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徵程 新奮鬥 | 竺淑佳:做科研的探險家 在每次轉折點堅守內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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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説:竺淑佳研究員 採訪對象供圖(下同)
“人生猶如一條折線,關鍵就在於那幾個轉折點上。”
這是高中數學老師對竺淑佳説過的一句話,也被這位中國科學院腦科學與智能技術卓越中心高級研究員、研究組組長奉為了座右銘。
的確,竺淑佳遇到過不少轉折點。每一回,她都堅守初心和內心的力量,做出一個個不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她解析出抗抑鬱藥氯胺酮靶向人源NMDA受體的分子機制,為研發具有我國自主知識產權的新一代抗抑鬱藥提供了理論創新。用她的話來説,NMDA受體,夠她研究一輩子了。在“只有第一,沒有第二”的科學界,年輕的她帶着更年輕的他們,奔跑着、憧憬着、實現着。
圖説:竺淑佳正在看蛋白質電泳結果
“看清”快速抗抑鬱分子作用機制
多年前,竺淑佳聽閨蜜講述過這樣的悲劇:70歲的老人感覺身體不舒服,家人帶她做了各項常規檢查,都提示無異常。這樣的狀態持續半年後,老人自殺了。竺淑佳明白,老人離世前的日子裏,飽受着重度抑鬱症的折磨,可老人的孩子們甚至沒往這方面想。
太多相似的故事,牽引着中國科學家鑽進了這個在社會上甚至被看作是“矯情”的疾病領域。她們看到了氯胺酮,而它恰好是研究組聚焦的靶標蛋白之一。
傳統抗抑鬱藥起效很慢,需要持續用藥幾周甚至數月,副作用也非常明顯,並且對臨牀上1/3的抑鬱症患者沒有療效。而氯胺酮是天使也是魔鬼——它最初的“使用説明書”是醫用麻醉劑;21世紀初,臨牀試驗意外發現了氯胺酮的快速抗抑鬱效果。不過,科學家們並不知道氯胺酮快速產生療效的具體作用機理是什麼。
圖説:竺淑佳(中)在研究氯氨酮的分子結構
“面向人民生命健康”的使命,牢牢刻進竺淑佳課題組每個人的心裏。他們夜以繼日地向前跑着,在冷凍電鏡的助力下,科學家們“看清了”快速抗抑鬱氯胺酮的結合位點,及其抑制NMDA受體活性的作用機制——這些發現將推動新一代基於氯胺酮的快速抗抑鬱新藥研發。
“她一直帶我們做‘有用的科學’。”説這話的,是研究組管家宋楠。她的印象裏,竺淑佳在研究組經常提的一句話是,“我們是用納税人的錢去推動科研的進展,要對得起納税人”。
基礎科學家的無奈和動力
每年2月的最後一天,是國際罕見病日。正如今年主題,竺淑佳也在用自己的微光,“點亮他們的生命色彩”。
那是竺淑佳還在美國深造的時候,接觸了一位父親。他的孩子很可愛,可到10歲了還無法説話、不能自主吃飯,通過基因檢測發現NMDA受體的突變。這位爸爸成立了公益基金會,在世界範圍內找到了近千個有着同樣遭遇的家庭。每個月,他會召集神經領域的醫生、科學家、患兒家長,為這些孩子的治療、基礎科研甚至是藥物研發提出建議。
竺淑佳是他們的科學顧問,沒有任何報酬,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在半夜裏爬起來參加討論,聽他們的故事,給一些建議和鼓勵。
“直到去年,我意識到,國內也一定會有這樣的孩子。”竺淑佳説。
圖説:竺淑佳與NMDA立體結構圖
一位瀋陽的醫生找到了她,他的女兒四歲了,卻只有兩個月大嬰兒的智商,還時不時癲癇,NMDA受體突變的不幸也降臨到了這個家庭。竺淑佳被邀請進了一個羣,羣裏有40個這樣的孩子,“您是國內做NMDA受體最權威的專家,希望能提供一些建議”。
“我很感動,也感受到了基礎科學家的無力。因為對於那些孩子來説,基因檢測的結果對他們而言無疑是絕症的通知書。”竺淑佳立即啓動了“專屬課題”,研究突變為何會引發相關症狀,並根據突變設計針對性的小分子……
“我們常常説,基礎科研是自由和好奇心驅動的,但社會也對科學家有需求和期待。”竺淑佳感慨,“NMDA受體是學習與記憶的分子開關,夠我研究一輩子了。”
這條路很漫長很漫長,孩子們或許等不到藥物上市的那一天,但他們家人知道,在上海,中國科學家沒有放棄,那羣人堅信,做科研從來就不是為了發論文,而是為了解決科學問題,幫助更多的人。
做實驗和做菜的原理是相通的
竺淑佳的童年,是在浙江奉化的一個小山村度過的。那段與大自然為伴的日子,至今是她甜蜜的回憶。
那個年代,祖父母輩的夢想是給山裏的孩子文化掃盲,父母輩的夢想是從農民變為工人,而竺淑佳的夢想又是什麼?問號在她大學快畢業時,愈發強烈。所有大學同學都覺得,這個在本科“領導着”擁有6000多名會員的校理論學習讀書會的姑娘,會走上行政的人生道路。
可她卻花了10年去沉澱,去積累,去看了世界。她考上了研究生,後被公派到法國留學。剛到巴黎高師,竺淑佳只悶頭兩件事,做實驗和做飯。從懵懂的科研菜鳥到拿出漂亮的試驗數據,從不擅廚藝到用30道菜餚征服實驗室同事的胃,她用了3個月時間。她驚奇地發現,做實驗和做菜的原理是相通的,通過試錯,發現最佳配比。以至於現在面試分子生物學的研究生時,她還會加上一個問題:你會不會做菜?
圖説:竺淑佳研究組
博士畢業時,竺淑佳獲得了一所中國高校副教授職位的邀約。可她笑笑,選擇了又一次出發,這次的目的地,是美國,“那會兒,我覺得自己還有一個短板需要補足。我要做科研上的探險家,而不是導遊或遊客。”
她用兩年半的時間,補齊了短板,回國加入中科院腦科學與智能技術卓越創新中心。她現在還珍藏着好友送給她的明信片,上面寫着,“我由衷敬佩周圍每一個腳踏實地執着夢想的人,但唯獨你讓我讚歎並堅信了一個人內心的力量。”
作為女科學家,最常被問到的問題就是,如何平衡家庭和科研?可哪有什麼平衡,只是選擇和取捨罷了。“一天深夜11點,女兒來電問我什麼時候回家。掛了電話推開門,三個學生站在門外找我討論課題。”竺淑佳説着説着也笑了,“我們要用一生的實踐和努力來配得上學生對我們一聲‘導師’的稱呼。”
對了,神經科學的研究成果,也在竺淑佳孩子身上得到了實踐。她不給孩子報早教班,卻從寶寶1歲起堅持每晚陪她夜讀半個小時繪本,“尊重孩子的天性與自然大腦發育,我要感謝我的孩子,她每一次的成長,都讓我神奇地感受到她大腦中的NMDA受體在瘋狂地工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