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回來的一些感想：最受東南亞歡迎的中國元素，到底有哪些？_風聞

曾航/文

在馬來西亞北部的蘭卡威島上，鷹海灣海鮮坊的華裔老闆William，正在急切地盼望着中國遊客的歸來。

在中國遊客擠滿蘭卡威島的那幾年當中，他形容道自己每天晚上做夢都會笑醒。那時候一家餐廳一天十幾萬馬幣，相當於20幾萬人民幣收入是很正常的。他的牆上貼滿着各種全世界知名人物來到他餐廳用餐的場景，老李還記得福布斯排行榜上某位中國大佬年會包場的場景，一口氣開了六箱拉菲紅酒，和40多位客人一起吃着海鮮。那真是黃金歲月。

生意最好的是 2015、2016年前後，那時候William的餐廳每天晚上都要放着中國遊客最愛聽的網紅神曲《小蘋果》，耳朵都快聽吐了，但是他一點不覺得反感。中國遊客出手闊綽，他們喝的是茅台，對於人均消費800-1000 的海鮮毫不在意。最旺的時候，老李的餐廳一年要賣出兩噸多的螃蟹。那時候，餐廳一晚上要翻枱三四次。

然而轉折點發生在馬航的 MH370 航班失事以後，這一事故對馬來西亞旅遊的打擊極大，大量中國遊客不敢坐馬航的飛機，不敢來馬來西亞旅遊。再加上後來三年的疫情疊加衝擊，餐廳現在生意不到巔峯時期的一成了。

不過從今年12月起，中國和馬來西亞宣佈簽證互相免籤，又讓William重新充滿了期望，尤其是馬上就要到來的元旦和中國春節，更是讓整個馬來西亞的酒店、餐飲、出行等旅遊各行各業，都開始摩拳擦掌。

在這樣的一個有六七百萬華人的國家，語言溝通完全不是問題，街上到處可見有中文招牌的餐廳和商店。馬來西亞本土華人從小在當地上着華語的學校，華人語言和文化都保留得非常好。

如今，一股新的變量正在加入這場旅遊業的盛宴，那就是因過去三年全球疫情，在東南亞快速普及的電子支付。

“像支付寶這些中國的電子支付，應用至少領先東南亞5到7年時間”，馬來西亞本地錢包Touch ’n Go eWallet的運營公司——TNG Digital的首席執行官倪翔説道。

2022 年6月，馬來西亞宣佈將向中低收入人羣派發總額約4億美金的現金補助。這一補助相當一部分，是通過電子錢包的方式發到民眾手上的。馬來西亞一共有幾十家電子錢包公司，被政府授權可參與發放援助金的只有三四家。在可以開始領取現金補助的前5分鐘，有幾家電子錢包公司的系統網絡，因巨量湧入來領取補助的用户而崩盤。因為至少有600萬當地用户，是趕在第一天就衝進來領取補助的。

而作為馬來西亞最大的本地電子錢包，Touch ’n Go eWallet的辦公室裏卻井然有序。這個相當於馬來西亞本地版“支付寶”的，最早在2017年由螞蟻和馬來西亞聯昌國際銀行（CIMB）旗下的Touch ’n Go（TNG）公司合資，於2018年3月投入運行。

中國的工程師把很多技術和服務共享給了馬來西亞公司，使得Touch ’n Go eWallet的系統扛住了瞬間湧進來的鉅額流量，同時從中國經驗當中移植過來手機充值、水電煤繳費、買機票等服務，還在吉隆坡能刷碼過閘坐地鐵了，這讓馬來西亞當時成為在中國之外全球第二個可用刷手機坐地鐵的國家。

倪翔説，為應對疫情挑戰政府通過電子錢包的方式給羣眾發放補助，極大地推動移動支付在馬來西亞普及。因為當地民眾不僅需要註冊電子錢包來領取現金，他還要想辦法把錢花出去，這個過程讓很多人意識到：還是用電子錢包更安全、更便利。同時，這也讓當地商户更快擁抱數字化。

