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相秒:中菲關係中的“美國幽靈”該如何驅除?
【文/陳相秒】
作為隔海相望和有着千年交往史的近鄰,中菲關係存在南海爭端等彼此間內在的結構性矛盾,但同時也因中-菲-美的特殊三角關係而長期面臨美國這個外部因素的干擾。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中菲關係起起伏伏,既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也經歷了風風雨雨。維持對話與合作的軌道,對中菲而言無疑是避免“零和博弈”及實現互利共贏的唯一選擇。而破除兩國關係中的美國因素,更需要彼此的共同智慧與努力。
三種招數,美國挑撥中菲友好
利用南海問題製造矛盾,是美國影響中菲關係最常用的手段。海上有關爭議固然是影響中菲關係的主要不穩定因素,但並非兩國關係的全部。歷史上中菲妥善處理雙邊關係中 “南海因素”的成功案例比比皆是。
美國則通過對菲煽風點火,引導菲律賓政府採取強硬的政策立場,從而使得中菲海上分歧激化、升級並進而影響雙邊關係。從幕後操縱菲律賓阿基諾三世政府提起南海仲裁案,到刻意提出美菲《共同防禦條約》適用於南海,美國利用南海問題給中菲關係製造麻煩的例子不勝枚舉。
在菲律賓總統馬科斯首次訪華之際,美國造謠稱中國擴建南海無人島礁,其用意顯而易見。而在2021年上半年,有着官方背景的美國衞星公司為菲律賓提供了所謂“中國數百艘船隻聚集牛軛礁”的照片,成為“中菲牛軛礁漁事風波”的重要導火索。
美國極力將菲律賓牢牢綁在遏華戰車上。追求獨立自主的外交及避免捲入大國的權力競爭是菲律賓多數政府的國策。但出於遏華的需要,美國一再通過在菲新增和擴建軍事基地、為菲律賓提供海岸警衞隊和海軍的訓練及武器援助等方式,試圖在拉攏菲律賓站在美國一邊的同時,給中菲關係投下了嫌隙。

2月2日,美國防長奧斯汀在馬尼拉會見菲總統馬科斯,會後兩國國防部宣佈,菲律賓允許美國新增使用4個軍事基地。對此,菲民眾表示極大抗議。圖片來自菲律賓星報
當地時間1月31日晚,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到訪菲律賓。美國媒體在其出發前就炒作,奧斯汀此訪將與菲律賓總統馬科斯達成一項協議,以准許美國在菲律賓新增4個美軍基地。目前美軍在菲律賓已經有5個輪換基地,再新增4個軍事基地,意味着美菲軍事合作又往前走了一步。美國試圖玩“一箭雙鵰”的策略,在利用新獲得的軍事基地強化在南海對中國的抵近偵察和實時監視的同時,無形之中也在中菲之間製造了相互不信任感和矛盾。
美國還利用“黑手”干擾菲律賓政府的對華政策。自1898年美西戰爭後雙方簽署《巴黎和約》,美國對菲律賓羣島開始了長達半個世紀的殖民統治,並藉此在菲律賓社會各界培育了延綿不斷、世代交替的“親美”勢力。
援引一位菲律賓學者的研究,“每個菲律賓家庭都有一個美國親戚”,大量的美國人在美國結束對菲殖民統治之後留在了菲律賓或者在菲律賓留下了後代。同時,菲律賓的精英分子,特別是在菲律賓政壇扮演極為特殊且重要角色的政府機構及軍方,幾乎全部都受到過美國的支持或影響,對中國一直抱持懷疑、不信任的態度。
憑藉在軍界、法律界和國會的“親美”勢力的支持,美國對菲律賓政府的內政外交施加影響幾乎是無處不在。美國利用在菲“親美”勢力,對菲政府對華決策施加影響,同時也藉助“親美”勢力煽動國內涉華民族主義情緒。
令人記憶猶新的是,2018年菲律賓媒體機構拉普勒(Rappler)通過公開輿論炒作,迫使菲律賓杜特爾特政府不得不公佈中菲油氣開發合作諒解備忘錄,而這家公司的幕後就是來自美國的利益集團。

