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吊威亞飛越好萊塢地標到實現真·飛躍，楊紫瓊怎麼做到的？

【文/觀察者網 嚴珊珊】北京時間3月13日，迪士尼發佈了楊紫瓊下部作品、美劇《西遊ABC》（又名《美生中國人》）定檔預告，緊跟時事，給飾演觀音的楊紫瓊打上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標籤。上個預告裏還因戲份少給主演鑲邊的楊紫瓊，搖身一變成了一番，好萊塢就是這麼現實。

奧斯卡“封后”之後，這位亞裔面孔的武打女星在好萊塢的地位已經不同往日。從上世紀末被直升機吊着飛越好萊塢地標的“邦女郎”，到敢在頒獎前一週公開喊話奧斯卡缺乏代表性的大姐大，這位早年自稱“生活在馬來西亞的中國人”，是怎麼拼到今天的？

1998年11月，楊紫瓊在著名的好萊塢標誌上空拍攝大片。

楊紫瓊祖籍中國福建，1962年8月6日，她出生在馬來西亞怡保一個華人家庭，家境優渥，父親是律師，家業壯大後母親經營過餐飲業。楊紫瓊有1個胞弟以及14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她4歲開始學習芭蕾舞，同時還學習畫畫、跳水、鋼琴、騎馬、滑雪，少年時期曾代表馬來西亞參加過跳水比賽。

15歲時，楊紫瓊隨家人移居英國倫敦，隨後在英國皇家舞蹈學院學習芭蕾舞，後因苦練導致受傷而停止舞蹈生涯，轉修編舞，輔修戲劇。

改變楊紫瓊人生的事發生在1983年，21歲的她回國後，當選馬來西亞小姐，並代表馬來西亞競選世界小姐。同年，她還在澳大利亞墨爾本當選“蒙巴小姐”（Miss Moomba，蒙巴節是墨爾本一年一度的狂歡節）。

成為選美冠軍的楊紫瓊從此開啓了演藝生涯。1984年，她在朋友推薦下到香港與成龍合拍廣告，現場的製片方香港德寶電影公司給她遞上了一份合同。

那時候的楊紫瓊不太會粵語，她在接受《好萊塢報道》採訪時回憶稱：“但我有點喜歡冒險，拒絕當然是最簡單的，你就不會失敗了，但你也不會有任何成就。”於是，楊紫瓊簽約德寶，開始學習粵語。

從第二部電影起，她就演上了主角。在洪金寶監製、元奎執導的動作警匪片《皇家師姐》（1985）中，她出演香港女警，有許多動作戲。

白衣女子為楊紫瓊

在那之前，楊紫瓊並未受過專業的武打訓練，舞蹈底子讓她能呈現高難度動作，但跟特技表演還是有很大區別。“我必須克服的第一個障礙是讓男性接受我加入‘男生俱樂部’（特技訓練館）”，她稱自己去了一家演員和替身訓練的武館，問他們：“我想學習，你們能教我嗎？”

“如果每次有人打到我我就掉眼淚，那我就要跑很久的龍套，我必須讓別人知道我配留下來。”憑藉堅持不懈，楊紫瓊漸漸奠定了自己在香港動作電影界的地位。

上世紀90年代，她和成龍、張曼玉合作主演了《警察故事3：超級警察》，和梁朝偉合作了《新流星蝴蝶劍》，和李連杰合作了《太極張三丰》，和甄子丹合作了《詠春》……成了一代“打女”，也因為太拼在拍攝中多次受傷。

紅衣女子為楊紫瓊

這期間，她在文戲上有所突破，和張曼玉、鄔君梅主演了電影《宋家皇朝》，該片當年斬獲不少獎項。

1997年，35歲的楊紫瓊迎來事業轉折點，她成了史上第一位華裔“邦女郎”，在《007之明日帝國》中飾演女特工林慧，與皮爾斯·布魯斯南飾演的詹姆斯·邦德展開了一場冒險之旅。片中的她擅格鬥、熟槍械，飛檐走壁，功夫了得。

雖然今年領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時吐槽過自己初到好萊塢被問“會不會英語”、被提醒是“少數族裔”的經歷，但楊紫瓊稱，《007之明日帝國》的拍攝“讓她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個真正的演員”。

在她看來，早期拍港片時沒有這種感覺，“我沒有劇本，每天到現場才知道我要拍的動作，你不會思考‘我是在演戲嗎’這種問題”。

1998年11月，楊紫瓊受邀為美國《國家地理》雜誌拍攝了一組時尚大片，她同意與攝影師喬·麥克納利（Joe McNally）合作，懸吊在直升機下，完成了一組飛越好萊塢地標的經典照片。

