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懾金融中介機構！三起資本市場造假案處罰落定，中介均需賠錢

6月以來，包括亨達股份定增造假案，崑山美吉特燈都欺詐發行案，和康美藥業造假案均有新進展，其中亨達股份為首例新三板定增虛假陳述案，崑山美吉特燈都為全國首例資產支持證券（ABS）欺詐發行民事賠償案，康美藥業為全國首例證券集體訴訟案件。

在三起案件中，當時中介機構，包括律所，會計師事務所和發行方均被判承擔了一定的賠償責任。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三起案件中，均存在當事企業無力承擔相關投資方賠償責任的情況，而中介擔責賠償不僅將為投資人減小損失，更是新證券法下對於中介機構責任界定後的進一步落實，有助於進一步保護投資者利益，震懾中介機構嚴格履行職責，規避欺詐/造假上市企業。

康美藥業案新進展，一會計師被追加承擔5700萬賠償責任

2020年5月13日，因康美藥業在年報和半年報中存在虛假記載和重大遺漏，中國證監會對該公司和21名責任人作出罰款和市場禁入的行政處罰決定。

2021年2月18日，中國證監會又對負責康美藥業財務審計的正中珠江會計師事務所責令改正，罰沒5700萬元；對楊文蔚、張靜璃、蘇創升三人給予警告，並分別處以10萬元罰款；對劉清給予警告，並處以3萬元罰款。

北京市高級法院裁定書

但是這筆罰款還未落實。中國證監會與廣東正中珠江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行政非訴執行一案（執行依據：（2021）京74行審11號行政裁定書）過程中，中國證監會向北京金融法院提出追加楊文蔚為被執行人的申請。

中國證監會指出，申請強制執行《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行政處罰決定書》（［2021］11號）對廣東正中珠江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的處罰決定，法院已依法受理，准予強制執行。截至目前，被執行人仍未完全繳納罰沒款。

楊文蔚作為被執行人合夥人，是康美藥業2016年-2018年審計項目的簽字註冊會計師，系被執行人連續三年出具虛假財務報表審計報告的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其作為主要負責人員，未保持應有的執業謹慎與關注，未遵守執業準則與職業道德規範的要求，未勤勉盡責，未依法依規認真、全面、及時地完成工作任務。

中國證監會指出，特殊普通合夥企業的合夥人對合夥企業造成的損失承擔無限連帶責任，且在本案行政處罰決定書中明確了楊文蔚是案涉康美藥業項目的直接負責人員，對被執行人應承擔的責任有重大過失。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夥企業法》第五十七條和《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執行中變更、追加當事人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四條的規定，為維護行政處罰的嚴肅性，中國證監會特申請追加楊文蔚為本案被執行人。

一位資深金融律師對此評論表示：會計所還有律所作為合夥企業，對合夥企業的相關債務，合夥人一般也是要承擔連帶責任。通常在這個執行中，如果合夥企業還有資產的話，不會輕易就去執行合夥人。但如果合夥企業沒有資產了，一樣可以來追責合夥人。類似本案，如果説追完這個合夥人之後還是沒有繳納所有的罰沒款，其他合夥人或許也要被追責。

亨達定增造假案宣判，會計師事務所擔責2成

2023年6月20日，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就集煜訴訟支持中心律師團隊代理的投資者訴新三板公司青島亨達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亨達股份”）及其董監高、會計師事務所、主辦券商的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一案作出二審民事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即維持一審判決的由亨達股份與相關責任人員、會計師事務所、主辦券商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其中時任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單存禮、時任董事長王吉萬、時任董事兼副總經理單玉香承擔連帶賠償責任，時任董事兼副總經理劉澤順、時任董事長王國昌、時任監事會主席王芸芸承擔50%連帶賠償責任，中興華會計師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承擔20%連帶賠償責任，主辦券商誠通證券承擔2%連帶賠償責任。

