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的未來：無處不在的信號、無處不在的屏幕

【文/觀察者網 李澤西 編輯/張廣凱】

一直以來，全球移動通信系統協會主辦的世界移動通信大會-巴塞羅那（下稱MWC）是全球規模和影響力最大的通信行業展出。

在三年疫情干擾了跨境往來後，中國企業的大規模迴歸，成為了國內外科技媒體的主要關注點之一。中國的企業也十分給力，藉助MWC的機會向全世界展示了中國的最新通信技術和產品，成為了通信領域未來發展趨勢的領路人。

MWC巴塞羅那2023

觀察者網採訪的通信專家指出，今年的展出最大的特點是中國企業的大力迴歸，更為高效的通訊連通性，以及屏幕領域的各種“花式發展”。

中國的速度與屏幕，點亮了巴塞羅那。

疫情後，中國企業強勢迴歸

中國通信業知名觀察家項立剛認為，本次展出最大的特點在於中國企業的大量回歸，中國的電信運營商、設備製造商和業務提供商都扮演了主要的角色。

在過去兩年間，疫情對跨境往來構成了較大的阻礙；加上因疫情而被徹底取消的2020年MWC，中國企業已經連續三年“韜光養晦”。

在2022年，僅50加中國企業參展；今年，有150家中國科技企業帶着最新的技術和產品，在疫情好轉後“強勢迴歸”。雖然參展中國企業數量仍不如2019年的300多家，但這也是新冠疫情以來中國科技企業首次大規模走出國門參加巴展。

在此期間，中國企業也沒有停下自己的步伐。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中國企業2021年投入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製造業的研發經費達到3580億元，同比增長了23%，為全國研發投資金額最大的行業。

這次參展的包括通信設備製造商華為和中興通訊，手機製造商小米、OPPO、一加、榮耀、傳音，5G芯片設計企業紫光展鋭，個人電腦廠商聯想，面板和智能終端企業TCL，智能滑板車企業九號公司，以及三大運營商和中國信科等央企在內的多家中國公司。

“我們對此感到非常興奮。”世界移動通信大會組織方、全球移動通信協會（GSMA）首席執行官兼董事約翰·霍夫曼（John Hoffman）表示，與中國企業以往參展時的低調風格不同，今年他們更願意在展會上講述自己的故事，分享自己在5G等中國已建立優勢的領域的經驗。

在所有參展企業中，華為的展位規模最大，面積達9000平方米，相比去年擴大了50%，幾乎獨佔了巴塞羅那菲拉會議中心的一個大型展廳。

華為MWC展位

美國聯合通訊社認為，華為過去幾年持續捲入地緣政治漩渦，部分業務在美國製裁下受挫，還能以如此龐大的規模參展，無疑是令人震驚的。

中國的參與，也極大的鼓舞了MWC，幫助其脱離了疫情的陰霾。據全球移動通信系統協會，今年的展出共有來自202個國家和地區的超過8.85萬人線下參展，超過2400家企業參與，基本追平2019年MWC的水平。霍夫曼表示，多數企業表示在本次展出獲得了超預期的強烈反響，部分甚至表示本次展出更勝於規模最大的2019年MWC。

全球移動通信系統協會也注意到中國在通信技術行業的迅速發展。2014年，該協會將原移動通信亞洲大會改為MWC-上海，2015年首次舉辦。

今年6月28日至6月30日，MWC-上海2023將在上海新國際博覽中心舉辦。

“速度”主題：無處不在的信號

今年MWC的主題為“速度”（Velocity）。在通信方面，速度決定通訊的效率。

技術上，“速度”近年最大的創新是5G；華為在今年的MWC上向全世界宣傳下一代的5.5G理念。觀察者網採訪的通信專家一致認為，這是本屆展出最大的科技亮點。

有些分析人士認為，5G並沒有帶來預想到的廣泛社會福利，在物聯網應用方面尚未起到“革命性”的效益，因此將華為此舉描述為5G的“品牌重塑”。

對此，科普中國專家奧卡姆剃刀告訴觀察者網，5G已經帶來了較大的福利，國內用户月均使用手機流量由5G建設之初2019年的7.2GB，現已超過20GB。這些福利對偏遠貧困地區來説尤為明顯，帶來直播帶貨等生意，幫助中國徹底打贏脱貧攻堅戰；全國人均GDP最低的西藏，用户月均使用手機流量就已達到32GB。

