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脱“跛腳”配置,張弛有度的掃黑劇《狂飆》到底有多穩?
严珊珊.
【文/觀察者網 嚴珊珊】“這面還沒見呢,先嚇死一個市政協副主席。”
得知司機和秘書都被叫走調查後,京海市政協副主席龔開疆想到自己在退休前“功虧一簣”,嚇到心梗去世。

下一秒,指導組的車疾馳而過,留下特意前來接車示好的京海市委領導班子面面相覷。

掃黑劇《狂飆》開篇,就用尺度和節奏讓觀眾屏住了呼吸,細節還原到連民警博主@江寧婆婆 都直誇,看到放大監控畫面的一瞬間,他“心潮澎湃”。
但能連續4天登頂全國收視榜、讓觀眾克服對類型劇的審美疲勞,《狂飆》對人性入木三分的刻畫才是“殺手鐧”。
“張譯+張頌文”雙男主配置、時間跨度長達20年的隱忍式飆戲,一步步被磨平稜角和一步步墮入深淵的對比讓觀眾看得揪心。

擺脱了“流量+老戲骨”的“跛腳”配置,把重點放在人物刻畫上,這部緊張與笑點自然銜接的掃黑劇開局到底有多穩?
在1月14日登陸央視八套和愛奇藝前,宣傳期低調的《狂飆》一直沒什麼存在感,實際上,這部由中央政法委宣傳教育局、中央政法委政法綜治信息中心指導的刑偵劇,是首部以掃黑除惡常態化為時代背景和故事主線的影視作品。
演員陣容十分紮實:張譯、張頌文、張志堅、吳剛、倪大紅、韓童生、李建義、石兆琪、郝平,小品演員賈冰的加入貢獻了不少亮點,年輕演員高葉和李一桐也不拖後腿。
故事圍繞着兩位主角20年間逐步站到正邪對立面的過程展開:一個是被現實打壓後,從滿腔熱血變成不信任掃黑工作、小心謹慎的民警安欣(張譯 飾);一個是受盡欺壓後嚐到“權力濾鏡”的甜頭,在虛榮和利益的驅使下成為一方之害的黑惡勢力頭目高啓強(張頌文 飾)。
劇情主線穩,京海市的水有多渾?
《狂飆》採用了三幕穿插敍事,用2000年、2006年和2021年三個關鍵時間點,展現了京海一眾人物的沉浮,既要不斷插敍還能做到不亂,十分講究功力。
開頭放在2021年,接到舉報信後,由徐忠(吳剛 飾)領銜的臨江省教育整頓駐點指導組前往京海市解決“黑大傘小,有黑無傘”的問題。
指導組態度堅決,看到京海市委副書記、市長趙立冬冒着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的風險,拉着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和政法委書記在高速入城口接車,徐忠直接一句“開過去”,讓京海市委領導班子愣在原地。
要知道一分鐘前,趙立冬還自以為是地感嘆:“(暴雨)下都未必下得下來,頂多一陣風。”

但京海市政協副主席龔開疆意外被“嚇死”打亂了指導組的節奏,捏個軟柿子再“拔出蘿蔔帶出泥”的計劃失敗,調查陷入僵局。
到了招待所,徐忠和指導組副組長紀澤(李建義 飾)又被澆了盆冷水,興致勃勃去羽毛球館,結果只有乒乓球枱。
“聽説指導組的領導愛打乒乓球,我們就換了”。安裝師傅的話讓倆人心裏一涼,看來京海市政法隊伍內部有問題。

京海市公安局宣傳科科長安欣登場後,他對指導組的不信任更讓京海“掃黑模範城市”的名號變得無比諷刺。
未老頭先白的安欣被指導組請去後,小心翼翼,不知所措,點頭哈腰的姿態極盡討好又疏離之意。

聽到徐忠以坦誠相見的理由喊自己下去遊兩圈,安欣的第一反應是彎腰詢問:“什麼情況啊?首長。”

無論指導組兩位領導如何試探,安欣都是“我只是個基層民警,市裏的大事我講不來”,一切表現背後是他對指導組來了就走的顧慮。
“只要盯得緊,我相信他們肯定會放出一批,咱們就抓一批判一批,肯定是有效的,就是反正走了之後嘛,可能還會再長出來,雨後春筍,開玩笑,開玩笑。”第二次與指導組領導見面時,安欣這段明褒暗貶的發言,點了下指導組,但又沒説透。

鏡頭轉換到20年前,2000年的安欣還是個初出茅廬不怕虎的毛頭小子,他不知道在有“傘”的黑惡勢力面前竟然要“退”,也還沒學會冷漠。
對待被唐家兄弟欺負的高啓強,安欣會在大年三十的審訊夜給他遞上熱餃子,將他的弟弟妹妹接到隔壁,讓他們一家人隔着牆過年。

看着誤入歧途還沒走太遠的高啓強,安欣希望他懸崖勒馬,願意相信他是個本性不壞的老實人。

冒着生命危險卧底得到的線索中斷,安欣又氣又急但沒放棄,敢在內部會議上要求隊伍自查,也敢衝進養父公安局安副局長的辦公室,質問對方縮手縮腳是不是怕影響升官。

但2021年的他,已經被現實暴打成了白髮,全然沒了當年的血氣方剛,這20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麼,牽動人心。

人物刻畫穩,沒有一個廢角色
與安欣角色塑造勢均力敵的是張頌文飾演的高啓強。這位靠着賣魚把一對弟妹拉扯大的舊廠街老實人原先受盡欺負,但在被人誤以為和市公安局副局長“侄子”(注:實為養子)安欣有特殊交情後,他在菜市場被另眼看待,一下子嚐到了和權力沾邊的甜頭。