2月1日,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到菲律賓南部訪問駐紮在當地菲律賓軍營的美軍官兵。圖自菲律賓軍方
三個圖謀,美國難以放手菲律賓
美國之所以對中菲關係如此感興趣,其不外乎三個方面考慮。
一是菲律賓是美國島鏈戰略不可或缺的環節。菲律賓地處西太平洋與南海的交匯處,扼守着巴士海峽等由南海通往太平洋的多條戰略通道,是美國第一島鏈戰略的關鍵環節,決定着美國將中國影響力封堵在第一島鏈內的戰略成功與否。特別是隨着進入21世紀以後中國突破第一島鏈的能力不斷增強,美國對鞏固並強化島鏈戰略的戰略意願和需求也明顯提升。
二是美國在東南亞方向牽制中國離不開菲律賓的支持。中國在區域經濟與安全事務上影響力的不斷增長,加劇了美國對中國可能挑戰其區域霸權地位的防範心理。特別是自奧巴馬政府以降,美國朝野掀起了對華政策的大辯論,其中認為中國並未按照美國設定的軌道行事,將挑戰美國主導的區域秩序的觀點佔據上風,中國在南海的政策舉措則被視為中國偏離美國設定軌道的“鐵證”。
為牽制中國影響力的擴散,增加中國崛起為“區域霸權”的成本,美國開始想發設法在以南海為主的印太地區重構對中國遏制戰略。但美國並非南海沿岸國,也不是東盟成員國,因而其迫切需要尋找戰略支點和代理人。
東盟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奉行“大國平衡戰略”,菲律賓雖聲稱堅持獨立自主的外交和“大國平衡戰略”,但事實上其長期採取的是“依靠美國”的安全和外交戰略。同時,相較於越南與中國存在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的特殊關係,菲律賓隸屬美國、日本的所謂“價值觀”陣營。因此,菲律賓成為美國藉以牽制中國擴大在東南亞地區影響力,遲滯中國實現偉大復興進程的首選支點。
三是菲律賓也是在美國“離岸”主導東南亞地區安全秩序的重要抓手。冷戰結束後,以1995年退出菲律賓蘇比克灣為重要標誌,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戰略投入和軍事存在一度跌至谷底。直到2010年以後,美國在“亞太再平衡戰略”的框架下,試圖以強化軍事部署為主要內容鞏固和重建對南海地區安全秩序的主導地位。
但美國在東南亞地區既面臨由東盟主導的地區安全架構的競爭,也缺少類似在東北亞那樣大型的軍事基地羣和強大的盟友集團支持。在此背景下,菲律賓與美國訂有共同防禦條約,對美國的安全保護依賴自獨立依賴一直維持至今,加之美國通過殖民統治在菲留下了豐厚的政治“遺產”,因此成為美國曆屆政府間接影響東盟對外決策和地區議程設置的不二“代理人”和主要抓手。
三重考驗,美國持續破壞中菲合作
美國的從中搗亂是中菲海上糾紛長期高燒不退的直接因素。中菲南海有關爭議涉及部分島礁領土主權及海域管轄權主張,事關雙方最高國家利益,因此尋求短期內徹底解決並不現實。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中菲兩國政府通過對話協商,在有效管控海上分歧的同時,努力避免影響雙邊關係。在馬科斯總統1月訪問中國時,中菲聯合聲明更是重申將以和平方式處理南海爭議,雙方同意儘快重啓共同開發南海油氣資源的磋商機制。但美國似乎並不樂見中菲海上分歧得到緩和,反而採取外交、軍事等各方面手段對兩國海上爭端添油加醋,令海上局勢持續升温。
美國也是中菲補足軍事安全合作短板的最大幹擾。得益於2016年下半年以後中菲關係在經歷長達4年多持續下滑之後的順利轉圜,中國開始超越日本連續維持菲律賓最大貿易伙伴和第二大出口市場的地位。但相比於兩國持續增長的經貿往來,中菲軍事安全領域的合作卻是進展緩慢,而這與美國的背後干擾不無關係。
