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架、迷茫、虧損:短劇收入腰斬,有人血本無歸_風聞
知危-知危官方账号-6小时前
“ 風聲鶴唳,現在已經沒有人敢宣傳了,朋友圈也沒慶功蛋糕了。”
某頭部小程序短劇平台資深主編周青( 化名 )跟知危編輯部這樣説道,他描述的是小程序短劇行業的現狀。
在一個多月前,知危編輯部曾經還報道過小程序短劇行業(《 無腦、投流、暴利:短劇一天賺1億,劇組擠爆橫店 》),彼時寫的還是,“ 小程序短劇播放量動輒破億,圈子裏捷報頻傳,各家慶功蛋糕上的數字不斷突破新高。”
只是沒想到,在文章發出去後不到一個禮拜,小程序短劇就迎來一系列監管:
先是廣電總局宣佈啓動為期一個月的專項短劇治理工作,隨後抖音、快手、微信等各大平台先後宣佈,打擊違規低質微短劇。
據爆款短劇《 無雙 》製片人所説,“ 最近有上萬部短劇被下架,或者上不了。”

以咪蒙系出品的《 黑蓮花上位手冊 》為例,眼看着就是一部年度爆款,陡然間就因為 “ 渲染極端復仇、以暴制暴 ” 被下架。
至此,矇眼狂奔一年多的短劇,踩了一腳急剎車。

談及這場動盪帶來的最大影響,眾多從業者都跟知危編輯部提到了同一個詞,“ 信心 ”。
這種信心的影響體現在多方面,比如,整體行情的變化。
事實上,在下架的劇集裏,有很多都是存量賺錢劇。11 月裏,就有 2 部日充值過千萬的,在三天內被下架。
這種情況下,市場變得極度萎靡,哪怕是大平台對於劇集上新都謹慎了許多,各平台手裏都積壓了很多劇。
“ 現在大家都信心不足,大盤( 充值總數 )每天只有不到 3000 萬了,以前巔峯的時候能到 7000 萬。”
在行業宏觀之下,業內人自身同樣對於內容方向感到迷茫。
作為一個資深的短劇編劇,小雨已經不止一次感覺到同行間這種心態的變化。
“ 以前大家抓到觀眾喜歡的爽點,就是前面瘋狂打壓,後面突然爆發。大家都在頻繁地使用這個結構,然後現在突然説這種東西不可以寫,那就要重新地去摸索觀眾的爽點,或者探索新的內容形式,所以現在就是比較迷茫。”
小雨還提到,現在罵人的人不能有,耳光推動劇情更是別想了,重生類型也不行了,得改成是做夢,實在想寫主角復仇,那也只能是為了懲惡揚善。
至於怎麼判斷劇情會不會過於激烈或者敏感,事實上,大家都不清楚,“ 只能説,不勞而獲、色情擦邊、復仇侮辱、炫富重生這種能避免就儘量避免。”
**“ 現在審核的標準可以説沒有標準,就和滅霸的手套一樣,倒黴了,選中你,就下架,哪怕沒有明顯違規的。”**周青略顯無奈地説道。
他之前做了一個古裝劇,因為擔心監管下過不了審,就把曖昧鏡頭全部剪掉了。
而更慘的是那些在立項之初,定位就是復仇爽,對標《 腹黑女傭上位記 》或者《 黑蓮花手冊 》的劇集,它們面臨的要麼是大改,要麼是停掉。
“ 復仇其實是大家總結出來一個比較成熟的寫作模式,就有點像以前好萊塢三幕式一樣,現在這條規律不能用了,那能寫什麼呢?” 小雨的問題縈繞在每一個編劇心中。
至於應對的方向,周青也只能給出一個不是答案的回答,“ 目前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辦法,只能説收一收,探索新的方法論需要時間。應該大家之後會放棄一些過於激烈或者敏感的劇情,但總體套路還是不變的。爽是小程序短劇的精髓之一,不可能放棄的。”
當產業上游還在解決內容母題的時候,下游早已開始了自己的探索。
一位抖音影視剪輯博主跟知危編輯部説,“ 現在做短劇的混剪分發,已經到了用影視劇的一些離譜片段做開頭然後接短劇內容的地步。比如我放一個奧特曼開頭,然後轉折一下,接短劇的劇情。”
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解釋説,“ 這就是爽點不夠的情況下做的一種改變,要不然真沒啥看的,都是老套路。”