在馬來西亞街頭，哪怕是一個賣冰淇淋的小販，現在也會擺出一個二維碼用於收款。這個二維碼並不是像我們在國內常見的那種藍色標識的支付寶二維碼，或者綠色標識的微信收款二維碼，而是一個馬來西亞當地統一的國家碼，無論是當地消費者，還是海外遊客，都能直接打開手機掃碼付錢。

在馬來西亞國家博物館門口的冰淇淋摩托車上，我們用支付寶掃碼買了一個雀巢的榴蓮味冰淇淋，系統自動換算成人民幣，結算匯率是實時更新的。

不得不説，對於中國遊客來説，這個是極大的便利。

其實在出發前往馬來西亞前，我在北京大興機場的外匯換匯店換取了少量馬幣，馬幣兑換人民幣的匯率高達1.8以上，還要另收手續費。機場的換匯店上掛着一大堆你看不懂的術語，比如中間價、買入價、櫃枱價等，總之常常不透明，換匯的成本很高。

作為遊客來説，你首先需要換一大堆當地的貨幣，然後在離開馬來西亞的時候，你要想辦法把這些貨幣處理掉，或者在機場買一些你不需要的商品，或者回到家把它扔在家裏角落的一個零錢櫃裏面，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夠再次用上它們。

而移動支付的普及，則讓跨國之間的交易變得極為便捷，支付寶會按照實時匯率自動換算到你手機上，匯率透明還能越付越優。中國遊客付款的時候付出的是人民幣，當地商户收款的時候收的是當地的貨幣，實時到賬。

經過這兩年的普及，東南亞的移動支付普及率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象，作為“新馬泰”老牌子之一的馬來西亞，目前差不多有八成店鋪，都支持支付寶這樣的中國移動支付工具來付款了。

尤其對於當地商家來説，能用電子支付收款同樣是極大的便利。William家的海鮮坊就靠海迎風，環境好但位置偏，疫情前中國遊客來得旺，他的賬台裏每天都要收大量的現金，多的時候高達一二十萬人民幣，錢多了反而心裏發毛，就擔心萬一有個劫匪衝進來，也只能乖乖交錢。好在到2019年差不多來吃飯的中國客人，七成都習慣了用手機買單，安全這點就不用愁了。

由於支付寶等中國的APP上許多都推出了東南亞遊的攻略和優惠券，所以許多中國遊客一落地馬來西亞，打開手機就開始薅羊毛，那些東南亞的店主們有時候也會覺得奇怪，這些中國遊客是怎麼找到他們那開在里弄小街當中的店鋪的。

與此同時，伴隨比亞迪、上汽MG、大通、奇瑞、吉利等中國車在東南亞大街小巷上越來越多，如今中國熱門品牌們正在以超出想象的速度，肉眼可見地在東南亞落地開花。

蜜雪冰城已經在東南亞開出了超過1000家門店。當我在吉隆坡唐人街一眼認出蜜雪冰城店的時候，多少有點詫異，這邊的蜜雪冰城裝修要比國內更高大上一點，那種感覺特別像當年在美國只是很普通快餐店的麥當勞肯德基剛進中國時突然變成了高端餐飲。這邊一杯珍珠奶茶差不多賣到10塊人民幣左右，很受當地消費者歡迎。

海底撈火鍋在馬來西亞很受當地用户和外來遊客的歡迎。在這裏，你可以看到中國網紅歌曲《科目三》的現場表演。馬來西亞的許多餐廳關門都較早，但是中國的海底撈餐廳常常要開到凌晨三四點鐘，許多晚上蹦完迪泡完夜店的年輕人會約在海底撈再吃一頓火鍋。

許多中國遊客都有叫外賣或者吃夜宵的習慣，現在他們來到馬來西亞後，也不需要下載當地的APP，直接在支付寶等中國App下單就能叫當地的外賣了。

實際上，中國互聯網產業領先東南亞至少五年時間，如今中國的互聯網資本和人才都在加速向東南亞地區擴張。

例如：阿里巴巴集團向其東南亞的同行業子公司Lazada追加出資6.34億美元，以保持其在該地區的市場份額。字節跳動旗下的TikTok宣佈將對印度尼西亞大型IT企業GoTo旗下的電商公Tokopedia出資75%，以整合電商業務，重新向印度尼西亞業務發起挑戰。而騰訊則投資了東南亞電商巨頭shoppe。

