扭轉,就是把普職比提高到8∶2甚至更高,普職分流焦慮仍會存在。
一方面,中考分流太早,青少年難以科學、客觀地決定自己的人生道路。
另一方面,分流前的知識儲備不足以應付未來的產業升級,中職教育的人才培養模式與時代脱鈎,職校生就業前景較差。
由此,一些學者建議將高中教育納入義務教育,乃至取消中考,讓學生坐上“12年一貫制直通車”,從而減輕家長學生的焦慮。
但也有學者發現,如果取消普職分流,初中生全部湧入高中,而高等教育的本科招生規模並沒有擴大,3年以後進入本科學習的學生仍然還是那些學生。

取消普職分流只是將焦慮後移3年,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而其中耗費的巨大時間、精力、成本卻難以計算。
解決普職分流焦慮,乃至職校生的未來職業發展,關鍵在於完善中職教育人才培養體系。
2023年8月30日,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司長田祖蔭介紹了《關於實施新時代基礎教育擴優提質行動計劃的意見》有關情況。
《意見》提出,有關部門將有序擴大優質普通高中招生規模,回應了近年來家長和社會輿論要求的讓更多初中畢業生讀上高中的訴求。
進一步的,教育部還明確提出了“積極發展綜合高中,推進職普融通”。
所謂“綜合高中”,指的是將普高學術課程與中職技職課程融為一體的高中,既開設學術課程,又開設技職課程,實行學分制教學,由學生自主選擇學術課程與技職課程。
在高中畢業後,學生可根據選修課程情況,與自身的學業、職業發展規劃,選擇參加普通高考或職教高考。
要推進普職融通,實現職普協調發展,建設“綜合高中”是可行的辦法。未來還要進一步深化教育改革和發展,提升職校生的含金量,逐步改變社會對職業教育的刻板印象,給接受職業教育的學生和家長一個更好的期待。
上下滑動查看參考資料:
課堂之外的職校生:對底層子弟“混日子”文化的再思考
https://mp.weixin.qq.com/s/zdzDRVy-4thFISRV1KtcYw
中國2600萬職校生的困境:被擠下“獨木橋”後
https://mp.weixin.qq.com/s/QdAleiCMjavBq8eEkVX1ig
學校中介聯手挖坑,職校生就業陷阱知多少?
https://mp.weixin.qq.com/s/-Ux3W46_w4-gjqT4ujrSjg
40%的學生上不了高中,被分流的他們去哪了
https://mp.weixin.qq.com/s/v3VVhHPLHz9ORR7kvGukcw
“高考焦慮”成“中考焦慮”?普職分流焦慮咋緩解
https://mp.weixin.qq.com/s/OMMlu5KruC_zr-bqkoW8uw
教育部:發展綜合高中緩解職普分流焦慮
https://mp.weixin.qq.com/s/AzOcMF38PTt7-D4LZ6OJcg
文章用圖:圖蟲創意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