照片中楊紫瓊身着禮服，不畏高空，努力施展身姿，挑戰高難度動作。

攝影師麥克納利後來闡述這一拍攝概念時稱，照片講述的故事是“文化的全球化”，“我需要一個有能力嘗試大膽特技的亞洲明星，和我一起來完成這個任務，以強調亞洲電影人在大製作、主流好萊塢電影中日益增長的全球影響力”。

楊紫瓊回憶了那天的拍攝情況，原來，她並非只有拍攝時被懸吊在直升機下，而是直升機起飛後就一直被吊着。

“問題在於你沒法從直升機裏爬出來（再吊着），所以我們（楊紫瓊和攝影師）真的在20-25分鐘航程外的一個機庫裏就被繩索綁着了。”楊紫瓊透露，最大的考驗是太冷了。

2000年，38歲的楊紫瓊憑藉主演李安執導的《卧虎藏龍》，迎來了事業的新高峯，成為了首位獲得英國電影學院獎最佳女主角提名的華裔女性。

李安稱，拍攝該片時，楊紫瓊的普通話還不熟練，當時準備找個中國頂尖明星給她配音，直到錄音師説服自己不要這麼做，因為“她的表演方式，你無法複製”。

李安與楊紫瓊

不過，楊紫瓊和周潤發在該片中生硬的普通話口音在影片上映後確實遭到了質疑。不少中文觀眾有這樣的體驗：看着倆人嚴肅的眼神，被冒出來的一句“瘦（秀）蓮”“閉關靜捉（坐）”整得出戲。

不過，外國人聽不出來差別，該片當年斬獲了包括最佳外語片、最佳藝術指導在內的四項奧斯卡金像獎，給西方觀眾帶去了一種全新的東方美學體驗和武俠中的人文內涵，當然，是用西方世界看得懂的方式。楊紫瓊至此在好萊塢有了姓名。

楊紫瓊在《卧虎藏龍》中的動作戲

又過了5年，楊紫瓊與章子怡、鞏俐聯合主演的《藝伎回憶錄》（2005）上映，楊紫瓊所飾角色“真美羽”的設定是在“任何時代，都可以做到左右逢源的女人”。

章子怡曾以“鞏俐是火，楊紫瓊是石，我是水”來形容《藝伎回憶錄》中三個女性角色的特質。楊紫瓊雖然不是第一主演，但也再次證明了自己在文戲上的駕輕就熟。

只不過，作為一部美國人導演、中國演員主演、背景放在日本的要素大雜糅電影，該片當年被質疑是一個被華麗外衣包裹的“人造東方味”電影。

二十一世紀頭十年裏，除了偶爾在《木乃伊3》這樣的好萊塢大片中露臉，楊紫瓊參演了不少中國電影，包括《霍元甲》《飛鷹》。

2004年，楊紫瓊接受《可凡傾聽》採訪時，被問及在馬來西亞受到的中國文化影響，她表示：“雖然我們住在馬來西亞，我們是中國人，我們中國人有我們的美感，我們的內涵……一定要記得你是誰，你的根在哪。”

本世紀第二個十年，楊紫瓊繼續過着國際化演員的生活，在西方電影和中國電影中轉換着角色。

2011年，她主演了備受爭議的傳記電影《昂山素季》；2013年，她參演了豆瓣5.9分的中韓合拍電影《花樣廚神》（主演是劉憲華）；2016年，她與甄子丹主演了袁和平執導的中美合拍電影《卧虎藏龍：青冥寶劍》（豆瓣4.9分）……慢慢地，觀眾對楊紫瓊的印象漸漸變成影壇有地位、但有點“過氣”的上一代巨星。

直到2018年《摘金奇緣》橫空出世，情況有所改變。這部亞裔主演的美國電影以3000萬美元的預算在全球狂收2.39億美元票房（其中北美1.745億美元），成為北美“2008-2018年浪漫喜劇票房冠軍”，其美國和加拿大的票房成績超越了2008年掀起觀看熱潮的《慾望都市》。

