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海達裏安：自由主義反對派得勢，泰國和土耳其外交政策要轉向？

【文/理查德·海達裏安，翻譯/觀察者網 郭涵】

今年，亞洲的兩個地緣政治樞紐國家（pivotal states）正迎來近期記憶中影響最深遠的國內選舉。儘管分別置身於亞洲大陸的兩端，泰國與土耳其有許多共同點，以至於部分政治科學家將他們形容為“難以置信的雙子”。

作為地區內的重要國家，土耳其與泰國有活躍的出口導向型經濟，也是美國的盟友。然而，土耳其與泰國依然與中國以及其他東方國家維持了熱絡的關係。

最重要的是，這兩個國家長久以來都有靠軍事政變推翻民主選舉政府的歷史，近年來也同樣由民粹主義強人把控國內政治。

面對諸多不利因素，兩國的自由主義反對派勢力在近期選舉中設法取得了出色表現，泰國前進黨贏得最大份額的選票；一個更加團結的土耳其反對黨聯盟也在第一輪總統選舉中贏下接近半數選票。土耳其與泰國的自由反對派勢力已下定決心，試圖推翻現有的威權主義政策，並重振兩國危如累卵的民主體制。

然而，隨着泰國面臨旨在組建政黨聯盟的激烈的議會政治鬥爭，土耳其即將迎來兩極分化的第二輪總統選舉，就算兩國的反對派設法獲得權力，他們也不太可能激進地調整現有外交政策的方向。

各種跡象都表明，這兩個國家會繼續利用其“21世紀的樞紐國家”這個來之不易的地位，在東西方大國間靈活地平衡關係，最大化地獲取國家利益。

泰國反對派領袖，泰國前進黨黨首皮塔·林家倫拉

不過，兩國的反對黨領袖已經暗示，作為反建制派鬥爭的一部分，他們承諾上台後將會立即開始外交政策轉向。土耳其的主要反對黨領袖凱末爾·克勒奇達爾奧盧主張，要尋求比現任總統埃爾多安更親西方的戰略方向。

比如，克勒奇達爾奧盧的陣營承諾重啓土耳其加入歐盟的談判，並將遵守歐洲人權法院的指令，包括釋放多名異見人士，讓土耳其體制更加靠攏自由主義價值觀。最重要的是，他也支持北約擴容，承諾不再阻撓瑞典加入北約。

在泰國，反對黨領袖幾乎肯定會希望檢討本屆政府與緬甸軍政府的親密關係。在東盟機制內，一個由反對黨領導的泰國政府可能更傾向於採取激進措施，包括有可能驅逐緬甸軍政府代表。此外，泰國的反對派領導人也承諾會採取更積極有為的外交政策，尤其是在貿易與投資方面，以重申泰國在區域合作論壇中的主導地位。因此，泰國屆時有可能更積極地尋求加入《全面與進步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議（CPTPP）》。

然而，泰國和土耳其的外交政策不太可能在短時間內激烈轉向，以下是三條主要理由。首先，就算戰勝了保守派對手，兩國的反對派勢力依然面臨極度激烈的國內政治鬥爭。

在泰國，反對派的前進黨公開反對“冒犯君主罪”以及強制徵兵法，在組建聯合政府問題上，正遭到保守派勢力的激烈抵抗。

即便在泰國國會下議院獲得了多數席位，這個年輕的政黨也未必能成功組閣，尤其是軍方任命的國會參議院成員反對組閣的努力始終揮之不去。就算前進黨領袖皮塔·林家倫拉成為下一任總理，如果他下決心落實競選時提出的最激進政策主張，也可能面臨又一次軍事政變的威脅。

在土耳其，就算克勒奇達爾奧盧成功贏得第二輪選舉，他依然要面對一個政治實力不容小覷的埃爾多安，後者能通過議會的盟友以及全國上上下下各大機構中任命的親信繼續發揮強大的影響力。一些勢力暫時選擇支持克勒奇達爾奧盧，僅僅是出於他們對埃爾多安共同的反感。如何在這些聒噪的盟友中分配權力，也將考驗土耳其反對黨的領袖。

凱末爾·克勒奇達爾奧盧

這就引出第二個主要原因，即在泰國與土耳其，主張“多方合作”的共識正日益強大。

泰國最知名的外交路線就是在超級大國間左右逢源的“竹子外交”（bamboo diplomacy），皮塔認為“新的世界秩序就是沒有秩序”，因此泰國為了獲得最大程度的戰略自主權，有必要維持不向任何大國靠攏的地位。這位泰國反對派領袖經常視新加坡為榜樣，因為那個城市國家有能力同時與美國和中國保持健康的關係。

土耳其的克勒奇達爾奧盧也暗示，他致力於繼續參與調停俄烏衝突，並與俄羅斯維持平衡的關係。作為一名自封的民族主義者，克勒奇達爾奧盧就土耳其主要的外交政策立場，已表現出與上屆政府相比明顯的延續性，比如安卡拉將繼續穩固與鄰國伊朗的關係，並在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的衝突中繼續不乏爭議地支持阿塞拜疆。克勒奇達爾奧盧甚至提倡發起土耳其版本的“絲綢之路”，意圖強化土耳其作為一個歐亞大陸樞紐國家的地位。

這就説到最後一個主要理由，也就是兩國在戰略與經濟層面同中國的深厚關係。過去10年來，這個亞洲超級大國已經成為泰國與土耳其重要的貿易、投資甚至國防合作伙伴。2020年，中國取代日本，成為泰國的最大投資國。截至2021年，中國也是土耳其的第二大貿易伙伴。

這兩個國家均支持中國價值上萬億美元的“一帶一路”經濟合作倡議，希望加速促進區域互聯互通，併為本國提供更加現代化的基礎設施。土耳其外交部專門開設一個部門，負責對接處理“一帶一路”倡議的相關合作。

關鍵的是，中國與泰國和土耳其均開展過軍事演習，因為這兩個亞洲國家也希望在傳統的西方盟友之外，追求建立更多元化的防務關係。雖然泰國和土耳其預計將會經歷國內政治的重大變動，但目前來看，他們的總體外交政策方向依然是可預測的。

（原文於5月21日發佈在《南華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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