華為展出的主題是“邁向智能世界”，2022年7月份華為提出全面邁向5.5G時代理念；6G預計將於2030年左右才會真正進入人們的生活，因此2024年下半年即將全面推出的5.5G，是一個在6G前的過渡技術。此次展會上，華為全面展示了5.5G時代的5大主要特徵，即10Gbps體驗、全場景物聯、通信感知一體、L4級別自動駕駛網絡、綠色ICT。

項立剛表示，5G正在從基本概念逐漸走向實用，比如智慧礦山、智慧港口，而全世界其他國家的相應部署和發展還有待提高，因此本次MWC上中國企業格外顯眼。

目前，大多數5G通信系統的速度上限是1Gbps（每秒1GB）；華為宣稱5.5G時代能將此提升至10Gbps。此外，華為還表示，將通過Passive IoT技術，將物聯連接數量提高10倍，通過升級ADN自動駕駛網絡，讓網絡運維效率提升10倍，並提升時延、定位和高可靠性能力10倍。

華為5.5G概念

最吸引觀察者網現場參展人員的，並不是5.5G如何提升速度和性能上限，而是其如何應對較低性能需求場景。

華為採用多維關斷技術，不但可以通過頻域、時域，而且可以從通道和功率等各種維度實現智能關斷。針對超低負載場景，實現設備“極致休眠”，比如通過採用新材料和新工藝解決了AAU硬件關斷時的凝露和低温問題，僅保留電源模塊待機，讓AAU極低負載時的功耗從300W降低到10W以下。

國內外許多國家，尤其是社會發展迅速的地區，都面臨這一痛點：為了未來潛在的高流量場景，是否應該現在就安裝高性能基站，接受短期內的能源耗損，還是先安裝低性能基站，後再拆除安裝高性能基站，產生浪費？其他地區則面臨相反問題：隨着人口流失，現有基站愈發成為經濟社會的“包袱”。

華為5.5的靈活性，允許低流量場景下，保障最基本的網絡KPI，實現最大化節能，高流量場景下也能保障用户的體驗。

除了華為，愛立信、諾基亞等通信企業也都將節能、便攜作為新一代通信設備的亮點宣傳。不過，後者依然主打“傳統”的5G系統。

即使在超高網速的時代中，還是會有一些極其偏僻的地方，如山巔、海洋，可能短時間內不會被5G技術乃至傳統通信技術所觸及；對於這些應用場景，衞星直連手機技術就能發揮作用。

在本次展出中，高通正式宣佈了自己Snapdragon衞星電話首批合作的安卓廠商。Snapdragon衞星電話是全球首個基於衞星的雙向通信解決方案，既可以發消息也可以接收消息，能在3秒之內發出。

摩托羅拉也推出了一款名為Defy Satellite Link的小工具，只要通過藍牙與智能手機連接，用户就能用應用軟件進行雙向衞星短信通訊；設備上還配有一個物理SOS求救按鈕和一個位置上報按鈕，以備不時之需。

在基礎建設這方面，中國的北斗和未來即將推出的“中國星網”也將幫助中國佔據主要位置。

現代科技，已經將信號“360度無死角”送往地球的每一處角落了。

掌上和眼前的屏幕

不過，通信只有速度是不夠的，還需要有起點和目標；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説，這就是他們手中的終端設備。

在今年的MWC上，一大特點是屏幕，即普通用户與整個通信系統最直接的交互方式。最吸引眼球的，是本身就是希望放在人們眼球前的小米無線AR眼鏡。這並非業界，甚至不是小米首次涉足AR眼鏡；不過，這版小米無線AR眼鏡僅126克重，以每平方米1200坎德拉的強度提供超清視覺影像，較行業的“笨重大塊頭”取得了較大進展。

