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PO自研芯片最後20分鐘，為何出師未捷身先死？
【文/觀察者網 呂棟】
當用非常艱難的語氣宣佈“公司決定關停哲庫，終止芯片自研業務”後，OPPO旗下芯片設計公司哲庫的CEO劉君現場一度哽咽。在停頓了數秒後，他無奈地表示：“自古多情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三天前的5月12日，國內半導體圈子裏“平地一聲雷”，OPPO毫無徵兆地宣佈終止自研芯片業務，解散哲庫科技（上海）有限公司及其全資子公司、分公司，並終止所有勞動合同，涉及員工可能達3000餘人。
這一突然宣佈的散夥通知，讓很多哲庫員工乃至高管都始料未及。儘管OPPO表示這是由於“全球經濟、手機市場的不確定性”，但社媒上仍傳言四起：OPPO沒錢了？4nm流片失敗？自研芯片遭美國警告？
在網上一片傳言和討論中，宣佈哲庫命運走到終點的內部會議視頻最終被曝光，更多跟哲庫解散有關的細節浮出水面。在這場會議上，哲庫CEO劉君、COO朱尚祖、會議主持高管李宗霖、管理層成員王瀧等四位高管出席，沉重宣佈哲庫解散，參會人員情緒低落，甚至哽咽落淚。
會議中，劉君在簡短的發言中再次解釋了關停哲庫的原因：**“全球經濟和手機行業現在極其不樂觀，公司的整個營收遠達不到預期，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芯片這樣一個巨大的投資將是公司承擔不起的。**經過審慎的討論，公司決定關停哲庫，終止芯片自研業務。”
OPPO的自研芯片之路始於2019年。彼時OPPO創始人兼CEO陳明永透露，未來三年將投入500億元人民幣研發預算。四年過去，OPPO自研、台積電代工的影像NPU芯片“馬里亞納X”已出現在多款OPPO旗艦手機上；去年底，搭載在藍牙耳機上的藍牙音頻芯片“馬里亞納Y”也已經發布。
但在此期間，疫情不斷衝擊宏觀經濟，智能手機市場逐漸遇冷。2023年一季度，中國智能手機出貨量同比下降了13%，這也是中國市場連續第五個季度出現兩位數的下跌。同一時間，全球智能手機出貨量下降13%，跌至2.70億部。這讓業務模式依賴手機的OPPO備受衝擊。
而在OPPO造芯計劃中，下一步就是手機處理器和基帶芯片，這一領域相比影像、電源等專用芯片投入更大，研發週期更長，風險也更高。或許是考慮到智能手機市場的前景不樂觀，OPPO最終選擇知難而退，終止自研芯片，這也讓不少對哲庫抱有期待的業內人士感到唏噓。
熟悉手機SoC的台灣相關業內人士指出，研發手機SoC本來就需要投入大量時間、人力及資本，尤其現在安卓陣營已經進入聯發科、高通兩大芯片巨頭爭霸的格局，連資本雄厚的三星電子都陷入掙扎，OPPO要追上兩家行業大廠，資源投入的壓力自然就變得更大。
“比起聯發科和高通還可以依賴其他品牌的出口來支撐出貨總量，OPPO勢必只能以自家手機為出口。”前述業內人士稱，從OPPO的對外説法以及其實際的營運狀況來看，現如今全球手機市場衰退造成的高庫存及現金流壓力，應該就OPPO做出解散哲庫決定的關鍵因素。
“在座有很多總監，也是剛剛才得到這個消息，他們的心情和大家一樣沉重。我作為哲庫的CEO，沒能把這塊業務帶到我們想去的地方，也很遺憾以這種方式，來跟大家道別。這次的決定，跟各位的工作質量沒有任何關係，我非常感謝大家。”劉君在會上説道。
哲庫COO朱尚祖沒有太多提及業務層面的內容。他只是寄語哲庫員工，“各位在工作和職業上還有很長的路，那如果有一個團隊在一起，我覺得這一次對我很大的感觸是，你看即使這麼多摩擦，如果還能好好做下去，還是個很棒的事情。就是還是要珍惜各位將來路上碰到的夥伴。”
哲庫高管李宗霖在會上表示，他尊重商業運作上的考量，對於這段經歷，他非常感恩。
哲庫基帶和射頻部門負責人王瀧提到，“可能我想所有人都懷着夢想來到這裏的，今天這個結果可能有一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這種無奈和不安吧，但是我想投資人做出這個決定一定是個理性的決策。所以我們應該抱着理解的態度接受這個決定。”
發言結束後，幾位哲庫高管集體鞠躬。哲庫HR在會議上宣佈了裁員補償規則及離職流程：裁員補償按N+3賠償，其中的N的基數為員工過去全年的月薪、獎金以及其他應發收入所有的合計除以12，不受各地平均工資三倍上限的限制。