因為虛榮,也因為被菜場流氓唐家兄弟盯着,高啓強開始硬着頭皮幫人擺平事端。其弟弟高啓勝為開小靈通店借錢打點電信領導一事,又助推了他的墮落。
為了賺“快錢”,跟着唐家兄弟催債的高啓強誤入欠債人徐雷意外觸電身亡的案件。等唐家兄弟想把這單活的3萬塊錢全給高啓強以撇清關係時,高啓強面無表情地給了倆人警告“咱們不是三個人一起去的嗎”。
分完錢,鏡頭給了高啓強無聲流淚的特寫,當他衡量兩萬塊錢的厚度時,那沓錢正好遮住了他的眼睛。

明明此時可以報案向警方説明情況,但他選擇了默認自己與討債人之死有關、收下了這筆髒錢,被利益矇蔽雙眼的他看似迫於家庭羈絆,實則半推半就,從心裏選擇了邁向深淵的路。
令人驚喜的是,本劇的亮點沒有止步於主角,配角也十分出彩。
喜劇演員賈冰飾演的白金瀚KTV老闆、黑幫頭子徐江,身上一股狠勁,講話節奏自帶喜感。
看見兒子徐雷觸電身亡,他哭到喘不過氣來。

下一秒,徐江在靈堂擺滿了兒子愛喝的AD鈣奶,荒誕又可信,感覺是這個情緒不穩定、最疼獨子的黑幫老大做得出來的事。

KTV內,徐江和高啓強對峙時拼狠,倆人互往頭上砸煙灰缸和酒瓶,當面全都忍住,一散各自疼得抱頭。


這種自然閃現的輕鬆時刻,本劇藏了挺多處。安欣卧底時,為了獲取瘋驢子的信任,替後者出頭,對着人一頓亂打,沒有感情,全是演技,被打的人毫髮未傷後莫名其妙:“哎?”

2021年的唐家老大成了“刀哥”,在高啓強的三叔公面前裝作沒聽過作惡多端的“刀哥”,結果手下邊喊“刀哥”邊來報信,當場拆穿。

氣氛緊張時,冷不防的笑點讓掃黑劇顯得張弛有度,既有力度,也富有温度。
細節穩,“這才是真實的‘放大監控畫面’”
能做到在掃黑劇爆款頻出的當下從開播就“破局”,《狂飆》對細節的把控經得住推敲。
辦案時的還原度高到連南京民警博主@江寧婆婆 都忍不住大誇:“服化道方面在體現二十年前的場景上很考究,比如鐵灰色的警服內襯,比如老式的桑塔納警車,比如當年爛大街如今一台都見不着的小靈通,比如街邊攤頭隨意的一碗粉,那個時代的真實氛圍感到位了。”
最讓@江寧婆婆 驚喜的是,他第一次在影視劇裏看到,警察放大了的監控“還就真是像素級別基本看不清”,“這一刻我心潮澎湃。朋友們,這才是真實的‘放大監控畫面’”。

此外,20年的時間跨度,人物氣質的變化是《狂飆》製作的難點,製片人秦戈講述了他們的考量。
2000年的安欣,留着兩側剃得很短的頭髮,頭頂的頭髮是立起來的,整個人給人一種意氣風發的感覺;2006年,安欣頭頂立着的頭髮全部趴下了,因為他跟黑惡勢力的拉扯、博弈當時舉步維艱;2021年,安欣頭髮全白了,展現了他與黑惡勢力較量的無力。

安欣定妝照
另一邊,2000年的高啓強在菜場賣魚,他穿的衣服經常不換,而且質感低廉;2006年,高啓強開啓了官商勾結之路,有了窮人乍富和小人得志的氣質,作為暴發户,他愛穿撞色,西服、皮鞋、墨鏡和背頭是標配;到了2021年,高啓強的強盛集團變成發展到一定程度的黑惡勢力,他反而收斂了很多,希望向給他“打傘”的高官靠攏,造型不再張揚,穿着很普通的夾克,給人一種斯斯文文、無害的感覺。

高啓強定妝照
種種細節把控背後,是《狂飆》劇組在幫觀眾入戲上下的功夫。
1月14日開播至今,《狂飆》已經連續4天登頂全國黃金時段收視榜,收視率力壓緊隨其後開播的熱門劇《三體》,但全網討論熱度不及後者。
因為“反派都帶腦子”,這部掃黑劇的懸念至今未解,警局內鬼尚未浮出水面,最大“保護傘”暫時未明。
而高啓強如何一步步發家,建立一手遮天的強盛集團,其家人的命運走向,2006年的京海會發生怎樣的鉅變,2021年高啓強及其背後的“保護傘”能否被扳倒?都是觀眾後續關注的重點。
該劇能否一路狂飈至終點,擺脱掃黑劇“高開低走”的魔咒,就看其是否能繼續發力、在暗流湧動中講好人物的命運選擇,並且堅持不塞注水線。
不過,能在2023年為掃黑類型劇開出新局,《狂飆》已經做出了突破。該劇用紮根生活、反映時代關切的全景式描繪呈現了“掃黑除惡、打傘破網”的主題,一展掃黑除惡常態化階段特派督導利劍出鞘的決心,同時,通過文藝作品深入人心的力量,增強了人民羣眾運用法律武器與黑惡勢力作鬥爭的信心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