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華為去年研發經費為238億美元,3年內完成1.3萬多顆器件替代開發

(編輯/呂棟)
“我們現在還屬於困難時期,但在前進的道路上並沒有停步。”
“我們用三年時間內完成13000+顆器件的替代開發、4000+電路板的反覆換板開發……直到現在我們電路板才穩定下來,因為我們有國產的零部件供應了。”
“當然,我現在也不反美,我們想成為最先進,就必須向一切先進的人學習。”
“中國提出‘東數西算’這個概念,美國是做不到的,因為美國經濟是私有制。”
近期,有一段時間未露面的華為總裁任正非,在“難題揭榜”火花獎獲獎者及出題專家座談會上談及了華為的近況,以及諸多人才、教育和校企合作方面的問題,同時還“劇透”了華為2022年的研發投入情況。

華為總裁任正非(資料圖)
“美國狠狠制裁我們的時候,徐直軍對我説了一句話”
根據上海交通大學等多個國內高校官網3月17日發佈的信息,華為把產業中的挑戰難題向全社會公佈,特設立“火花獎”,以表彰解決了挑戰難題的專家。2月24日,為感謝全國火花獎獲獎者對於產業界及科學界做出的重大貢獻,華為在深圳總部組織了與部分獲獎老師與專家的座談會,任正非發表了講話。
在回憶過往時,任正非提到,他年輕的時候“很崇拜西方”,因為西方科技非常發達,而在那個年代,書是非常寶貴的,很難看到一本好書,想讀書但買不到書。他透露,華為成立以後,曾提出一個口號,要用世界上最好的零部件和工具造世界上最好的產品,“我們實現了”。
“後來突然受到制裁,別人不能給我們提供零部件、工具……,我們就傻了。”
任正非在講述時坦言,“世界上最好的零部件很多是來自美國的,實際上我就是親美的。當美國打我們一棒,狠狠制裁我們的時候,徐直軍(華為輪值董事長)在辦公會議上對我説了一句話:‘美國沒有明白,他們這一棒打下去,把一個最親美的人,變成了一個最反美的人’。”
“當然,我現在也不反美,”任正非表示,我們想成為最先進,就必須向一切先進的人學習。美國在科教上的軟實力,還是我們用幾十年時間達不到的。美國的政治家也是一輪一輪的,美國幾百年的創新土壤,不會因他們而退化。
他提到,幸虧華為用了近二十年時間,在基礎理論上作了準備,投了幾千億培養一批研究基礎理論的科學家、技術訣竅的專家。他們一直在爬科學的“喜馬拉雅山”。當華為受打壓時,就請這些科學家到“山腳”來“放羊”、“種地”……拿着“手術刀”參加“殺豬”的戰鬥。
“我們用三年時間內完成13000+顆器件的替代開發、4000+電路板的反覆換板開發……直到現在我們電路板才穩定下來,因為我們有國產的零部件供應了。今年4月份我們的MetaERP將會宣誓,完全用自己的操作系統、數據庫、編譯器和語言……,做出了自己的管理系統MetaERP軟件。”任正非透露。
在2023年新年致辭中,華為輪值董事長徐直軍曾提到,2022年,是華為從應對美國不斷制裁的戰時狀態,逐步轉為制裁常態化正常運營的一年,也是逐步轉危為安的一年,預計全年實現銷售收入6369億人民幣,經營結果符合預期。
任正非在此次座談會上表示,華為現在仍屬於困難時期,但在前進的道路上並沒有停步,2022年華為研發經費為238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639億元,同比增長15%,營收預計比上年多1億元),幾年後隨着利潤增多,華為在前沿探索上還會繼續加大投入。
“過去我們大量的研究都與西方國家大學合作,目前已開始和國內大學加強合作,這與我個人的指導思想變化有關係。我們往更前沿走的路上,逐步也會在國內加強這方面的合作。”任正非説道。
