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凱伊:有老師答應幫我考證照片卻突然去世,我當時太難受了
和凱伊的見面,約在了上海京劇傳習館。
這是一棟有着百年曆史沉澱的三層老建築,外牆上鋪滿各色小塊鵝卵石,復古感十足。上世紀80年代,上海京劇院入駐於此。
另一棟LOFT風格的現代建築裏,正在舉辦“源流——上海京劇院五大流派創始人影像展”,展出的56張京劇老照片修復都是出自凱伊之手,是他一幀一幀修復的。
自從2014年進入上海京劇院藝術檔室,將近十年,他修復了近兩萬張老照片和一百多部演出視頻,其中著名的有周信芳的《明末遺恨》、梅蘭芳的《太真外傳》、馬連良的“四十八我”。在網絡上引發關注後,他也被稱為在“京劇院修老照片”的年輕人。
除了修復照片,他還有一項重要工作是考證。為了確認周信芳和蓋叫天的一張合照,他花了兩年時間。
現在,京劇院庫房裏還有20餘萬張老照片,修完這些可能要到退休。“我是在赤着腳跟時間賽跑”,凱伊説。
我們的對話,也從這些老照片開始。
**觀察者網:**可能在很多人的理解裏,修復照片不就是PS嗎?能不能先給大家介紹下你工作的一些基本情況?修復老照片,如何做到修舊如舊,既保持老照片的年代感,又不影響觀賞性?
**虞凱伊:**我修復的老照片一般有兩種,分別是從底片或紙質照片掃描而來的。底片的工序稍複雜一些,我先會對底片進行一些清洗,去除最表層的髒污。然後底片和紙質照片都有相應的掃描儀進行掃描,再用電腦PS進行逐步修復。
我用的設備在國有院團藝術檔案工作來説是中高配置的了。其實這一套工作流程也是我多年來不斷在探索學習和自我修正的。比如底片掃描前的清洗,我用過近十種不一樣的手法,數次調整藥水配比、温度、晾曬方式等等,目前的這種是在不損傷底片的情況下洗得最乾淨的。

工作中的虞凱伊。對於他來説,每一張老照片,都是一樁故人故事,他的工作,就是拂去歲月的沉積,讓它們重新煥發新的生機。(受訪者供圖)
最大的困難或者説遺憾,就是不管是底片還是老照片都很難有一個完美的儲藏方式,關於這個我也跟許多從事博物館專業或者老照片研究領域的朋友探討過,照片實物的老化損壞是不可逆的。所以我做的工作一個是掃描電子化,另一個就是把底片和照片用現在已知最好的方式進行保存,今後有了更好的技術,我的後輩也可以再把這些照片原件拿出來進行新的處理。
説到修舊如舊,我現在對自己工作的定位,就是京劇史料的擺渡者,把這些可貴的老物件做電子化、把實物用更現代合理的方式做保存、儘可能地把背景信息寫清楚。我想讓他們能發揮光彩、讓人看到的時間長一點,再長一點。所以其實我在整個過程中應該是一個相對客觀的角色,不過這也有一個轉變的過程。
最早掃描老照片完全出於興趣,我在做修復時會根據自己的眼光來調光、剪裁,後來我意識到我裁去的可能是歷史的一部分,不能那麼主觀。另外剛開始修復時手法比較粗糙,所以我有過四次對自己修復工作的全盤否定,把之前的所有照片全部重做。我現在做的所有照片,原件也都會做好保存,因此我提供的只是我修復的一個版本,未來的相關工作者也可以用原件再去做更好的處理。

上海京劇院藝術檔案庫。徜徉在這些舊典籍中,彷彿與那些流派大家隔空對話。(受訪者供圖)
**觀察者網:**你剛才提到了電子化。現在的技術已經比較發達了,除了修復以外,數字化技術對於你的工作有沒有什麼幫助?
**虞凱伊:**許多年前我們就喊出過“給藝術插上科技的翅膀”的口號,隨着技術的發展,其實這個目標的實際價值越來越大了,特別是在藝術資料保存方面。我有非常宏大的一個願望,就是希望能把我們所有的視頻、音頻、圖片、文字資料全都電子化,建成一個可查閲、可檢索、可互相關聯的京劇數據庫。在現在看來,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工程,特別是數字化的過程非常繁瑣,且人力物力的消耗極大,道阻且長。
最近人工智能的話題非常火,有很多人説人工智能對於京劇相關問題的回答很不理想,其實就是關於京劇的電子化數據真的太少了,特別是傳統京劇的資料,人工智能根本無從學習。
另外在老照片上,其實這幾年人工智能修復也興起了,我前陣子還特地用了PS的Neural Filters的智能修復和自己做的進行了一番比拼,目前我的手藝還是要比智能修復的要精細不少。另外戲曲的妝面行頭和日常生活差異很大,有一些特殊的裝飾可能會被識別為劃痕去除,這些還都需要人來做判斷。當然我也在嘗試利用AI來提高我的工作效率,比如在一些背景圖層的除痕上我已經會開始用它來幫助。相信科技和我工作的結合會越來越好。

