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迪斯拉夫·格林克維奇：在這場爭奪戰中，美國似乎已經擊敗了俄羅斯
【文/弗拉迪斯拉夫·格林克維奇，譯/觀察者網 楊珈媛】
在歐洲天然氣市場的爭奪戰中，美國似乎已經擊敗了俄羅斯。 美國公司EQT（譯者注：EQT是一家美國能源公司，從事油氣勘探和管道運輸業務）的負責人託比·賴斯宣佈，他準備以大約每千立方米380美元的價格向歐洲大陸供應天然氣，而歐洲買家極大概率要與他們簽訂長期合同，就像之前與俄羅斯簽訂的合同一樣。如果歐洲同意了這單生意，俄羅斯天然氣將會失去歐盟市場。
“俄羅斯會被美國趕出歐洲天然氣市場嗎？”，截圖自俄羅斯《側面》週刊網站
被“取代”的俄氣
對美國來説，與歐盟簽訂天然氣合同是一項長期戰略目標，早在大約10年前的頁岩革命高潮時期美國就已宣佈了這項戰略。由於頁岩項目的成本很高，所以美國的天然氣生產商一直夢想着能將天然氣輸向一個肯出高價的大市場，而歐盟恰恰是這樣一個市場。
然而，此前的歐洲的天然氣市場幾乎是飽和的，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正是那個最大的天然氣供應商。而且，想用純粹的經濟手段把俄羅斯從歐洲市場趕走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俄羅斯的管道天然氣比液化天然氣要便宜得多。
經濟手段不起作用，地緣政治手段卻相當有效。在烏克蘭的軍事行動開始、實施反俄製裁和破壞北溪管道後，俄羅斯對歐盟的管道天然氣供應量下降到每天2000-3000萬立方米。然而，歐洲大陸仍然是需要天然氣的，於是美國的液化天然氣趕緊搶佔市場——2022年，美國對歐洲的天然氣出口增加了2.4倍，佔據了40%以上的市場。而現在，美國準備在價格上作出合理讓步，與歐洲簽訂長期合同，往後就可以穩定地向歐洲大陸出口天然氣。
北溪管道被炸燬
為什麼液化天然氣價格可以變得那麼便宜？現在天然氣的現貨（交易）價格在每立方米600-700美元的範圍內波動，最近還跳到了2000美元的高位。 然而，在2026-2027年之後，液化天然氣可能會變便宜，因為液化天然氣的主要生產商——美國和卡塔爾——已經計劃到那時將產量提高近一倍。
歐洲能源和金融研究所高級專家米哈伊爾·朱拉夫列夫在採訪中表示，如果目前的投入保持不變，2027年後天然氣的平均現貨價格可能會下降到夏季的每立方米300美元左右，冬季在600美元左右，這基本是2015-2016年的價格。
而且，就在2月2日，美國最大的液化天然氣工廠（佔美國液化天然氣出口量的20%）自由港液化天然氣公司獲得了美國聯邦能源管理委員會的批准，準備恢復運營並擴大生產（譯者注：2022年年中，自由港天然氣輸送管道業務因爆炸而暫停運營），其目的就是增加對歐洲市場的供應。
歐洲能源和金融研究所能源部首席主管阿列克謝·格羅莫夫指出，美國人希望能簽下10-15年的合同，之所以選擇這個時間長度也是有考量的。根據歐洲官員的説法，歐盟經濟大概將在這個時間段後過渡到綠色能源。鑑於近年來的氣候災害問題，“綠色”議題是各個國家都繞不開的。布魯塞爾已經計劃在2050年前實現能源部門去碳化，因此，如果美國與歐洲真的簽訂了液化天然氣供應的長期合同，這份合同到期後歐洲市場基本也沒俄羅斯什麼事了——俄氣沒可能再重返歐洲市場。
雖然俄羅斯在去年對歐洲的液化天然氣供應增加了近20%，達到了1580萬噸（2021年為1320萬噸），但由於美國的行動以及當前的地緣政治局勢，未來的情況撲朔迷離。
液化天然氣市場有何特點
液化天然氣與石油類似，兩種燃料都可以用油輪向任何有海港的國家進行運輸。唯一不同的是，石油直接連接管道輸送就可以，但液化天然氣在出口前需要在港口附近的工廠對天然氣進行壓縮和冷卻。這個過程耗能巨大，液化天然氣中幾乎四分之一的能量都會被消耗掉。之後，液化天然氣被注入能夠保持低温的特殊貯存罐中並進行運輸。進口國則需要建設一個接收液化天然氣的處理終端，在那裏將液化天然氣恢復到氣態並輸入天然氣傳輸網絡。
美國液化天然氣載運船（圖源：Fotodom.ru)
當前，世界上三個主要的液化天然氣生產國是美國、澳大利亞和卡塔爾。截至2022年，亞洲是主要的液化天然氣消費區，其中，中國、日本和韓國的需求量比較大，其次是印度、越南和巴基斯坦。但目前亞洲國家所需液化天然氣的主要供應國是澳大利亞和卡塔爾。