在《摘金奇緣》中，楊紫瓊扮演愛子心切的新加坡富豪婆婆，起初與即將成為自己兒媳的女主針鋒相對。她在該片中的表現讓好萊塢又想起來這個功夫女星了。

2021年上映的漫威《尚氣與十環傳奇》中，楊紫瓊登場。

再到2022年的《瞬息全宇宙》，楊紫瓊抓住了作為演員一生難遇的大放異彩的機會，用自己近四十年的演藝經驗成就了片中亞裔移民母親的角色。

該片在中國褒貶不一，被質疑醜化亞裔、過分“政治正確”，疊加同性戀、少數族裔、低收入移民等多重buff，看似是充滿想象力的奇幻片、主打母女和解的親情牌，但實際是靠“多元化”和“美國夢”的內核拿獎。

但要明確的是，該片本來就不是一部拍給中國人看的電影，在文化認同上，它爭取的更多是居住在美國、但在美國主流社會缺乏身份認同的亞裔的共鳴。

正如楊紫瓊拿下奧斯卡影后之後，美籍華裔男演員吳彥祖在微博的發文：“對我來説今晚最重要的就是讓我女兒看到了這一切，謝謝楊紫瓊充滿力量感的發聲。”《瞬息全宇宙》是拍給亞裔看的。

楊紫瓊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靠着自己曾經為亞裔演員在好萊塢積累的好感，成為了史上第一個亞裔奧斯卡影后。她知道這個獎不僅是頒給她的，是需要有一個黃皮膚代表站出來接受好萊塢的主角榮譽了。

楊紫瓊毫不掩飾自己對小金人獎盃的渴望，也因此在頒獎禮前一週鬧出了爭議。

當地時間3月7日，在奧斯卡投票結束前幾個小時，楊紫瓊在Instagram分享了美國時尚雜誌《Vogue》一篇文章的截圖，該文題為《我們已經二十多年沒有非白人影后了，2023年這種情況會改變嗎？》，該文在Vogue網站的題圖為2002年憑藉《死囚之舞》拿下奧斯卡影后的黑人女星哈利·貝瑞。

楊紫瓊一口氣在自己的Instagram主頁發佈了9張該文截圖，並配文“這不僅為了我自己，這是為了每個長得像我（亞裔）的女孩們。我們希望被看到，我們希望被聽見”。

該文作者Radhika Seth討論了非白人主演如何總被邊緣化到最佳女配角之列，以及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投票者的自身偏見如何影響獎項分配。文章指出，在奧斯卡近百年的歷史中，哈利·貝瑞是唯一一位獲得最佳女主角獎的非白人女性。

楊紫瓊發佈該帖後，得到了很多支持，也引發了質疑。大家討論的主要是文章中提到凱特·布蘭切特的一段。

該文作者稱，與楊紫瓊競爭奧斯卡影后的凱特·布蘭切特已經獲得過兩個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女配角），獲得第三個只是錦上添花，也許能“證明她行業大佬的地位”，但對楊紫瓊來説，“一座奧斯卡獎盃將改變她的一生，她的名字將永遠被冠以‘奧斯卡金像獎得主’的稱號，這應該會讓她在好萊塢沉寂10年後獲得更豐富的角色”。

在引發諸多爭議，尤其被質疑違反奧斯卡競選規則（明確禁止任何通過名字或頭銜提到競爭對手的策略）之後，楊紫瓊刪除了這條帖文。

頒獎典禮當晚，楊紫瓊看似是挑了一條“不像去拿獎”的“無聊”裙子走紅毯，實際上她恐怕勝券在握，畢竟拿了不少前哨獎，還在投票沒截止前隔空“點”了下學院。

如今，成功“封后”的楊紫瓊成了好萊塢的“亞裔之光”，即將於5月上線“Disney+”的美劇《西遊ABC》也趕緊更新宣傳重點。

在2月的預告中還因戲份比重排在主演名單最後的楊紫瓊，成了定檔預告裏的“定海神針”，不僅是一番，看起來也成了第一主角。

當然，《瞬息全宇宙》的成功讓片中一家三口集體“提咖”，原先被放在友情客串一欄的許瑋倫（Stephanie Hsu）也因為有“奧斯卡最佳女配角提名”的頭銜，被放在了三番，二番是原本就是主演的關繼威，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劇是《瞬息全宇宙2》。

影視行業從來都是現實的，國內也有不少發現配角爆紅後、趕緊蹭流量“騙”觀眾入場的推廣策略。迪士尼怎麼會錯過楊紫瓊這個營銷熱點？

用了四十年，楊紫瓊才有了這樣的待遇。從選美冠軍到奧斯卡首位亞裔影后，從上世紀拍打戲拍到骨折、被直升機吊着飛越好萊塢地標的打星，到敢在頒獎前一週公開喊話奧斯卡缺乏代表性的影星，楊紫瓊此役，真正完成了在好萊塢的“飛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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