大家都在擔心是否會被人工智能取代。對於凱伊來説,讓他自信的並不是自己的修復手法,而是背後對京劇的熱愛和理解。(受訪者供圖)
**觀察者網:**現在我們已經進入了視頻時代,而且對於戲曲來説,看視頻比看照片來得更直觀、更享受。你覺得老照片的價值和魅力在哪裏?
**虞凱伊:**智能手機讓拍照現在變成了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情,也沒有了膠捲的限制,任何人隨時隨地可以記錄生活,但其實我們也發現生活中珍貴的能保存下來的照片反而少了。在我們藝術領域,往往一張照片留下的瞬間韻味要比一整段視頻更足。我就經常會反覆看老照片,不禁感嘆,哎呀那時候怎麼拍得那麼妙,這個定格太棒了。
另外一個是客觀條件的限制,二十世紀上半葉是京劇最鼎盛的時期,也是京劇大師藝術生命最旺盛的黃金歲月。可惜當時並沒有普遍應用的拍攝技術,大多數大師沒有留下任何影像,只有少數幾位拍攝了電影。因此對於京劇藝術來説,那一代人留給我們最好的記錄媒介就是照片了。
現在有幾位演員也會來我這和我一起研究老照片,他們會驚歎於老先生在照片裏身段的“樣兒”,這種“樣兒”不是那麼好學好找的,要慢慢實踐體會。京劇藝術是程式化的,百年來身段動作就是那麼些,唱腔板式就是那麼幾種,但是不同的人表演出來千變萬化。老照片的存在,也能讓我們現在業內的人學到很多。

《徐策跑城》周信芳飾徐策。周信芳的老師三麻子將這出戏從徽班移植到京劇中,周從三十歲左右開始演這出戏,經過多年演出逐步加工豐富,成為其代表作。這組照片是1961年為出版《周信芳舞台藝術》所拍攝,共24張,記錄了周信芳跑城身段的舞台細節,且有底片保存下來,彌足珍貴。(受訪者供圖)
**觀察者網:**雖然修復的是老照片,但拿到手的每一張照片,背後都是人的故事。比如你經手最多的周信芳老院長的照片,從對他的照片修復中,你對他個人的認識有沒有經歷一個思想轉變的過程?
**虞凱伊:**我開始做老照片修復的契機,正是2016年接手了給周信芳先生出一本圖像集的工作。我父親是從事京劇演出管理的,類似我們以前戲班中的經勵科,他工作很忙,逢年過節都在劇場,所以我差不多兩歲開始就被抱着在劇場看戲。
最開始看戲總是被台上的熱鬧吸引,那時特別愛看的戲是《狸貓換太子》,因為情節曲折、故事也很動人。到後來才懂這是連台本戲,才知道主演是麒派傳人。差不多到初中開始,我開始系統地去聽老院長的戲,深深地被他塑造的一個個人物吸引。
到2016年接手出版任務的時候,我感到責任非常重大,因為之前沒有出過他的圖集,這是第一本。我是帶着為自己的偶像把這件事做好的使命感開始工作的,所以不光是蒐集照片、修復照片,我開始更深入地去了解老院長,讀了我能蒐集到的所有關於他的文字。在編纂過程中,我努力把每一張照片背後的故事考證得儘可能詳實準確,有時候翻了許多文字資料終於找到與照片相應的信息,我會高興地拍桌子,那種興奮感和滿足感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另一方面,越深入全面地瞭解老院長,我就越發地敬愛這位了不起的藝術大師。我也一直説他不僅是個藝術家,他始終思考地比同行更多更深。他一直堅持着為人民而歌,在抗日戰爭時期,創排了一系列抗擊侵略者題材的戲來喚醒民心。當時日軍四處請京劇名角唱戲,軟硬兼施,許多人選擇迴避來應對。有人問周信芳會不會因為日本人不再唱戲,周信芳坦蕩回覆:“唱!為什麼不唱!抵禦外辱,戰士們有槍,我周信芳有京劇,京劇就是我的槍!”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周信芳一生都和自己塑造的人物一樣,一身正氣。