到了2022年，歐洲由於政治原因開始抵制俄羅斯的管道天然氣併成為液化天然氣的主要消費國之一。到2022年底，美國已經為歐洲提供了液化天然氣5150萬噸，佔市場的42.7%；卡塔爾位居第二，提供了1840萬噸，佔市場的15.3%；俄羅斯位居第三，提供1580萬噸，佔市場13%。阿爾及利亞和尼日利亞分別排在第四和第五位。
在俄羅斯財政部起草的《税法》修正案裏，從2023年1月1日起，對所有液化天然氣出口商徵收的行業利潤税將上調至34%，而為了刺激俄羅斯的液化天然氣生產，俄羅斯天然氣公司及其子公司則被豁免。
俄羅斯的天然氣管道可以轉向何處？
俄氣突然發現自己處於一個相當不利的境地：自蘇聯時期起，國內天然氣部門的基礎設施就是為出口歐洲而設置的。雖然從技術上講，向歐洲供應管道天然氣完全沒問題，但因為地緣政治局勢，俄羅斯恢復向歐洲的供應已經幾乎不可能。
阿列克謝·格羅莫夫表示：“我們基本是已經失去歐洲天然氣市場了。”俄羅斯現在嘗試把儘可能多的燃料送到土耳其，並從那裏將天然氣供應給歐洲（安卡拉事實上是作為中轉站，它們購買了俄羅斯天然氣後再轉售給歐洲）。還記得2021年秋天，俄總統普京就曾表示，“北溪”管道的天然氣可能將引向黑海地區，土耳其或將成為歐洲最大的天然氣樞紐。
從俄羅斯到土耳其之間大部分的管道基礎設施已經建設到位，而且，大約在2010年前後，莫斯科就已經在實施“南溪”項目，該項目確保俄羅斯每年能向保加利亞的瓦爾納輸送63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而在2014年克里米亞入俄後，保加利亞迫於歐盟的壓力退出了該項目，“南溪”管道被改為“土耳其溪”——一條從俄羅斯克拉斯諾達爾地區到土耳其的歐洲地區的黑海地下管道。
在今年的2月初，土耳其能源部長法提赫·多梅茲表示，新建的天然氣樞紐可能最早在2023年投入使用。他表示，安卡拉已經與好幾個國家進行了會談，這些國家也已經確認他們準備支持土耳其的項目，天然氣分配中心的工作也已進入最後階段。然而，就在法提赫公開宣佈後不久，土耳其發生了毀滅性的地震，目前還不清楚這場災難將如何影響這項計劃。
送往中國或印度？
俄羅斯天然氣出口的另外兩個潛在目的地是中國和印度。在失去歐洲市場後，俄羅斯將其大部分石油出口到了印度，而中國也已經成為莫斯科天然氣出口的主要目標之一：中國放寬了疫情管理，着眼於未來經濟發展，其能源需求將明顯增加。
俄羅斯聯邦已經計劃在2025年之前將“西伯利亞力量”管道的輸送容量上升到最大。該管道最大的運輸能力大概在每年380億立方米。2022年底，這條管道的運輸量是230億立方米。阿列克謝·格羅莫夫還表示，再加上通過薩哈林向中國輸送的100億立方米天然氣，潛在的增加量達到330億立方米。
從2019年起，俄羅斯開始通過“西伯利亞力量”管道向中國供氣，輸氣量逐年增長，最終達到每年380億立方米（截圖自央視新聞）
到目前為止，就建設“西伯利亞力量2號”項目已經達成了協議：該項目可能最早於今年開始施工。然而，米哈伊爾·朱拉夫列夫指出，中國常常在談判上推動其合作伙伴給自己最大的折扣，而俄羅斯本身就不處於有利的談判地位。因此，通過“西伯利亞力量2號”項目供應的天然氣可能比土庫曼斯坦供應給中國的天然氣價格還要低。也就是説，俄羅斯選擇將天然氣向東輸送不可避免地會造成財政損失。
要把天然氣運往印度也非易事，要鋪設通往印度的管道基本是不現實的——只需看看地圖就知道了。此外，土庫曼斯坦和伊朗也可能會爭取印度市場：根據歐佩克的數據，這兩個國家分別都是世界上已探明天然氣儲量最大的五個國家之一。此外，土庫曼斯坦已經開始建設一條通往印度的管道——TAPI（土庫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項目，該管道潛在容量為每年330億立方米。這一項目原計劃於2017年啓動，但由於塔利班在阿富汗上台，該計劃被打亂了，現在也很難預計這條管道的未來會如何。
事實證明，俄羅斯似乎沒有什麼可以穩定長期合作的市場。而且，調整天然氣市場方向不是一兩年就能完成的，整個過程至少需要十年左右。而且無論如何，俄羅斯能源部門今後的利潤率（不僅是天然氣，還有石油產品等）將比2022年之前低得多，因為俄失去了歐洲這個出價高且進口量大的優質市場。與亞洲的貿易需要承受嚴重的折扣，而俄羅斯卻也不得不接受。
這樣的情況下，俄羅斯真的需要考慮發展其他的經濟部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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