會計師和券商均需承擔責任（判決書截圖）

該案中，青島中院認定亨達股份所實施的虛假陳述行為系故意造假或故意隱瞞的誘多型虛假陳述，系欺詐投資者的行為，且造假和隱瞞的數額相對亨達公司資產總額佔比較大，主觀惡意極為明顯，是涉及鉅額財務造假的重大虛假陳述行為。

2015年4月24日，從IPO申報轉為新三板掛牌剛滿百天的的亨達股份披露股票發行方案。根據該方案，公司此次發行的價格不低於8元/股，本次發行擬對不超過35名特定投資人定向增發股份不超過875萬股（含875萬股），募集資金不低於7000萬元。

在當時新三板火熱的行情下，875萬股增發股份被投資者認購一空，共有21名機構投資者和個人參與了此次認購，亨達股份成功募資7000萬元。

青島證監局的處罰決定顯示，亨達股份主要涉嫌虛假陳述等信披違規事項。2014年1月1日至2016年6月30日期間，亨達股份虛增營收3億元，佔總營收的23.81%。

不僅虛增營收，亨達股份還通過各種手法，虛增鉅額資產。2016年中報顯示，公司淨資產高達9億元，每股淨資產8.36元。而當時公司的股價在4元左右，市淨率為0.48倍。之後股價一路下行，宣佈摘牌前，股價最低為2.26元/股，市淨率只有0.27倍，而在公司的淨資產中，近5億元是現金。

這意味着，亨達股份公司賬面上的貨幣資金，基本全部造假。

此外，亨達股份還少披露了銀行借款金額。根據處罰決定，2014年年末借款餘額少披露2.35億元，2015年年末借款餘額少披露3.98億元， 2016年上半年借款餘額少披露3.26億元。

2019年8月15日，全國股轉公司通報新三板掛牌公司亨達股份重大違法違規案例，並自即日起終止其股票掛牌。

2018年12月，監管部門對亨達股份作出行政處罰，為投資者提起虛假陳述民事賠償訴訟提供了條件。此後，有投資者走上了訴訟之路，其中，不少投資者是通過定增投資亨達股份的。

值得注意的是，由於一審期間青島證監局尚未定對中介機構責任，因此，投資者未對中介機構提起索賠。儘管投資者獲得勝訴，但是，亨達股份公司和高管顯然是難以執行的。

之後，監管對中介機構的處罰出爐，投資者遇到轉機，在一審期間追加對中介機構的起訴。

2020年5月，青島證監局對亨達股份新三板上市中的會計審計機構中興華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及其直接責任人員作出《關於對中興華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楊某、郭某明、呂某幕、刁某雙採取出具警示函措施的決定》；次年、中國證監會對新時代證券（現已改名為誠通證券）亨達股份推薦掛牌項目小組的負責人胡某燕採取監管談話的行政監督管理措施。這才有了本案判決結果。

2023年6月20日，二審法院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維持一審判決：由亨達股份與相關責任人員、會計師事務所、主辦券商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其中時任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單存禮、時任董事長王吉萬、時任董事兼副總經理單玉香承擔連帶賠償責任，時任董事兼副總經理劉澤順、時任董事長王國昌、時任監事會主席王芸芸承擔50%連帶賠償責任，中興華會計師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承擔20%連帶賠償責任，主辦券商誠通證券承擔2%連帶賠償責任。

ABS欺詐發行第一案，華泰兜底5.6億損失，金杜律所需賠5600萬

近日，上海金融法院發佈消息，全國首例資產支持證券欺詐發行民事賠償案已審結。

判決書顯示，2016年7月26日，海富通資管作為管理人及銷售機構發佈專項計劃説明書，宣佈設立該專項計劃，發行資產支持證券（ABS）。

在該專項計劃中，燈都公司為發行人、原始權益人、資產服務機構及差額支付承諾人，崑山美吉特置業公司為物業項目持有人和差額支付承諾人，中科建設為擔保人，華泰證券為財務顧問，中誠信為評級機構，金杜律所為法律顧問。

