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觀判斷本應該比“中層次判斷”容易得多_風聞
持续低熵-自由撰稿人-五百年的因,五千年的果。最后的斗争,最初的承诺。1小时前
在物理學中,大家都知道一兩個粒子的研究是比較簡單的(解微分方程),非常多粒子的描述也沒那麼難(使用統計方法),但介於二者之間的(比如説幾千個相互作用之粒子的研究)往往要難得多,無論用哪種方法都不好對付。
在社會和政治事務上,情況也是類似的。
我這裏姑且把問題按照尺度的不同分為三種層次。實際上應該分更多層次的,但很粗糙地分為三個層次已經能夠説明我的主要觀點了。第一種是微觀層次。比如説大家關心的爭議性刑事個案。第二種是宏觀層面的,比如俄烏戰爭誰能贏啊,中美競爭誰佔總體優勢之類的。第三種則介於二者之間,我姑且稱之為中層次。比如俄烏戰爭中某場戰役的進程,比如睡前消息這類媒體關心的來自某個具體城市的問題。
與自然界的情況類似,中層次的判斷比微觀和宏觀都難。一方面,其需要的信息比微觀要多得多。另一方面,又不能簡單用宏觀層面的大道理管着小道理的方法來判斷。
作為鍵政人,我的鍵政分為三類:預測,分析,獻策。獻策是各個層面都可以搞的思維體操,但分析和預測類我基本上限於宏觀層面。有的時候提一點中層次,主要也是想説明中層次方面的一些有意思的變化實際上不足以改變宏觀的判斷,本質上還是要講宏觀。我把注意力放在宏觀而非中層次上,不僅是基於個人興趣也是屬於有自知之明。
這並不意味着我覺得大家都不應該去討論中層次的事情。中層次當然也值得討論,願意認真在這個方面做文章的媒體是有值得敬佩的一面的。比如以前比較紅火的南方週末和現在有一定影響力的睡前消息。然而,我非常遺憾地看到,南方週末也好睡前消息也好,在努力分析中層次問題的時候,跌入了一個本可以輕易避免的大陷阱:那就是讓中層次視角顛覆了宏觀判斷能力。
他們或許做了不少有益的工作(當然有的時候也起了一些誤導的作用),但在宏觀判斷上往往錯得離譜。而宏觀方面之所以錯得離譜,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在中層次方面鑽研太多了,卻沒有意識到中層次的分析方法與宏觀是有根本不同的。這就好比物理學家用超級計算機能夠處理複雜的幾千個粒子的關聯微分方程,覺得自己了不得了,然後就想通過近似求解微分方程對若干億億個粒子構成的系統下判斷。結果反而比那些僅僅粗略掌握概率工具從而可以使用統計物理方法的人判斷能力低了很多。
我以前評論南方週末有五句話:“小事有功,大事有過,大體無害,大棋一子,大勢已去。”其中前兩句説的其實就是中層次和宏觀方面的失調問題。睡前消息的例子更令人感慨。馬前輩本來是走宏觀敍事路線的,十幾年前搞得還不錯。後來他選擇進入中層次領域,這本身也是值得敬佩的。但做的時間長了,他的宏觀判斷力似乎因此受到嚴重干擾,感覺已經廢掉了。
有人問,那隻做中層次而不碰宏觀行不行?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有意思的是,我不知道有任何一個長期做中層次問題但在宏觀方面又沒有任何野心的政論人。我猜這也是一種人性的弱點吧。對於鍵政人,我認為在宏觀和中層次問題之間要建立嚴密的思維屏障,要意識到處理這些不同尺度的思維方式根本上不同。
順便説一句,我認為厲害的大領導就是有這種強大的思維屏障力的。他們一般都是處理中層次問題水平很高才能高升的,可是升到一定程度後卻必須主動與自己青壯年時最擅長的本事堅決“割席”。這可不是我亂説。有一位在他十幾年前出版的選集裏就近乎口頭禪式地要求高級幹部必須做好這件事,不僅不要去處理中層次問題甚至不要去思考中層次問題(並非原話,但大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