哲庫高管在會議上
以下為哲庫會議文字實錄：
**會議主持高管李宗霖：**各位夥伴大家好，我們就開始今天（5月12日）哲庫的這個Meeting。那我們就請Jun（哲庫CEO劉君）先開始。
**哲庫CEO劉君：**各位哲庫同仁，大家好，這是哲庫非常一次重要的會議。五年前，四年前啊，大概也是在五月，馬里亞納項目啓動，我記得當時只有我和Jeffrey（哲庫COO朱尚祖）兩個人。那這四年的時間裏，有一幫對做芯片、做好芯片有很真誠的夢想的人從全世界加入了哲庫這個事業。
在這四年的時間裏，其中三年的疫情，1500個日日夜夜、歷歷在目，我們經常會相互地鼓勵，其實也是外界的同行對我們的一個反饋——這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團隊，大家在一起做的事情很了不起。
但是，大家知道，這個全球的經濟和手機行業現在極其不樂觀，公司的整個營收遠達不到預期，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芯片這樣一個巨大的投資將是公司承擔不起的，所以我在這裏邊非常遺憾的要做一個宣讀：經過審慎的討論，公司決定關停哲庫，終止芯片自研業務。
哲庫CEO劉君
自古多情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在座有很多總監，也是剛剛才得到這個消息，他們的心情和大家一樣沉重。我作為哲庫的CEO，沒能把這塊業務帶到我們想去的地方，也很遺憾，以這種方式，來跟大家道別。這之後，我只能説一句：對不起，感謝所有的哲庫同仁，感謝這四年來，對哲庫辛勤的努力。
這次的決定，跟各位的工作質量沒有任何關係，我非常感謝大家。
最後，雖然遺憾，我也祝福，每一位曾經在哲庫一起奮鬥過的同仁，祝你們明天會更好。謝謝。
**會議主持高管：**下面有請Jeffrey（哲庫COO朱尚祖）。
**哲庫COO朱尚祖：**大家好。這是最後一次Open Meeting了。還是謝謝大家的參加，關於哲庫關停的原因，剛剛Jun已經説了，我沒有太多要補充的。
這還是一個很遺憾的事情，哲庫其實是一個蠻棒的團隊，雖然我們在很多日常的會議上，常常也在説各位哪裏做的還不夠，還不夠理想，什麼地方要改進，可是我們心中知道，這是一個蠻不容易的團隊。要謝謝大家的努力。
我要説的事情是稍微不一樣一點，我可能邀請大家想一想，就是平常在工作中，其實我們常常，我們都在多少會議裏面，在提到有部門牆、團隊合作不好、某些人甚至有些摩擦，然後工作交付不如預期，互相很多抱怨。可是跟今天這樣比起來，大家會覺得，能夠好好一起工作，其實是一個很不容易的事情。
哲庫COO朱尚祖
那這一次的經驗？我相信不管對誰來説都是一個很重大的衝擊。我們可能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就是隻能期望對這個決定是一個理解，那儘量的想辦法去調整，去接受。
那接下來在很多時間，各位在工作和職業上還有很長的路，那如果有一個團隊在一起，我覺得這一次對我很大的感觸是，你看即使這麼多摩擦，如果還能好好做下去，還是個很棒的事情。
就是還是要珍惜各位將來路上碰到的夥伴，那我們當然也會珍惜我們四年的日子，謝謝大家。
**會議主持高管李宗霖：**好，這個確實是一個很遺憾的一個決定了。那不過，就是任何一個公司，他在商業運作上都有他一定的這個考量，我想這個我們必須要尊重。
那我個人其實很，坦白説蠻感恩的哈，也很感激過去三年跟大家共事的一個機會了。其實這個這個團隊是非常非常優秀的哈，那這確實相當相當可惜。我希望大家就是，在未來思考自己新的機會的時候，一定要為自己感到驕傲。就是在哲庫曾經做過的這些項目其實是不容易的，確實是不容易的。
會議主持高管李宗霖
未來我們可以再有機會再見，我個人的感受是這樣子，或許我工作時間也比大家長那麼一點啊。我們説人生上有有很多事情就好像過往雲煙了，過了就過了，那你有時候回首看會會心一笑。
但是有些事情是刻骨銘心的，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那對我來説，與各位共事的過去三年就是一段，我這輩子不會忘記的事情，我很感激Jun（哲庫CEO劉君）當年給我這個機會，那我也很感謝過去這三年大家在Project（項目）上一起努力的那個過程，我是非常非常enjoy的。