小米無線AR眼鏡探索版

此次小米增加了單手、小幅度的“微手勢交互”。在日常使用一個應用的過程中，挑選一個應用並打開、滑動瀏覽頁面、退出應用回到桌面，這些操作都可以使用微手勢交互，無需藉助手機。

中興旗下品牌努比亞在MWC大會上展示了首款AR眼鏡——nubia Neovision Glass，這也是全球首款擁有德國TUV萊茵認證和Hi-Res音質認證的智能眼鏡，能夠實現“120英寸虛擬隨身巨幕”的體驗，搭載了單目1920x1080分辨率的Micro LED顯示屏，支持0-500°近視調節。Meta也在MWC期間表示，在長期深耕VR眼鏡後，近期也將推出一款AR眼鏡。

風雲學會會員陳經認為，AR眼鏡較VR眼鏡更適於日常應用。不過，谷歌在10年前曾推出自己的AR“谷歌眼鏡”，但因軟件、硬件和缺乏應用而最終沉寂；顯然，新技術想要獲得市場認可絕非易事，但小米這次的“勇敢嘗試”值得持續關注。

更為常規的電子屏幕，則似乎受到了可摺疊屏幕的“刺激”，各種各樣的花式創新猶如雨後春筍般湧現。

“傳統”的可摺疊屏幕，大部都是橫向摺疊的。榮耀在MWC上宣佈，榮耀Magic Vs將在6月起現身英國市場，成為該公司首款銷售海外的摺疊手機。

更為“新潮”的是縱向摺疊手機。不過，縱向摺疊手機在摺疊狀態下的屏幕普遍只佔摺疊狀態面積的一半，摺疊狀態應用場景較為有限，且可能有用户手感不佳的問題。OPPO在本屆MWC上展示了於2月15日在倫敦發佈的Find N2 Flip系列。聯想CEO在MWC展出期間向媒體證實，子公司摩托羅拉將“很快”推出下一代Razr縱向摺疊手機。

摩托羅拉還在MWC上推出了卷軸智能手機“Rizr”，可以通過電機將屏幕由15:9比例的5英寸屏幕延展至一塊22:9比例的6.5英寸大屏。

為了避免屏幕摺疊過程中全屏“中間凸出”問題，多數摺疊手機在摺疊和非摺疊狀態下使用不同的屏幕，將“全屏”藏在中間以待拉開。與摺疊屏幕相比，拓展收縮模式下的屏幕，不需要“浪費屏幕面積”，手機本身也更輕薄。不過，缺點是向外推出的屏幕更為脆弱，在實際使用過程中存在更高的破損風險；受機身尺寸的限制，該機電池容量僅有3000mAh，而伸縮屏幕和電機部分也導致該手機重量近210克，幾乎與屏幕同樣大小的非摺疊式手機相當。

摩托羅拉的母公司聯想也推出了一款“卷軸電腦”，將定製的柔性屏幕通過專利鉸鏈技術整合在筆記本機身之中，只要按下一個按鈕，整機屏幕尺寸便可從16:9的12英寸屏幕自動拉伸至8:9比例的15.3英寸屏幕，在MWC上首次展示。

摩托羅拉Rizr和聯想卷軸電腦

此外，連3D屏幕都出來了：中興旗下的努比亞發佈了全球首款裸眼3D的平板。Nubia Pad 3D靠前攝的AI攝像頭來捕捉人眼位置，然後通過算法來實時調整3D屏幕顯示的角度，避免了眼睛焦點對不上3D的問題。

目前市場上的“新屏幕”技術基本上全是摺疊手機。2022年，中國摺疊屏產品全年出貨量近330萬台，同比增長118%，增速高於預期。目前摺疊屏產品已成為各家頭部廠商重點關注和長期佈局的產品。據國際數據公司（IDC）分析，不少廠商已經或馬上實現 “橫折+豎折” 的雙摺疊屏產品佈局。其中豎折產品憑藉攜帶方便的特點，特別受到女性用户青睞。價格也相對橫折產品更便宜。華為持續佔據市場的半壁江山，市場份額達47.4%。