東南亞的互聯網市場現在主要由華人資本引領，華人是整個東南亞地區最成功的商業族羣。以馬來西亞為例，華人的人口僅佔總人口的20%多，但是卻貢獻了納税額的80%以上，在互聯網行業同樣如此。

例如東南亞最大的本土互聯網公司sea的創始人李小冬出生於中國天津，後考入上海交通大學工程系，並加入新加坡國籍。他創辦的sea集團業務涵蓋網絡遊戲、電子商務、投資、電子支付等，巔峯時期市值超過1000億美金。

另一家東南亞互聯網巨頭Grab的創始人名叫陳炳耀，他是馬來西亞陳唱摩多集團聯合創始人陳月火的孫子，是一位華人富三代。他們的祖籍是福建省泉州市安溪縣。1957年陳月火與自己的哥哥陳金火在馬來西亞聯手創辦了陳唱父子汽車有限公司，將日本汽車引入馬來西亞銷售，業務越做越大。Grab由馬來西亞華人陳炳耀於2012年在馬來西亞雪蘭兒州創立。如今grab已經是一家涵蓋網約車、外賣、物流、金融等多個領域的互聯網巨頭，市值超過100億美金。尤其中國遊客到東南亞少不了要用到Grab打車，同樣不需要另外下Grab，支付寶上也能一站式打車。

我去到這些東南亞的互聯網公司裏參觀，沒有絲毫的陌生感。因為一眼望去，主要員工大部分都是華人，這些公司的核心高管、老闆多半由華人擔任，其中還有一部分是從中國本土過來的，他們有相當豐富的國內互聯網從業經驗。

總體來説，中國的互聯網產業發展是要領先東南亞挺多的，因為互聯網相當吃人口基數和人口紅利，14億統一大市場的中國是互聯網產業發展的黃金寶地，而中國的互聯網產業競爭激烈程度也遠超全球其他市場，能在中國市場脱穎而出的公司和人才，放到東南亞地區，往往能夠吊打一眾競爭對手。

比如倪翔，他一方面在馬來西亞當地，帶着團隊讓Touch ’n Go eWallet成為了馬來西亞人的數字生活日常；另一方面，作為馬來西亞最大錢包，他的服務半徑也開始讓馬來西亞人一個APP走遍天下了。

作為杭州亞運火炬手，倪翔説：“亞運期間我在中國旅遊，一週裏只用自己手機上的Touch ’n Go eWallet完全沒問題，作為遊客體驗非常好，完全不用換現金。Touch ’n Go eWallet就好比馬來西亞版‘支付寶’，亞運會前後馬來西亞用户用它到中國消費的增幅明顯，11月相比8月交易金額增長近200%。上海迪士尼旅遊、廣州地鐵購票等，都是馬來西亞遊客最愛用的消費場景。”

而隨着中國和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等東南亞國家宣佈簽證互相免籤，可以預見的是，在接下來的2024元旦和春節，中國和東南亞地區的雙邊遊客及經貿往來，有可能出現一波小高潮。

在行將從馬來西亞離開的時候，我在吉隆坡市中心的獨立廣場碰到了數百個從大巴車上走下來的當地華人小學的學生。他們大部分是100年前那批下南洋的華人的後代，他們的祖先已經在這塊土地上歷經風雨拼搏了數代之久，而如今我們和這些華人小孩交流下來，沒有任何文化上的隔閡感。

在當年華人學校受打壓的那個年代，許多華人要偷偷轉到地下，才能夠保證自己的後代繼續接受華語母語的傳承。而如今，當地的馬來人、印度人也紛紛將小孩送到華語學校上學。

因為他們看到，身邊學習中文、懂得和中國人做生意的人，許多都發財了。

作者：曾航，資深媒體人，軍武科技CEO，旗下有知名賬號軍武次位面、星海情報局、楊叔洞察、測評界的野路子等。曾任21世紀經濟報道資深記者，著有《一隻iPhone的全球之旅》、《移動的帝國》、《大國鎖鑰》等書籍。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