明天是本來是上海的那個家庭日，主題叫Colorful day，那我就用這句話做結尾了，過去三年，在我這輩子是一個最Colorful的一段經歷，我要謝謝各位。那我們也請long説一下。
**管理層成員王瀧（哲庫基帶和射頻部門負責人）：**從來沒有機會在全體會議上發言，最後一天想爭取個機會説一下，可能我想所有人都懷着夢想來到這裏的，今天這個結果可能有一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這種無奈和不安吧，但是我想投資人做出這個決定一定是個理性的決策。所以我們應該抱着理解的態度接受這個決定。
管理層成員王瀧（哲庫基帶和射頻部門負責人）
我想，哲庫已不復存在，所以哲庫可能本身沒有意義，但是我們在一起走過這個歷程是有意義的。我想我們在一起，我們所有經歷的這種歡樂、痛苦、淚水都會永遠銘刻在我們心中。本人也非常榮幸能有機會認識大家，和大家一起工作。其實在……我想……這種機會是非常難得的，也是很難忘的，今後還能不能有榮幸跟大家工作，我想可能不敢奢望，但是我覺得，只要我們付出過努力，老天一定會看見的。
我相信，我們所有人的努力是不會白費的，他一定會在某個時刻，你會看到他對你的幫助。謝謝大家，謝謝所有曾經幫助我的人。
**會議主持高管李宗霖：**好，謝謝Long，那我們接下來會請Cindy詳細跟各位介紹這個公司提供的這個補償方案，不過就是因為這牽涉到不同區域有不同法規的這個規範，所以我們今天的會議接下來會就分三部分，美國、日本跟國內。
**Cindy（哲庫HR）：**那接下來的部分主要是説，因為公司已經進入這個解散清算的這個流程，所以接下來我的部分可能要跟所有的同仁講一下接下來的補償原則，那整個補償原則其實全公司一定是保持一致，那當然考慮到各國法令的差異，所以接下來我會介紹的部分是針對中國區所有的員工的。
此次公司給到所有正職員工的補償標準是N+3。N+3計算的這個基數會是所有同仁全年的月薪、獎金以及其他應發收入所有的合計來去除以12。那這次的補償金的標準沒有各地三倍上限的這個上限，所以説各位的計算金額會是過去所有年薪、獎金，其他金額全部加總之後除以12，那每個員工具體的細節，稍後公司會通過正式的郵件發送到每位員工的郵箱。
那目前因為公司已經進入解散清算的這個法律流程，所以的確是希望員工可以在5月19號之前儘快地簽署這個帶有補償金的協議。各位同仁，一旦簽署，公司會在五個工作日內，就完成這個補償金的打款。所有員工的最後工作日就是今天5月12號，那我們這個月五月的薪資會統一結算到5月31號，也會幫所有的同仁繳納五月份的社保公積金。
Cindy（哲庫HR）
但公司因為已經關閉了所有員工的各種權限，所以目前來説各位的工作已經全部停止，大家不必要再進到公司辦公。關於員工可能還留在辦公室空間內的一些私人物品，那後續的話，我們應該是通過郵件，我們會預計的話是在下週開始陸續通知員工在指定的時間回到辦公室去取走你個人的私人物品。
可能員工手上還有公司的資產，或者説後續還有一些費用，包括領取離職證明等等，那這些相關的流程，我們都會鼓勵通過快遞等等這些線上的形式來去完成。
那另外一點的話，後續我們所有的主管公司也都會盡力向各位提供各類的招聘渠道，我們可能也會收集行業內其他公司還在招募的管道等等，儘量支持員工可以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儘快找到工作，最大程度的降低對公司、對員工的影響。
後續的話，公司所有的通知信息，我們都會通過員工的手機短信、個人郵箱來向大家傳達。因此的話，我們會在全體會議上投一個二維碼，我們希望所有的同仁都可以掃一下目前在屏幕上的二維碼來登記或者是更新你的信息。後續我們會開放一個統一聯絡窗口的郵箱，有任何的疑問也可以通過這個郵箱來進行諮詢。
所以，今天的全體會議就到此結束，期待大家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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