《明末遺恨》,周信芳飾崇禎。“九一八事變”當天,周信芳在看到新聞報道後拍案而起,排演了《明末遺恨》。在那個戲曲為主要娛樂方式的時代,這成了最好的宣傳。他從戲裏傳達的力量——“亡國的人,就沒有自由了”,號召起了大家內心的抗日情結。這張照片是周信芳先生在後台時拍的,眼神中充滿了身處亂世的憤恨。(受訪者供圖)
同時從他的日記裏,又可以看到他是一個可親可愛的老人,他愛讀書,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去當地書店買書來讀。性格寬厚的他也會吃一些啞巴虧,回到家在日記裏發牢騷。這些文字都讓我對這個素未謀面的老人感到熟悉、親近,我也想讓更多人知道他的故事,所以我在普及活動和講座的時候都會一遍遍地跟大家講。
**觀察者網:**照片上的人要麼已經不在了,要麼已經年近古稀,你在很多采訪裏都提到過,這項工作是和時間賽跑。上海京劇院的庫房裏有20多萬張老照片,但時間在流逝、人在老去,有時候會不會有一種無力感?
**虞凱伊:**無力感是一定的,人終究難敵過歲月。曾經有一位老師和我説好了,要一起幫我認認照片,我也説要把她年輕時候的照片修好給她,然後沒多久她突然離世了,我當時太難受了。
我能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效率,把握好輕重緩急,把要詢問考證的工作做在前面,把只需我一個人完成的工作往後放一放。我一直説這項工作的開始太晚了,我如果能早生二十年甚至十年,能有更多人告訴我很多信息。現在有很多照片,我真是無從入手考證,只能先掃描好存着了。

馬連良·四十八我。這張照片是馬連良先生1934年在靜安寺附近一家照相館拍下的照片,一張照片中集中了他塑造的47個舞台形象,右上角是他的本色照片。這有點像我們以前流行的大頭貼和現在的九宮格照片,可見那時候的馬先生也是一個很時尚的人。(受訪者供圖)
**觀察者網:**還有就是和自己較勁,修復照片,一坐就是一整天,日復一日重複相同的動作,可能等你退休都幹不完這項工作。你也説過,藝術一定都有衰退期,戲曲現在面臨着多元文化的衝擊,對你來説這項工作意味着什麼?如何克服寂寞冷清堅持下去?
**虞凱伊:**首先我十分熱愛京劇藝術,而現在我能在這門藝術的發展歷程中做一點保護性的工作,有一點貢獻,這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修復過程是十分枯燥的,有時候一張照片修了幾天效果都不理想,我也會很焦躁。但是這種懊惱與完成一張珍貴照片的修復或考證出一張照片信息的快樂相比不值一提。京劇藝術台上的光彩是台下的汗水換來的,京劇演員每天在練功房裏苦練,看着他們我也更有動力在我的辦公桌前熬下去。
**觀察者網:**除了修復保護工作,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是考證,這是一項更繁瑣、更依賴於個人精力的工作。比如你為了考證周信芳和蓋叫天兩位先生唯一一張舞台上合演的劇照,花了兩年多的時間。考證老照片的途徑有哪些?還有哪些讓你感慨的故事?
**虞凱伊:**考證老照片一個是通過文字資料。比如對於一張特定的照片,所有能找到的資料,我都會去看。同時在日常生活中我也會一直進行京劇相關文字史料的積累性閲讀,從我們的檔案室到圖書館的資料,都會盡量涉及,做好讀書筆記,這些內容説不定在哪張照片上就會用得上。

