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看今年最好的婚姻片,你還會錯怪朱丹週一圍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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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水輪流轉,2019年,一圈人為身陷泥潭而不自知的朱丹鳴不平,苦口婆心地全網勸,朱丹你找錯了老公。


4年後這夫妻倆上了一檔真人秀,結果週一圍口碑大反轉,網友盛讚周好男人,朱丹的嘴為爭議始作俑者。



曾經的翻車和如今的反轉,到底哪個可信,又是否都存疑。
不是當事人,誰都説不出個所以然。
關於婚姻、關於生活,談“真相”太天真,也太奢侈。
年末,《電影手冊》《滾石》《indieWire》等各大外媒列出的“年度十佳電影”榜單中,有部電影的出鏡率實在太高。
《墜落的審判》。
7.6萬人評價,目前豆瓣評分8.5,有影迷評價這至少是十年來最好的金棕櫚,明年有望在國內上映。
它講述了一個關於真實的故事。
一對夫妻被架上審判台,他們的生活被證人、律師、法官甚至當事人自己重新解讀、講述。
01
《墜落的審判》故事格局非常簡單:三口之家+一隻狗,住在阿爾卑斯山的一棟兩層木屋中。
女主人桑德拉·沃伊特(下簡稱桑德拉)是德國人,成名作家。
男主人塞繆爾·馬萊斯基(下簡稱塞繆爾或丈夫)法國人,教師,寫不出小説的未成名作家。


孩子丹尼爾,11歲,視力障礙,喜歡聽音樂後自學鋼琴,最好的玩伴是他的狗——邊境牧羊犬史努比。


電影一開場,是一次奇怪的訪問。
窗外白雪皚皚,桑德拉在木屋裏坐着,對面是採訪她的研究生女孩。
受訪者桑德拉反客為主,總向她提出各種問題,亢奮得有點異常。採訪者反倒侷促尷尬起來。
更奇怪的是採訪到後半段,二樓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饒舌歌手50 Cent的《P.I.M.P.》純演奏版(很鬧,不信你可以點開試試),一遍又一遍,重複播放。
那是在閣樓裝修的丈夫塞繆爾。
客人和觀眾都聽出弦外之音——您該走了。
女研究生很知趣地離開,桑德拉只好約她下次再聊。

翻譯自亂耳飛舞字幕組,下同
彼時的丹尼爾剛給狗洗完澡,他們也出門了,去附近散步。
丹尼爾視覺受損,看不清物體,但有微弱的視力,夠他辨路。就在他和史努比散步回來,卻見父親血淋淋躺在門口的雪地,失聲尖叫。

屋裏的桑德拉聽到了尖叫聲,立刻來到丹尼爾身邊,打電話報警,塞繆爾死去。
家庭剛剛毀滅,故事剛剛開始。
塞繆爾的死,疑點眾多。
①墜落時留下的血跡形態,不像是自然墜樓碰撞後形成。
②有一段錄音,顯示這對夫婦在墜樓事件發生前一天發生了激烈爭吵。
③桑德拉手腕有淤青,丈夫的身上也有多處舊傷。
從血跡和現場痕跡來説,他應該是從兩層半小木屋的閣樓掉落,頭撞到一樓的小窗户,摔倒後在雪地上掙扎爬行後,失血而亡。

閣樓上防護欄的高度,除非自己跳,或者被人從背後推,否則很難墜下。
自殺,還是他殺?這取決於這對夫妻的關係。
嫌疑人有且只有一位——妻子桑德拉。
於是,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且曠日持久的調查過程開始了。
02
《墜落的審判》的敍事切口就是如此之小:以一場謀殺案的審判,揭開一個家庭,審視這對夫婦的關係。
幾乎80%的戲份在法庭進行,觀眾彷彿也參與了審判。
桑德拉和丈夫的關係好壞,決定了她的嫌疑多寡,甚至決定了她是否無罪。
在取證、庭審、她和帥氣律師的交代中,這個家的輪廓漸漸清晰。
故事最開始當然是美好的。
桑德勒和塞繆爾在倫敦相遇,彼時的他剛當上大學老師,正在嘗試寫小説。
從家鄉到倫敦工作的桑德拉被他的談吐和鬆弛吸引。
他們相愛,結婚,後來有了兒子,還養了一隻狗。