貼在短劇身上最大的標籤,除了有 “ 題材雷同、低俗擦邊的內容亂象 ”,“ 一夜暴富的神話 ” 同樣是一個輿論樂於炒作的話題。
事實上,這種情況存在很大的倖存者偏差。
“ 這就是光見人吃肉 沒見人捱打。” 周青回應道,“ 也有吃肉的,少。”
關於收入,據微信在 10 月 13 日發佈的《 微短劇小程序廣告激勵政策 》,微信平台會首先收取 20% 的技術服務費,但目前僅收取 10% ,其中 5% 會返利給企業作為廣告金。剩餘的部分,才由短劇的出品、製作和分銷這三方按自定的比例進行分成。
而在知危早前的報道里就提過,短劇生意最大的成本就在於投流( 在今日頭條、抖音、快手這樣的平台上進行短劇切片的信息流投放 ),當時只要 ROI( 投產比 )大於 1.15 就能繼續投,因為投流帶來了大於其金額的充值。只要能循環下去,基數大了利潤就高了。而一般 ROI 到小於 1.1 的時候,平台就會放棄繼續投流了。
行業內常講 “ 賺十塊投九塊 ”,很多微短劇投流金額都會佔充值金額 80% — 90% 的比例。
大部分短劇平台的毛利潤也就是百分之十幾,在扣除了騰訊的 “ 過路費 ” 以及回款的税點之後,真實情況並沒有大家想象得那麼賺錢。
儘管騰訊會給 5% 的廣告金作為返還,但短劇很難在騰訊平台找到合適的投流方式,所以這部分廣告金最終一般是以七折的價格賣出去。
周青告訴知危,“ 在這項政策實施之後,已經有大批團隊開始虧損了。”
**真算起來,“ 短劇危機 ” 從那時候就已經埋下伏筆。**不過,在當時的輿論環境下,顯然很難讓 “ 熱錢湧入 ” 冷靜下來。
只要行業在高速增長,再低的毛利率總歸能擠出來利潤。
“ 很多衝進來的人都不懂內容,劇本再爛都能賣出去,內容為王就是一句口號。” 周青這樣描述那時候的行情。
有的團隊賭性之大,甚至自己墊資給大平台拍戲,版權也不拿,只靠收益分成賺錢 —— 博的就是爆款,業內俗稱 “ 零元購 ”。
但,監管來了。
“ 肯定有很多人血本無歸 ”,周青又補了一句,“ 我自己投的劇,受最近這波封禁影響,都被壓了很多價格,從穩保本到不破千萬( 指總流水 )就賠錢。”
“ 一個劇,製作成本 50 萬,只能賣 40 萬。如果劇沒有到分成線,虧損可不止那明面的20%的,對團隊的打擊也非常大。”
一個團隊一個月基本就一到兩個項目,很多劇組成員都會選擇成為劇的投資方。
行情好的時候,很多固定團隊每月都有獎金拿。而現在行情遇冷,即便流水過千萬,真正能賺錢的劇也有佔 3% 左右。
大平台還能靠着餘糧捱過寒冬,但一大堆劇組,投資人,還有小的投放方就沒那麼幸運了。“ 很多花幾十萬拍的劇,就跑幾千塊。”
知危編輯部問道,“ 那大家還一窩蜂擠進來嗎?”
“ 雖然慘淡,但大家還是覺得行業出清完就好了。” 周青停了一下,又緩緩説道:
“ 主要是現在外面也沒其他好投的,目前有什麼好投的項目嗎,沒有吧?”

關於短劇的未來,業內也有不同的觀點,有觀點認為在監管之後,行業走向正規,會開始往成熟的電影工業體系去靠攏,正兒八經地講故事,製作畫面精良、情節鋪墊合理的劇情。
也有觀點認為,短劇本來就是興起於短視頻平台,受眾是基於之前培養起來的看視頻快節奏習慣,短劇的快節奏和高密度的爽點是改變不了的。
誰的觀點正確目前還不好説,但可以看到的是,那些大製作,有爆款的團隊受監管風波的影響並不大。
“ 目前對我來説還沒有影響,我的爆款比較多,所以檔期都排得很滿。” 某爆款短劇導演還跟知危編輯部表示,“ 隨着成本的不斷提高,現在拍的短劇劇本邏輯經得起推理了,整體質量也提高了。”
當問到他成本提高到什麼程度的時候,他回答,“ 我一般都在 60 萬以上,一百萬的也拍過。”
可比的數據是,現在大部分短劇的製作成本還只在 30 萬到 50 萬之間。
在這波大洗牌之下,短劇內容、拍攝手段、製作水準以及商業變現都將出現新的變數,小程序短劇未來或將向精細製作靠攏,賽道逐漸淪為職業玩家的天下。
當知危編輯部問到短劇頭部平台點眾科技的董事長陳瑞卿,政策監管會給短劇行業帶來什麼?
陳瑞卿表示,“ **短期內有影響,長期看是好事,降降温發展會更健康。**否則行業門檻那麼低,誰都能去做短劇,做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最後會帶來很不好的社會影響。我覺得規範後有實力的公司才會參與進來。”
或許關於短劇最大的命題,還是它何時能從一個流量生意,真正成為一個內容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