“高校的研究跟我們公司的研發沒有直接關係,因為高校要擔負起高校的任務,它是一個很廣闊的觀念。”任正非表示,華為與高校合作,只是放進去一點東西,通過高校的力量來釋放,充分發揮高校學者的作用。比如,高校喜歡“麪條”,我們放了點“味精”。
“其次是識別出一些優秀學生,就是我們的種子。”任正非説道,“如果他生活確實困難,暑假可以到我們公司來實習,這樣他也有錢去付學費。還有各種方式,比如我們的競賽組織是在全世界開展的,並非只在中國高校。我們需要在全世界吸納人才,才解決了我們的一些問題。”

上海交通大學官網截圖
“將來也可能向谷歌學習”
在開場後的問答環節,當談到最近火熱的AI大模型時,任正非表示,未來Al大模型領域會風起雲湧,不只是微軟一家。人工智能軟件平台公司對人類社會的直接貢獻可能不到2%,98%都是對工業社會、農業社會的促進,而Al服務普及需要5G的連接。
“德國之所以這麼挺華為的5G,因為它要推進人工智能對德國工業的進步,德國很多工廠的生產無人化。”任正非表示,大家要關注應用,尤其是工業、農業社會的應用,模型的應用有時比模型本身還有前途,但華為除了做Al底層算力平台,應用平台不是華為的選項。
“我們公司別的都不會,所以我們只好聚焦在這方面,為建立一個適應社會需求的算力平台而奮鬥。底層平台會開放這點是徐直軍對我講的設想,在2%的平台貢獻裏,我們佔一點點就行。ChatGPT對我們的機會是什麼?它會把計算撐大,把管道流量撐大,這樣我們的產品就有市場需求。”任正非説道。
他補充稱,華為的算法是解決算力的算法,精力主要放在如何用算法來降低大流量過程中的消耗問題,只做“黑土地”基礎平台。“原則上,我們不做解決客户應用的算法,為業務服務的算法部分,只有客户才搞得明白。數據是人家的,我們最多是借用一下。”
“我們將來也可能向谷歌學習,做一些沒有現實意義的研究,不一定跟華為的業務有關,其實就是給人類社會多做一點貢獻。當然,我們現在還沒有那麼多錢,當純利足夠多時,我們的科學前沿就要推進一步,從火花變到宇宙去。”任正非説道。
他還提到,未來走向信息社會,數學的重要性越來越高,人工智能都是數學,算法問題就是數學問題,所以華為重視數學方面的研究等。
“中國的未來需要百花齊放”
在此次座談會上,任正非還談到了不少關於教育、技術和人才培養的話題。
當提問者問到“華為在未來技術人才方面的需求”時,任正非表示,科學與技術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科學是發現,技術是發明。科學就無盡的前沿,未知的才叫科學。從這個角度看,教育和科學是一樣的,教育不一定要有準確答案,準確答案不一定是學校的需求。
“如果教育總是追求結果,學生思想就會被約束。所以,不能太實用主義,以需求為導向,牽引中國前進是不夠的。”任正非認為,企業的需求是現實性的,因為企業必須要解決現實問題,但教育不應該集中在現實需求上,要面向未來。
他以深圳為例提到,“深圳前段時間的改革很好,博士生做中學老師、小學老師,這就是國家在進步。在小孩時期就要啓發他未來的理想是什麼,不要等他快老了再告訴他,就會錯過一個最好的創造發明的時代。”
“因為最具創造性思維的是兒童時期,他想象的空間、想象的人、想象的人際關係是我們都想不到的,為什麼這個時候要把他們整齊劃一齊步走呢,為什麼不能允許他們有點步伐不一致呢?中國的未來需要百花齊放。”任正非坦言。
當談到青年學者和中老年科學家的關係時,任正非表示,年齡大的科學家,人生閲歷很豐富,對系統架構的認識很清晰;他們向青年人闡述架構模型,年輕人有奇思怪想就容易突破,這個架構裏的缺陷就容易被修復了;有些人深入實踐,在工程實現方面積累了豐富的Know-How經驗,善於解決複雜的工程問題,被稱之為工匠科學家。
