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約:今天我們坐在這裏談南海問題,我想説説60年前那場危機
怎樣將南海建設為“和平、友誼、合作之海”?
作為博鰲亞洲論壇年會的重頭戲,今年的南海分論壇集齊了多位國內外知名學者、政要。菲律賓前總統格洛麗亞·阿羅約也應邀參加並發表主題演講,針對南海問題的解決,她提出了一些務實的觀點。
本文根據現場速記整理而成,未經本人審定,僅代表發言者本人觀點。
阿羅約:
感謝主持人和主辦方。各位尊敬的嘉賓,大家好!
南海問題是一個非常複雜敏感的問題,如果處理不當將會破壞地區甚至全球的和平與繁榮。
我曾擔任菲律賓總統,不過現在我只是一名立法者,所以不能夠代表菲律賓政府官方發言。

博鰲亞洲論壇上正在發言的格洛麗亞·阿羅約(圖源:博鰲亞洲論壇網站)
為此,我專門察看了菲律賓外交部關於南海複雜情況的官方原則:
首先,菲律賓一直倡導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要按照《國際法》,尤其是《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來和平解決爭端。
第二,菲律賓正在充分利用所有可用的機制和論壇,與鄰國保持良好關係,維護一個有利於經濟快速發展的安全環境。
第三,對華關係對於此項政策尤其重要。去年1月,馬科斯總統訪問中國期間,他和習主席一致認為涉外事務不是兩國關係的全部。
第四,相互剋制十分關鍵,目的是避免在南海發生衝突。如果不能避免衝突,至少也要做到以和平方式處理,畢竟一些問題可能隨時發生。
我們建立了雙邊外交部涉外事務辦公室的直接對話機制,也正在利用好南海問題雙邊磋商機制和外交部的磋商機制。
第五,在地區層面,菲律賓依然堅定維護東盟的中心地位,因為該地區的未來既取決於強有力的夥伴關係,同時也取決於強大的機構來加強參與對話和合作的機制,而東盟正是這樣的機構。
菲律賓的外交部認識到了這樣一個事實,去年東盟與中國慶祝了《南海行為宣言》簽署20週年。中國和東盟在2002年11月4日簽署了這份行為宣言,目的就是避免使用武力,尋求營造一種信任與合作的氛圍。
第六,菲律賓想要一個有效和實質性的行為準則,這個準則必須要符合國際法,尤其是《聯合國海洋公約》。這個準則不會給予任何一方特殊的地位,也不會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之外有任何的特定製度安排。
這樣的六條原則相信是可以被普遍接受的,我們的問題就是在如此崇高和可接受的原則指導之下,為什麼當前南海依然存在着嚴重的緊張局勢?在回答這個問題的當下,我不是作為菲律賓政府的官方發言人站在這裏,而是作為一名長期觀察中國的觀察者和學生的身份來發言。
此次分論壇的主辦方問了這樣一個問題——站在新的起點上,我們應該如何合作,如何把握機遇,在南海問題上取得新進展?
大家都同意的答案就是——沿海國家的雙邊對話渠道一定要發揮最大的作用——這是非常安全的答案。
但我來到這個會場,我覺得我應該説一些更實在的話。我必須討論一個大家可能不願意討論的問題——2016年“南海仲裁裁決”。
一方面,菲律賓外交部認為這是一項具有約束力的“最終裁決”,是菲律賓對於區域和全球作出的重要貢獻。但是,像很多法律問題一樣,對於這個裁決也存在着相反意見,即使是在美國最高法院,許多裁決也並非是一致通過的。
受人尊敬的菲律賓專欄作家匹克(音)先生對裁決就有所疑議,我想再重複一遍他提過的問題: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到底是什麼?是誰來決定這些規則和秩序?
2021年6月21日,《紐約時報》的客座評論員説,如果要同美國談所謂“基於規則的秩序”,這個詞一開始就是對共和黨的批評。
在布什總統未經聯合國批准入侵伊拉克之後,這個詞就開始流行起來。《外交官》雜誌2021年8月3日的一篇文章也指出,美國對中國在南海主權進行了批評,但如果美國自己遵守了海洋法公約,這種批評會更有分量。
這讓我想起菲律賓涉及國際法庭的一個國內問題,批評我們對於國際刑事法律立場的人從來沒有提到過,美國和菲律賓一樣,它們都退出了國際刑事法院。很多國家在制定對南海政策的時候面臨着實際困難,而這些困難均來源於嚴峻的現實——菲律賓和其他許多國家一樣,實際上是夾在了中美兩個超級大國之間。

根據菲律賓總統馬科斯22日透露的信息,路透社等媒體猜測,在新增的4個向美軍開放的菲律賓軍事基地中,至少有一個面向南海(截圖自央視中文國際)
菲律賓公開表明,我們自己有獨立的外交政策,我們的外交政策以自己國家的利益為指導。所有的國家都是以本國的國家利益為基礎來採取行動,即使是超級大國也是如此,不管是中國、美國還是俄羅斯。
在與大國打交道的時候,菲律賓這樣一箇中等收入國家的政治家有義務保護我們的國家利益,我們要尊重現實,秉持實用主義,要靈活,也要有創造性,我們只有一個目標——為自己人找到最合適的交易方式。
這就意味着,當前我們更深層次的任務是瞭解南海相關各國的真正國家利益,一個國家越強大就越需要理解小國的觀點,瞭解它們在政治決策方面所面臨的實際壓力,比如國內選舉、政治限制、媒體壓力等等。
只有在這種理解的基礎上,大國才可以制定或者提出可以被小國所接受的協議,這個協議必須建立在足夠廣泛的共同利益的基礎之上。我們最基礎的共同利益就是避免全球規模的戰爭,這也是為什麼我想提出一些實際的建議。
因此,我必須談一談60年前所發生的一場危機,今天的區域緊張局勢發生在中國的後院,發生在南海,而60年前的危機發生在1962年,發生在古巴——那是美國的後院。
由於威脅離美國本土如此之近,當時的美國準備就古巴問題與俄羅斯開戰,這一點不足為奇。
然而,當時的解決方案在三個方面具有指導意義:
首先,解決方案是通過高級別的交流達到的。以肯尼迪總統為例,他能夠超越美國政府官僚主義的狹隘限製作出決定。
第二,雙方都做出了讓步。俄羅斯從古巴撤出了導彈,而美國後來撤出了部署在土耳其的導彈——這些導彈被認為是部署在俄羅斯的後院。當時有着公平的交換條件。
第三,沒有人丟臉。美國從土耳其撤出導彈的協議是私下達成的,並沒有公開。
因此,即便在最可怕的國際危機中也可以找到解決辦法。但是,如果想要獲得必須有所付出,如果是零和博弈,在涉及到根本的國家利益問題時就有可能爆發戰爭。
我們對未來的願景肯定會受到南海問題上揮之不去的分歧所考驗,但是我記得,在我2002年擔任總統的時候,我曾經説過,我們應該把南海從衝突之海轉變為合作之海,這個地區來之不易的成就花費了我們幾十年的時間,我們只有通過維持這個地區的信任、和平與穩定,才能繼續享受這些成就。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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