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詠幻：日本的“廢物陷阱”機制下，打工不如吃低保？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月詠幻】

2023年5月，日本厚生勞動省宣佈，同年2月的日本低保申請人數比2022年2月多了20.5%。如此高的增長率，是疫情爆發後2020年4月以來第二次。

日本的低保（日本稱“生活保護”，下同），是日本社會的安全網。單身人士每個月可以拿到約13w日元（約6500元），夫妻或是單親家庭可以拿到18w日元（約9000元）。這個制度在我們國內看上去似乎不可思議，但的確在日本被實際執行了。

根據下表，我們可以看出日本從1995年到現在，65歲以上老齡人口的低保户人數一直在攀高。

出處：日本厚勞省數據https://www.mhlw.go.jp/content/12002000/000977977.pdf

看到這裏，我們會覺得是新冠疫情讓日本社會迎來了一大波失業。但事實並非如此，在2008年金融危機的時候，有一個非常誇張的攀升，一路飆升到接近210萬人，但此後不僅沒太多增長，反而在慢慢下降，但一直都沒有回到一開始150萬人的水平。

出處：日本厚生勞動省 https://www.mhlw.go.jp/content/12201000/000908527.pdf

這就讓人不得不產生了一個很大的疑問：為什麼日本的低保户數量很難減少？這裏就要涉及到日本的低保制度了。

最佳策略，竟是略微工作，其餘時間躺平？

前文提到，日本的生活保護收入在我們看來算是很不錯的數字了，但是其實裏面暗含了一個條件：你拿到的這6500，是保障你每個月最少能夠拿到多少錢。這意味着如果低保户嘗試自立，在外面打工賺了錢，那低保户能拿到的錢其實只留下一小部分。這一小部分稱為基礎費用，為低保户每個月多增加一點點收入；其餘的部分會相應反映在生活保護金額裏，會被扣除。

這種直接扣錢的削減比例，意味着低保户在工作後，其大部分收入會被削減，這使他們的實際生活水平難以提高，甚至產生了“工作不如不工作”的感覺。過高的削減比例在實質上等同於沒收其工作收入，不利於他們脱離生活保護的狀態。

這還沒完，還有更有趣的。生活保護的最終收入是讓低保户留下基礎費用後，勞動的部分會和生活保護算到一起，總額有6500元。這就意味着低保户如果只工作拿到基礎費用的收入之後就躺着不動，反而可以正常提高自己的收入。

例如，一個人低保6500，工作一個月賺了2000，他的基礎費用是1000，那最終收入就是6500-（2000-1000）+2000=7500，實際上超過基礎費用的部分等於白打工，因為只要工作了，低保金就會被扣除。

如果一個月工作只賺1000，則最終收入就是6500-（1000-1000）+1000=7500。

這樣一來，低保户只要稍微工作一點點、但不增加工作量，就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

難怪日本網友説，這個生活保護就像另一種退休金一樣，申請人數肯定會一直增加，反正他們積蓄花完了就會直接申請生活保障的。之後怕是日本全國一半人都在吃低保吧。這也讓那些認真繳納養老金的人顯得很蠢了，畢竟生活保護的低保金可比養老金來得多啊。

除了這些，生活保護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如果開始拿了，例如找房子需要的那些押一付三的費用也會有政府幫助支付，還包括子女的讀書費用。這也變相地讓更多人習慣了被政府養着，難以自立。畢竟如果月光不存錢，也能夠下個月無條件拿到一筆錢，那為什麼還要工作呢？

這樣的消耗，自然反映到了日本政府的財政支出上。日本的社會保障費用佔到每年國家支出的33.7%，超過三成。而日本從民間吸收最狠的税種——消費税，也才佔了總收入的20%。

上班的人，也要扒一波

消費税，又一座大山

這裏有必要再詳細談談日本民眾最“深惡痛絕”的消費税制度。

日本從1989年開始導入消費税制度，每次流轉都要支出這個税金。其實就是隻要購物就必須多花的錢。多年來，日本的消費税加了很多，讓個人消費者不得不負擔越來越大的支出，但收入也並沒有得到多好的改善。