儘管如此，陳經認為，多家企業大力推廣新屏幕技術，實際上還是沒有做到真正“引爆”市場；一方面，智能手機性能遠比過去強，但同時邊際進步效應越來越小，單次升級並非“非賣不可”，難以打動消費者。因此，他認為，這實際上側面體現了智能手機創新愈發乏力；與VR和AR一樣，不斷推出的新產品目前主要特徵是新鮮感，但缺乏震撼感，並沒有引來科技媒體以外的輿論廣泛關注。

確實，全球智能手機出貨量在2022年間大幅下滑了11.3%；受疫情對供應鏈的影響，在出貨量前五的排行榜上，跌幅最大的三個企業均來自中國，其中主打國內市場的OPPO和VIVO跌幅超20%。2022年全年中國智能手機市場出貨量約2.86億台，同比下降13.2%，創有史以來最大降幅。

IDC中國高級分析師郭天翔指出，固然2022年的疫情對中國智能手機市場影響很大，但本質上來看，疫情的影響只是起到雪上加霜的作用。現在，智能手機行業面臨的問題主要是：市場飽和，換機週期加長；技術發展遇到瓶頸，新品創新不足；5G推動作用低於預期，缺乏新的殺手級應用；產品質量越來越好，性能過剩等各種因素；以及疫情導致的消費者收入下降，消費信心不足等問題。他預計市場需求在慣性思維下，也仍將在低位持續一段時間；如若經濟大環境和收入持續好轉，市場需求有望在今年下半年真正實現反彈。

項立剛也認為，這些技術實際上已經存在多年了，如果手機主打這些新屏幕概念，説明行業沒有突破性的新技術了。

生活的電子化，是好是壞？

實際上，不論屏幕還是速度，反應的都是生活日益電子化、智能化的整體科技趨勢。

對於社會發展來説，任何技術都是有利有弊的。正如前文所提，互聯互通帶給窮鄉僻壤新的商機；同時，日益便捷的通信也增強了世界各地的人之間的交流互通，為真正建立“地球村”提供了技術基礎。

然而，通信在拉近人們的過程中，也使得不同羣體之間的分歧更為明朗化，對社會和諧起到了一定負面效果。

這一問題在美國尤為顯著：在杜克大學社會學與公共政策學院2017年的一則調查中，1220個美國人被安排每天在推特上接觸與自己相反的觀點；結果顯示，這並沒有使得這些人的觀點變得更為温和，反而變得更加極端、更加反感相反的觀點。

社交媒體加劇美國社會的分裂，幾乎已經成為了行業和社會的共識：皮尤研究2022年12月公佈的調查顯示，美國64%的受訪者認為社交媒體對民主起到負面效果，69%認為社交媒體使政治輿論變得更加不和諧，79%認為社交媒體加劇了政治兩極化。

美國（藍）較其他國家更加認為社交媒體對民主（上）、觀點分歧（中）和和諧度（下）起到負面效果

當然，同一民調也顯示，世界上大部分國家對社交媒體的作用持更為正面的看法；受訪的19個發達國家民眾平均77%認為社交媒體保住提高公眾意識，57%認為對民主起到正面效果。

在信息化持續推進的過程中，也需要持續關注其可能產生的其他負面效果，尤其是對青少年生活習慣的影響。

據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的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未成年人接觸互聯網的低齡化趨勢更加明顯，大部分未成年人都是在上小學時或上小學前就開始使用互聯網，而且年齡越小該比例越高；共青團中央維護青少年權益部協商代言處處長滕素芬表示，未成年人網絡依賴、過度娛樂等問題近年有所緩解，但是依然是需要持續關注的社會問題。

報告還顯示農村未成年網民上網設備相對單一、長時間上網情況更突出、使用休閒娛樂類應用比例較高、使用學習資訊類應用比例較低。

科技的作用，最終是賦能人類；在這一通信日益高速、日益廣闊的背景下，如何把握住科技帶來的機遇、規避相關風險，將是全社會接下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