當年9月27日，原告郵儲銀行與海富通資管簽訂認購協議，認購專項計劃項下三檔面值共計9.67億元的優先級證券。

專項計劃的基礎資產為燈都公司與108家商户在2017年1月1日至2019年12月31日期限內簽署的房屋租賃合同而享有的租金債權。

事實上，這些租賃合同系人為造假，進而造成郵儲銀行等投資者在投資時出現判斷失誤。

經過觀察者網梳理發現，專項計劃説明書中，基礎資產對應的租賃合同約定免租期為自合同簽訂之日起1年，但實際上執行的免租期為3年，實際免租期與專項計劃説明書及相關合同約定不一樣。

為了製造可按期兑付的假象，燈都公司進行了財務造假。一位資深律師解釋，其財務造假手法非常簡單粗暴，即原始權益人自己“造出”了租金。該公司先把資金打給商鋪的租户，然後再由租户將資金以租金的形式還給原始權益人。

在該專項計劃存續期內，海富通資管分別於2016年12月26日、2017年6月26日和2017年12月26日進行了收益分配。其中，郵儲銀行持有的01級本金（2.8億元）全部兑付，02級本金已兑付48.03%（即1.6億元）。

而在這之後，郵儲銀行持有的02級未兑付本金為1.74億元、03-1級未兑付本金為3.53億元。截至2020年6月1日，郵儲銀行未獲清償的本金及利息共計5.9849億元。

其中,華泰證券被法院認定為故意隱瞞發行人欺詐發行事實，被判決承擔100%連帶賠償責任，而海富通資管、金杜律所和中誠信被認定各自對信息披露文件中虛假陳述的形成、發佈存在重大過失，其連帶賠償責任分別在30%、10%和10%範圍內。

華泰證券，海富通資產，金杜律所均需承擔賠償責任（上海金融法院判決截圖）

華泰證券在此判決中，承擔了全額連帶賠付比例。如果燈都公司不執行法院判決，那麼華泰證券就要代為賠償5.6億元。作為財務顧問的華泰證券為何會被高比例判賠，而該專項計劃管理人海富通資管的判賠比例卻相對較低？

一位資深業內人士解釋，該專項計劃發行採用了通道業務模式，實際上存在名義管理人和真正管理人，這種規避監管的通道業務在前些年非常普遍。本判決提供了審理此類糾紛穿透辨識責任主體及其應承擔責任的原則。

該業內人士認為，華泰證券雖然是專項計劃的財務顧問，但實際上卻承擔了很多關鍵性職責，因此法院透過現象抓住本質，對其職責和過錯程度是按照管理人的標準認定的。

“法院在認定海富通資管責任時，仍是以管理人的標準來認定，但也考慮了其名義管理人的事實，在過錯程度上予以減輕。”上述業內人士説。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本案的審計機構天衡會計師事務所和評估機構上海申威資產評估有限公司並沒有受到處罰。

上海金融法院公告也稱，該案件對於ABS的證券法律屬性認定、基礎資產及原始權益人雙重虛假認定、中介機構過錯形態及相應責任區分、定向專業機構投資者過失考量四項法律和司法實踐尚未明確裁判規則的疑難問題，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和突破，具有很強的示範效應，將對未來同類案件提供很多有價值的借鑑。

近年來，證券虛假陳述大案頻現。從2021年全國首例債券虛假陳述集體訴訟五洋債券案，到2022年北京金融法院1號案“大連機牀”債券虛假陳述案，這些案件都受到了市場的廣泛關注。

多位業內人士稱，有關部門逐步在這些引發廣泛關注的案件中，界定法律法規中未規定或未明確的各種事實和行為，探索落實法條的具體適用方式，創建裁判規則，不斷提升案件審理水平，並反過來促進立法的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