家是什麼時候變樣的?
也許更早,但關鍵事件,是兒子4歲那場車禍。
那天放學,本來輪到丈夫去接孩子,結果他寫小説靈感正濃,所以臨時打電話找保姆幫忙。
保姆雖然遲到了,但還是接上了孩子,結果他倆過馬路,丹尼爾被摩托車撞倒,視神經永久損傷。
孩子在醫院整整呆了一年。
也因為這次事故,家裏的經濟情況每況愈下,後來丈夫辭掉了大學老師的工作,舉家回到家鄉,開頭墜樓的小木屋就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丈夫沒了工作,小説也寫得沒起色,成了賢內助,在家輔導孩子功課(孩子在鎮上讀書,一個星期上兩天的課),順便裝修木屋,打算把閣樓租出去。
養家的重擔,落在了桑德拉身上。桑德拉除了寫書,也幫德國週刊做翻譯,賺外快,所幸她的小説越寫越好,出版了三本,名聲也越來越響。
搬到小木屋後,夫妻倆就分居了。
桑德拉和兒子分睡在二樓的房間,寫稿和休息都在這解決;丈夫在一樓有個辦公室,也是他的卧房。
那天,桑德拉會客結束,丈夫開音樂照常做事,兒子遛狗,遛完後發現父親墜樓。
這是最冷靜,不帶任何角度的敍述。
經過一年多的庭審,這個故事有了更多的版本。
它們都相對真實,也自詡真相。
接下來,我將向你展示,不同人在這個家庭觀察到的“真相“。
丈夫的心理醫生——
死者是個堅強的父親,他沒有自殺傾向。
從兒子車禍起,他很自責,於是開始吃抗抑鬱藥。迴歸家庭對他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無法忍受日漸失衡的夫妻關係,但他還是扛下來了。
在自殺前七個月,他提出想停藥,因為自己想重新開始寫小説。

塞繆爾顯得鬥志昂揚,想要掌控自己的生活,追求年輕時的夢想。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自殺呢。
採訪她的女研究生——
桑德拉是一個很有趣的作家,她的文字和生活分得不是很開。
但她的生活應該有點悶,上次見她時,她不是很配合採訪,但很有交流的慾望。

對於塞繆爾突然放趕客音樂,桑德拉眉宇間有點不滿。
公訴方律師——
夫妻二人早就沒有了性生活,她還在孩子出事一年後,和一位女性有了性關係。
但那個時候夫妻二人已經沒有夫妻生活,所以對開放關係坦誠容忍,但搬到塞繆爾家鄉後,這對夫妻之間的話越來越少,也使得塞繆爾開始對妻子曾經的出軌行為念念不忘。

從那段爭吵的錄音裏可以顯示,塞繆爾對妻子剽竊他的創意耿耿於懷。
這對夫妻關係很差,更何況,總以自己的故事為藍本的妻子,還在書裏寫過這樣一個角色:想殺夫的妻子。
他停止了抱怨,他放棄了,她對他進行了研究,對他的妥協感到作嘔。她腦中萌生了一個念頭,一個解救自己的種子,他死亡的可能性。
要如何殺人,屍體該怎麼辦,它有多重,她的腦中沒有其他的念頭,她看到他死了,他的屍體是一塊無人在意的肉塊,她曾愛過的身體。如今擋住了她的去路,必須要處理乾淨。
桑德拉的委託律師——
塞繆爾(丈夫)在倫敦因為孩子生病欠下一大筆債,他堅持要回家鄉,找了一間小木屋裝修並租了出去,想用來還清債務。
後來他辭掉了老師這個工作,開始全職寫作,裝修需要錢,他們只好貸款解決。一年半之後,裝修的事耽誤了,錢也沒賺到,小説也總是擱置,可是妻子一本一本的出書,他覺得自己需要立刻寫。
於是他停藥了,開始記錄自己的生活,開始寫一部自傳體小説,但出版商朋友看了稿之後不回覆,他很受挫。

在生命的最後幾天,這個男人的難題並非來自婚姻,而是他自己的失敗。
甚至是好事的吃瓜羣眾——

而這件案子,最關鍵的那份敍述,來自家庭的第三位成員,兒子丹尼爾。
一個幾乎看不見,只能靠聲音來辨認交流的11歲孩子。
(離案件最近的證狗史努比,不會説話,但它的作用可不只是萌寵,讚一句狗狗演員梅西的好演技)。
這個孩子堅持要在庭審旁聽,聯繫自己親身經歷,一點一點拼湊出他自己對父母對案件的認知。

電影中丹尼爾4次(沒數錯的話)彈奏肖邦的《前奏曲,降E小調,作品28,第4號》橋段。
電影開始沒多久,觀眾能聽到他在彈這首曲子,磕磕絆絆。
隨着劇情發展,丹尼爾彈琴的橋段幾次成為過場,如果你稍加留意,能發現曲子越來越順。
這是導演用丹尼爾彈鋼琴的橋段,在提醒觀眾丹尼爾自己摸索拼出完整曲目的過程,正如他拼出“真相”。
至於他拼出的真相是什麼,為了不影響你的觀感,肉叔我就不劇透了。
03
《墜落的審判》是茹斯汀·特里耶導演的第四部劇情長片,茹斯汀也成為戛納電影節史上第三位拿下主競賽單元金棕櫚大獎的女性導演。
(前兩位分別是1993年簡·坎皮恩導演的《鋼琴課》以及2021年朱利亞·迪庫諾導演的《鈦》。)
將死亡事件平淡處理,將婚姻日常細緻“盤剝”,茹斯汀·特里耶把這兩種容易“狗血”的材料用自己的方式做成探討社會、真假的電影,做得很有水準。
《墜落的審判》出現頻率最高的詞,是“真實”,以不同形式出現了13次。
有意思的是,這部電影卻一直讓角色和觀眾搖擺於各種真實之間,哪怕最後結局。
一些戲裏戲外的彩蛋:
片中扮演媒體的記者們,大部分也真的就是記者。