美國藉助“金元外交”,通過向菲軍事安全部門提供鉅額援助來收買菲防務部門的決策。據統計,2015年以後,美國累計至少向菲提供了高達11.4億美元的援助,菲律賓也因此成為整個印太地區獲得外國軍事援助最多的國家。
美國通過軍事援助一方面對菲律賓從俄羅斯等採購武器實施干擾,另一方面藉助在菲防務部門的“親美”勢力對菲對外安全與軍事合作施加影響,而中國與菲律賓的軍事安全合作也在美國重點防範之列。
同時,受制於美國對菲律賓軍事安全戰略的“大包大攬”,中菲軍事安全合作除海警部門間的定期對話、海警船和軍艦訪問等之外,其他實質性領域的合作進展緩慢。
美國的影響同樣殃及中菲經貿與旅遊人文往來合作。在對華貿易與科技戰的框架下,美國以美菲軍事合作、外國資本對菲投資等為籌碼,對中菲在5G、數字經濟等領域的合作橫加干擾。
早在2019年,菲律賓杜特爾特政府授權的環球電信、智能通信等兩家5G網絡項目承包方就與中國電信、華為等中資企業擬達成5G網絡建設合作。但此後,美國以威脅國家安全及美菲情報、軍事基地建設等領域合作為由,並以將對外國在菲直接投資產生負面影響等為要挾,要求菲律賓停止使用華為5G設備。直至2022年12月底,面對美國的施壓,菲律賓有關5G網絡建設的項目仍懸而未決,中菲在數字經濟領域的合作也因此停滯不前。
除此之外,自2013年以後,受美國幕後操縱菲律賓阿基諾三世政府單方面提起南海仲裁案影響,菲律賓對中國農產品出口及中菲赴菲旅遊產業受到了波及。

圖片來自台灣聯合報
三面出擊,中菲合力驅除“美國幽靈”
兩國關係何去何從,應掌握在中國和菲律賓自己手中。秉持務實的原則,以國家利益及地區和平穩定為重,在妥善處理雙方有關分歧的同時,夯實彼此共同利益基礎,是兩國關係驅除“美國幽靈”的根本準繩。
其一,從頂層設計層面共同制定雙邊關係的戰略框架迫切需要。目前中菲關係處於構建全面戰略合作關係的關鍵階段。雙方應就如何避免雙邊關係成為美國在東南亞乃至印太地區戰略的“犧牲品”下足功夫。
中菲應考慮建立戰略性的對話機制,釐清兩國關係的優先任務和主要挑戰,澄清影響兩國關係的結構性矛盾,從而為在新形勢下進一步加強中菲全面戰略合作關係制定戰略性、指導性的框架,推動雙邊關係再上新台階。
其二,妥善處理海上有關爭議依然是中菲關係行穩致遠的頭等大事。中菲關係的主要不確定因素就是海上爭端,同時有關爭議也是美國借題發揮給中菲關係使絆的主要抓手。坦率地講,海上爭議涉及中菲各自主權、安全和發展利益,因而對一蹴而就地加以徹底解決不應抱有幻想,但這並非意味着中菲關係邁不過南海爭端這道坎。
從2004年簽署中菲越南海地震聯合勘探協議,到2017年建立中菲南海問題雙邊磋商機制,中菲兩國在避免海上爭端影響雙邊關係大局的實踐上有着豐富的經驗積累。馬科斯總統1月訪華期間,兩國元首決定建立中國外交部邊海司與菲律賓外交部海洋司直接溝通機制,這將對於中菲減少分歧和做大“共同利益蛋糕”及增進互信具有重要意義。
其三,中菲在軍事安全領域的互信構建與實質性合作應加快步伐。彼此軍事安全互信不足、合作基礎不牢等是美國有機可乘,干擾中菲關係的重要原因。
因此,除了繼續提升在經貿領域的合作之外,中菲之間還應儘快補足軍事安全領域合作的短板。兩國可從相對較低敏感領域入手,優先加強在海上執法、打擊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事件等領域的合作,逐步積累軍事安全互信。
同時,雙方還可在中國-東盟防長對話機制的框架下,探討構建兩國防務部門間的直接戰略對話,圍繞南海問題、海上安全形勢、開展聯合軍事演習、軍艦互訪、武器裝備援助等方面進行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