“最有創造力的是年輕人,但最有架構能力的還是有經驗的老專家、老教授,他們對整個架構有很清晰的認識。所以,要將老、中、青結合起來,國家才能夠攻克大的難關。”他説道。
在談話的字裏行間,任正非似乎也闡述了“火花獎”的內涵。
他表示,華為內部叫“一杯咖啡吸收宇宙能量”,主要是集體智慧互相擠壓、互相沖擊,你的思想點燃他的火花,他的火花燃起了熊熊大火。個體的發明要有羣體的平台,把火花變成熊熊大火。怎麼把這個平台團結起來?大家就會一心一意去抬—個“轎子”。
談及華為自身人才培養問題,任正非認為,華為需要有破題能力的人才,全面發展的人對華為作用不大。
“比如‘火花獎’就是破題,你也可能是‘歪瓜裂棗’,除了破這道題,其他都不太懂。全面發展是培養領袖的。到博士不應該全面發展,在哪一點能夠突破就行,我們應該改變對博士的評價體系。如果能改變,對下一代孩子是很有價值的。”任正非説。
近期,華為“天才少年”離職創業一度引發熱議。任正非透露,進入華為公司,“天才少年”這個稱呼就沒有了,定位“天才少年”主要用於入職的定級定薪。他坦言,華為不能壟斷人才,員工想出去創業或到其他公司去,人盡其才,發揮他的價值,對國家都是有用的。
“過去有個電影叫《中鋒在黎明前死去》,我們壟斷人才,沒有用也扣住不放,消磨他的青春,而且還要給他發工資,兩頭不討好。我們對人才機制也有反思,比如有些人進入公司以後,沒有很好使用到他最擅長的地方,沒有發揮作用等於浪費他的青春。”任正非説道。
他指出,人才關鍵看怎麼用,華為強調專家垂直循環機制,專家不能在一個崗位呆很長時間,要到前線作戰去循環,這樣做的目的是讓他將理論和實踐相結合去解決實際問題,垂直循環下去不一定降薪。當然,不合適的人也面臨着淘汰,沒有實踐,對理論就沒有深刻的理解。
“東數西算,美國是做不到的”
此次座談會上,任正非在回答相關提問時,還提及了中國的制度優勢。他表示,中國的社會體制有它獨特的優越性,中國的高鐵、高速公路、供電系統、電信系統等基礎設施已經修到了沒有人煙的地方,如果沒有國家力量不計代價去做這些事情,農民就不可能脱貧,這就是社會主義的優越性。
“中國提出‘東數西算’這個概念,美國是做不到的,因為美國經濟是私有制。美國電力網為什麼趕不上中國的電力網穩定?中國電力網的規則是科學分佈,有人區、無人區都要科學分佈;而美國企業只會在能賺錢的地方布點。”任正非説道。
他表示,挪威是世界最富的國家,二十多年前人均GDP就達到十幾萬美元,但是國家人口太分散,農村就沒人建通信基礎設施,有些地方看不到電視,電話也很難打通。所以,中國社會主義的優越機制,會使中國的算力有可能崛起。
不過,任正非也提到,先進芯片製造目前在中國還存在困難,華為是用另外的方法彌補芯片上的落後。“我們在聖市建設大型雲架構的系統仿真實驗室,就是打造我們先進的‘數字化風洞’,通過系統建模、分析、仿真、驗證、優化來加快科研的迭代速度。當地有很多優秀的數學家、物理學家,你們要充分利用好。”
最後,當被問及計算機領域應如何跟上時代發展的潮流時,任正非表示,他經常對華為高級專家講,能不能少點幹活,多去看文獻,“如果連方向都不清楚,怎麼走正確的路?你們看了文獻,喝咖啡的時候講兩句,可能就啓發了下面的人。”
“在我年輕時代,69歲的美國人喬治·海爾邁耶發明了液晶,人們那時描繪將來做一面牆都是圖像。我們那時連電視機都還沒有看見過,怎麼能理解未來,你想想這個科學的預測有多厲害!現在連液晶牆面也已經沒落了。”任正非坦言,人類社會變化不可想象,要感知這個變化,就要多讀文獻。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