男女主角,用的都是真名。
導演茹斯汀·特里耶上一部片《西比勒》就與女主(桑德拉·惠勒)合作過,當時她只是一個配角,茹斯汀·特里耶為了補償,給她寫了《墜落的審判》裏的桑德勒。
女主的扮演者惠勒不知道這個妻子到底有沒有殺人,因為導演並沒告訴她答案,只叫她按照“看起來是清白的”這一方向來演。
桑德拉全程無法使用母語德語,能流利使用的第二外語英語,也不能在法庭上使用,相比之下她更不熟練的法語成了她的辯護語言。
所以看片過程中,你會在惠勒身上,感受到無奈和疲憊中滲透出“這人不對勁”的模糊感,在相信她清白和殺人犯這兩個端點之間來回遊走。

辯護律師説了一個有利於自己的故事,但她否認了他故事裏糟糕的丈夫
觀眾看不到法官宣判結果的場面,庭審結果甚至都是由守在法庭外的媒體講述的。
我們到最後,也得不到一個斬釘截鐵的真相。




04
電影的最高潮是一段錄音,12分鐘,也被法庭認為是關鍵性的證據。
這段錄音,發生在塞繆爾死的前一天,是他為了寫小説記錄生活時無意錄下的,為我們展現了這對夫妻最私密、最真實的一個生活片段。
看過斯嘉麗·約翰遜和亞當·德賴弗演的那部《婚姻故事》嗎?《墜落的審判》這段音頻戲,能量也不輸他們吵架。
錄音裏,夫妻二人正常,一開始是語速正常,言語親暱;説到最後,倆人語調越來越激動,對對方的用詞也越來越惡毒;最終,以摔東西、丈夫抽自己用手砸牆結束。



捨棄事業的丈夫,抱怨自己為這個家犧牲,沒時間寫小説,指責對方給自己戴綠帽、偷襲他的創意,她是他們生活不如意的罪魁禍首。
為什麼你拒絕討論這件事 為什麼你不肯承認這是關於我們之間分工的問題
我覺得也許 只是也許 我們之間的關係有點失衡 我希望你考慮一下 為什麼這事就這麼難以討論
我需要時間開始寫作 和你一樣
我和你住在一起,我以你為中心規劃我的生活,如果我把你強加給我的東西強加給你,我們倆都沒法寫作的
我給你太多了 太多的時間 太多的讓步 我想要回這些時間 是你欠我的 要公平一點好嗎
我希望現在就能有所改變 我想要時間重新開始寫作
桑德拉拒絕入套,家是他要搬的,學是他不讓兒子上的,自己從倫敦到另一個人生地不熟的法國,都是為了配合他。她拒絕成為他事業、生活不如意的替罪羊。
我逼你教書了嗎,我逼你在家教導丹尼爾嗎,我不欠你任何時間,我做了我要做的那部分
作家不會因為有了孩子和家務就停止寫作,別再抱怨你的時間安排問題,別再因為你做過或者沒做過的事情怪我了
你可不是受害者,半點都不是,你的大度背後隱藏着更骯髒,更卑鄙的東西
你人到四十大夢初醒但找不到人責怪,需要找人來當替罪羊
但我告訴你,你只能怪自己
從塞繆爾錄音這個動作開始了六個月看,他已經在寫小説了,肯定是當天發生了什麼讓他情緒失控的小事,讓他鑽牛角尖。
而桑德拉的理智和強勢,讓她忽略了丈夫的失控。
起初她還是有耐心的,“親愛的、我愛你”都是她示好的證據。
可是太多次類似的爭吵抱怨,讓她疲於應付。
愛人變怪物,魅力變狗屁。


他們肯定有心結,未必不相愛。
一段爭吵不能概括這段婚姻的全貌,卻能暴露他們的困境——
兩個相愛的人,進入婚姻,互為錨點,也互為參照物,更是互為壁壘。
你們活成了一個戰壕裏的戰友。
生活的大山壓來,我們等凡胎都會自顧不暇。
當有一天,你發現這個戰壕搖搖欲墜,戰友愈發強大(弱小),你卻越來越沒有了鬥志(變得強勁),於是你開始衡量得失,計較貢獻。
回看來路,一路狼藉,這一切需要有一個罪魁禍首,你很清楚那是你自己和命運,怪不到第三個人。
這份委屈,擠壓成憤怒,最終朝你唯一的戰友傾倒。
當這個圍城倒了,你才看清,婚姻最大的幻覺是有人可依靠,有人可責怪。
這時候,你會選擇怎麼做?
我好像知道塞繆爾為什麼死了。
但這也只是我審判得出的真相,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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