《大溪皇莊》周信芳(右)飾褚彪,蓋叫天(左)飾尹亮。這是目前已知的周信芳和蓋叫天兩位藝術家的唯一一張舞台合照,為了考證這張照片,虞凱伊用了兩年多時間,最後是在網上查閲資料時,偶然看到上世紀四十年代上海灘一個公子哥日記裏的一句話,説他今天去看了一場義務戲,《大溪皇莊》,是麒老牌和蓋叫天合作的,這才找到出處。(受訪者供圖)
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途徑就是通過前輩老人的回憶。對我幫助最大的就是上京的武生名家梁斌老師,他今年87歲,梁老師1943年考入夏聲戲校開始從藝到現在整整八十年了,他也是上京成立之初就在院的元老之一。
梁老師退休後投身於戲曲教學,為上海培養了許多代優秀的演員,他最小的學生劉瀟剛好比他小一個甲子,這樣祖孫師徒的情誼非常動人。他也教過我的父親,所以我也叫他爺爺。他的記憶力非常好,平時也會用微信,我問過他很多照片的信息,他總是耐心地給我講照片背後的故事。
通過這些講述我基本上能把上京歷史上一代代的演員都認全,對照片考證有很大的幫助。總是麻煩老人家一直讓我內心很不安,所以我也想給他個驚喜,就把他年輕時候的一批照片做了精修打印給他。我還記得梁老師那天看到照片激動地紅了眼眶,他説那時候他們還是年輕演員,拍完劇照不會給他們一份,所以很多照片他還是那麼多年後第一次看到。他也感慨那時候很多團裏的兄弟姐妹已經不在了,如果他們還能看到這些照片一定很高興。
通過這些事,我明白了老照片對於我們院團不光有傳承藝術記錄歷史的價值,也是情感的傳遞,也更讓我堅定了做好這工作的決心了。

梁斌老師在家中幫助虞凱伊辨認照片。(受訪者供圖)
**觀察者網:**現在很多戲曲院團都在新媒體推廣方面做了不少嘗試,比如在B站開號、抖音做直播等等,包括跨領域聯動。收到的反饋也比較兩極化,有人認為是有益的探索,看到了傳統藝術的新傳播形式,也有人認為是不務正業,破壞了傳統藝術的原汁原味。在當下的社會環境、媒體生態中,傳統藝術如何做好傳播,讓更多人能夠了解、接受、喜愛?
**虞凱伊:**首先我認為戲曲當然需要努力做好傳播,對於我們來説酒香不怕巷子深已經是過去時了,現在大家面對的文化娛樂方式真的太多了,而京劇是需要花時間慢慢品味的,沒有一個適當的傳播引導是很難吸引大量受眾的。
其實對我們來説,傳播都是在邊做邊嘗試。現在平台和內容製作者常把戲曲做得非常符號化,比如短視頻最常見的就是一位演員先以現代裝束出現然後一個特效,出現的是化了妝扮上戲的樣子。這樣確實視覺反差效果比較突出,也能在短短十幾秒內吸睛。但做得多了自然就會有很多呈現得不認真的,或是網紅把戲曲元素粗製濫造地用在自己身上。
我很難去給出一個怎麼做能讓戲曲傳播更好的答案,我想這還需要戲曲從業者、傳播平台、內容製造者真的沉下心去討論磨合,肯定不是一時之功。
**觀察者網:**隨着國潮熱的興起,戲曲這樣的傳統文化也受到越來越多的追捧。很多流行文化裏都加入了戲曲元素,比如一些戲曲唸白、戲腔、京胡伴奏等等,有些融合得很好,有些就有硬植入的感覺。你怎麼看這種混搭?
**虞凱伊:**我一直説我是一個開放的保守者,也就是我的觀念相對保守,但是如果新的嘗試是真誠且花心思的,那我也不排斥。
其實京劇當年能夠興盛,就是因為它是以革新者的面貌出現於清代劇壇,開放地吸收兼容各種藝術形式,從而風靡一代。那一代京劇大師都是大膽勇猛的改革者,但是前提在於他們也都是戲劇傳統的忠實繼承者。
京劇史上最了不起的兩位改革者我覺得應該是梅蘭芳與周信芳。梅蘭芳身邊有齊如山、吳湖帆、齊白石、劉天華等等在各自領域最頂尖的藝術家,他們和梅先生一起不光是創作了許多新戲,更是把京劇的整體美學提升到了新的層面。周信芳一生演出了六百五十多出戲,創造了無數鮮活的人物,他在表演手段、劇目、服裝等等都有與眾不同的設計,走在時代的前沿,充滿現代精神。