來源：日本時事社

根據上圖，日本的消費税一直都在增加，但表示整體税收的灰線卻沒有明顯提高，甚至一直在慢慢走低。這説明日本的消費市場其實一直在萎靡：越收税，人們就越不敢消費。筆者在日本生活多年，從來都沒弄清楚為什麼非要把消費税這個飲鴆止渴的税種加到這麼貴。

或許也是知道這麼做罪孽深重，日本政府在2019年把消費税從8%變成10%的時候，強行給食品報紙等“生活必需品”留了兩個點的縫，説可以保持之前8%的税率。但這不僅沒減少消費者的負擔，反而還鬧出了很多笑話：

比如在便利店買單時聲稱要帶回家吃，就可以把10%的税率變成8%，但是轉頭可以直接坐下來吃，也沒關係。這樣的事情甚至產生了一些“税收俠”，在便利店結賬的時候聽別人聲稱不帶走、卻坐下來“享受”了理論上需要付出10%的税率才能享受到的“坐下吃”，就舉報或找當事人麻煩。到頭來，這樣的税收制度反倒讓商家和消費者都很難過。

同時，日本2023年推行的新税改革對個人的利益點，更多在於增加免税投資額度。這其中涉及的部分，加上日本之前的某種養老儲蓄，都是用國家免税的形式，表面上看似給個人帶來福利，但其實是在用較低的價格吸引民眾投資、購買理財產品。

例如下面這三條評論，就是針對新税制下可以增加免税投資的額度的態度：①能多免税投資我好開心啊，趕緊去買優質資產，謝謝岸田！②我投得都差不多了，好累。又買投資又買養老儲蓄，我快沒錢啦。③根本沒多的錢來追加投資。

這些網友的評論有些違反筆者個人的直覺，按理來説日本這種適合投資的地方，應該有更濃厚的投資氛圍才對，但在找小夥伴問了一下後，這些土生土長的日本人都表示，自己其實也沒學習什麼投資，只是銀行的人一直過來説這麼存錢可以省税，也不好意思亂操作，總之就是本來想來存錢的，但莫名其妙成了股東。

也就是説，日本並沒有普及投資和資產管理的知識，但現在的新税法減少了企業的税收優惠，同時並沒有實際給百姓多少返利，甚至還想讓百姓為了自己免一點所謂的税多去買投資——試問，如果投資虧了，可能還不如老老實實交那點税金呢。

這樣的税法改革，除了那些本來就在投資的人，對於絕大多數並不瞭解理財的老百姓來説，無非是增加了一個有些詭異的免費投資渠道，難以得到實際的恩惠。到最後，無非是拉高了日本經濟的投資氛圍，並不會惠及百姓。

高福利社會“罰好人，養懶漢”，何去何從？

綜上所述，日本的生活保護制度存在“廢物陷阱”的機制，使得部分人會選擇略微工作便停止增加工作量，從而長期依賴這個制度。這不僅給財政帶來很大壓力，也容易造成“工作不如不工作”的觀念，不利於這部分人的自立。

而日本政府採取的措施，如提高消費税或者鼓勵股民投資等，實際上並沒有減輕老百姓的負擔。消費税的提高不但沒有真正增加財政收入，反而進一步打擊了本已萎靡的消費市場。新的税法改革則在表面上給股民更多的免税投資機會，卻忽視了普通老百姓的投資理財知識匱乏，容易將其誤導至一定程度上的風險投資。

日本的社會政策在“保護”和“發展”之間尚需平衡。過於依賴“全民福利”的生活保護制度，容易形成長期依賴和工作意願低下。而簡單通過提高税收或鼓勵投資來增加財政收入，又難以真正讓老百姓的生活狀況得到改善。

建立一個健全的社會保障體系，需要在政府與公民之間形成良性互動。合理的生活保護標準和工作激勵機制，可以避免“廢物陷阱”的形成；税制改革和金融政策則需因勢利導，讓老百姓真正享受到政策紅利。只有在保護與發展之間取得平衡，減輕公民負擔的同時提高其獲得感，社會政策才能發揮真正的作用。這也許是日本社會政策亟待回答的一道重要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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