《天女散花》梅蘭芳飾天女。梅蘭芳22歲時首次編演了古裝新戲《嫦娥奔月》,以古畫中女性形象為靈感對傳統的旦角扮相作了改革,並增添了絢麗的歌舞表演和舞台裝置。此後陸續上演了《黛玉葬花》《天女散花》《太真外傳》等十餘出劇目,開拓了古裝歌舞劇的新道路。(受訪者供圖)
而這兩位具有超前藝術理念、最具有創造力的藝術大師,在他們藝術生涯後期,都把更多心思花在了傳統劇目的整理復排上。這對我們是很有思考價值的,藝術的發展離不開守正創新,現在大家都在努力嘗試創新,意圖以新的手段來破局。那麼守正就顯得更加緊迫,而對於我來説,能做的就是把京劇最美的東西努力做好保護保存,大家都在大踏步向前走,未來如果有人想要回頭看看京劇最原本的美,我希望他們還能有東西可以看。
**觀察者網:**這一波京劇熱、戲曲熱、古風熱,和我們近年來民族自豪感和民族文化自信的提升是分不開的。但這會不會也是一個很難把握的走向?隨着外部輿論環境的變化,這股熱潮退潮時怎麼辦?或者可能帶來一些不倫不類的新改變,破壞了原本的藝術性?
**虞凱伊:**我想現在全世界的古典藝術都是相對小眾的,從業者要有甘於寂寞的堅守。在受眾審美越來越趨向於碎片化、快節奏的今天,一招一式、追求韻味的京劇一定是逆時代的。也許從京劇中截取一些元素做一些融合改編能夠讓不少人耳目一新帶來流量,這些流量會很快地來也會更快地走。可能會有一部分受眾轉換為京劇本身的觀眾,但是京劇小眾化這件事我們不必避諱。小眾化不代表沒希望,逆時代也不代表京劇就沒有價值了。
我覺得文化自信對京劇的推廣是非常有幫助的,京劇正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綜合體現。我能非常自豪地説,我們京劇太美了,只不過它的美需要細細的品。我們要警惕的是某些人扯着傳統文化的虎皮,用粗製濫造的作品賺取利益。當然再一想,這些利益和風光都是暫時的,京劇永遠離不開的是虔誠的口傳心授、一招一式,我們做好自己是最重要的。

上海京劇傳習館,位於岳陽路168號。上海京劇院在這裏常設展覽、講座、公開課等各類活態傳承活動,打造“社會大美育”課堂,讓廣大市民真正參與到京劇文化的普及與傳承中。(受訪者供圖)
**觀察者網:**聽説你在同濟教一門課,主要講什麼?同學們反饋怎麼樣?普及和推廣京劇,特別是吸引年輕觀眾,高校是一個很重要的平台。在高校做京劇傳播工作,現在有沒有一些比較成熟和成功的做法?
**虞凱伊:**同濟大學的戲曲普及工作耕耘已久,他們在八十年代就把戲曲藝術教育引入日常教學,所以同濟的戲曲土壤非常好。我從2020年開始和幾位老師一起教授《京劇賞析》這門課,前面講京劇的歷史和理論知識,後面有專業的演員來教同學們一段唱。
我這幾年課越上越有動力,同學們比我預想的要更積極主動,經常有課後交流提問的同學。我在授課過程中更多地會給大家講歷史背後的故事甚至是一些八卦,這樣京劇大師們不僅僅是錄像裏的一段表演,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其實這些大師們就是他們時代的頂流巨星,是極具魅力的。
許多人説到京劇,第一反應就是聽不懂。確實,就如同很多偉大的文學作品第一遍很難讀懂一樣,京劇需要知道門道、需要回味。京劇演員在台上的每個動作都是有據可依的,我們講京劇的理論知識就是告訴大家這些門道,比如這個動作為什麼是這樣做、這句唱為什麼要用慢板唱那麼久等等,瞭解了這些之後,學生更能理解舞台上的演繹,才能看得進去。
如果説戲曲的普及工作是為了給演出做宣傳,吸引一些票房或者説要把聽眾轉換為戲迷,那我覺得是比較短視而且達不到預期的。我這些年講課和做講座其實都是一個播種的過程,年輕人們聽了我的講述,心中有了印象,也許未來有個機緣他會走進劇場去看看當年瞭解過的京劇。或者和朋友聊起周信芳、梅蘭芳的時候,能想起我在課堂上講的那些故事,我覺得足矣。

虞凱伊在同濟大學課堂(受訪者供圖)
訪談後記
應該説我是一個不合格的戲迷,現在不僅聽戲的時間少了,更很少去關注戲曲演員的幕後生活,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打破他們留給我的舞台印象。和凱伊的認識也是通過一個朋友介紹的,當時就覺得他是個很有趣的人,訪談過程中,時常被他對老照片的如數家珍所感染,原來京劇人背後有這麼多鮮活、有趣的故事,他們不僅僅是一個個舞台形象,也是和我們一樣生活着、為所愛執着的人。和他一樣,我們都希望有更多的人來了解戲曲、傳播藝術,但又知道這是一件猶如山水跋涉的辛苦事,只能用水滴石穿的耐心做一點是一點。這也是我執意要做完這個訪談的初心,我也知道,凱伊會一直堅持這樣的初心,這對於我們都是一種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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