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法齊:無視馬克龍意見也要反華,北約究竟代表誰?
【文/托馬斯·法齊,翻譯/觀察者網 郭涵】
當北約成員國與其亞太盟友開會討論該組織的擴容與未來戰略之際,至少就加入北約這件事,烏克蘭人註定會失望。
拜登在上週日的採訪中表示,北約接納正處於戰爭中的烏克蘭還“為時過早”。理由再明顯不過了。正如前美國駐北約大使伊沃·達爾德(Ivo Daalder)形容:“北約接納烏克蘭相當於親自下場參戰。”意味着北約與俄羅斯可能在歐洲的土地上爆發直接衝突,甚至冒潛在的核戰爭風險。“只要烏克蘭戰爭持續,我們(北約)將都要加入戰爭,”拜登解釋北約成員國的共同防禦承諾時説,“這意味着我們將與俄羅斯開戰。”
除了少數幾個東歐國家與波羅的海國家外,沒有國家打算接受這種劇本——然而,隨着戰爭遷延日久,通往這一必然結局的可能性越來越高。能否避免全面戰爭取決於北約與俄羅斯維持雙方尚未陷入代理人戰爭的假象——但北約似乎正刻意推動衝突升級。
美國近期向烏克蘭提供集束炸彈的決定助長了這一印象。120多個國家已簽署禁止使用集束炸彈的國際公約(包括三分之二以上的北約成員國),理由是這種武器製造了成千上萬平民傷亡的可怕記錄。越南戰爭結束50年後,集束炸彈依然在老撾等國家致殘或殺害平民。美國、烏克蘭與遭指控已在烏克蘭使用過集束炸彈的俄羅斯,是少數幾個沒有簽署公約的國家。
雖然北約作為一個整體不太可能在維爾紐斯的峯會中接納烏克蘭,預計它仍會重申向烏克蘭提供長期軍事援助的承諾:這説明烏克蘭融入北約是一個只差沒有正式名分的事實,換句話説,意味着更多戰爭。但也許我們不應該感到驚訝。正如那句老話所講,如果你手中只剩下一柄鐵錘,那麼全世界看起來都像鐵釘——而北約擁有目前全世界最大的“鐵錘”。雖然成員國人口僅佔全世界的10%,北約卻貢獻了全球55%的軍事開支。正是這樣的本性導致北約面對持久衝突時,根本無力構思非軍事的解決手段。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受邀參加北約峯會,北約同時稱“沒有設定接納烏克蘭的時間表”
然而,正如許多人已經指出——包括多位美國前總統的安全政策顧問菲奧娜·希爾(Fiona Hill)也承認——沒有人能在這場戰爭中獲勝,外交談判是結束流血衝突的唯一手段。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繼續依賴一個明顯在阻礙實現和平的組織?在為期兩天的北約峯會中,這樣的問題被小心翼翼地迴避了:烏克蘭不惜一切代價取勝的戰略真的是為烏克蘭好嗎?究竟要如何終結戰爭?以及最根本的問題:北約存在的目的是什麼?
北約將自己包裝成一個純粹的“防禦性聯盟……為實現和平、安全與自由而努力”。然而現實卻截然相反。除了北約最強大成員、事實上的領導者美國創下了轟炸別國數量之最的紀錄外,北約過去的紀錄也相當暴力。1999年,北約對南斯拉夫開展長達78天、違反國際法的轟炸行動,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歐洲第一起對主權國家的侵略。眾多民用建築被轟炸,包括48所醫院、70所學校、18處幼兒園與35座教堂。數百名平民在轟炸中喪生,包括81名兒童。自那以後,北約在世界各地介入多起衝突,尤其是在阿富汗與利比亞。這些都與保衞北約成員國免受外部侵略無關。在所有的案例中,很明顯,北約才是侵略的一方。
因此,北約究竟如何為歐洲提供“安全”,這一點遠沒有講清楚。相反,有些人堅信是北約激進的東擴、系統性地無視俄羅斯多年來的警告,最終誘發了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攻擊。北約的舉動明顯違反自上世紀七十年代以來引領整個歐洲安全架構的基本原則:安全的不可分割性——即北約國家與前蘇聯(後來的俄羅斯)均同意,他們的安全“彼此交織、不可分割”,不能以損害別國安全為代價維護自身的安全。換句話説,在瓦解歐洲安全架構、為歐洲陷入自二戰結束以來最嚴重的衝突創造條件這兩件事上,北約扮演了關鍵角色。這要如何與另一種説法和解,即所謂“北約是當代歐洲和平與安全的保障”,或者北約作為堡壘所要抵抗的,正是它親手製造的混亂?
尤其令人擔憂的是,北約已宣稱要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區擴大行動,這無疑會激怒中國。北約現任秘書長延斯·斯托爾滕貝格是一位知名的反華鷹派。今年2月,他竟把俄烏衝突與中國作比較,宣稱“我們不應該在面對中國時犯下類似的錯誤”,暗示西方應該對北京進行戰略圍堵。

1999年,以美國為首的北約悍然轟炸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
為此,北約正與印太地區的夥伴強化合作,包括澳大利亞、日本,韓國與新西蘭,還希望在東京開設印太地區第一家北約聯絡辦公室。上述四個國家的領導人均出席維爾紐斯的北約峯會,包括去年馬德里的峯會,以強調與北約不斷深化關係。基於同樣理由,德國也將有史以來第一次向澳大利亞派出部隊,參加由12個國家組成、3萬人規模的大型軍事演習。
潛藏在表面之下,試圖構建“全球北約”的努力進一步證明,北約的戰略與華盛頓的戰略越來越難以區分——重點不再是防禦,更加強調大國對抗。澳大利亞前總理保羅·基廷在一份措辭嚴厲的聲明中形容斯托爾滕貝格是個“超級傻瓜”,試圖將“北約這種‘歐洲人相互爭鬥’的產物出口至亞洲”。他寫道:“亞洲近年來從漫長且深刻的貧困狀態中取得的一切發展成就,如果與來自歐洲、美國慫恿的軍國主義扯上任何關係,都可能遭到打斷……斯托爾滕貝格表現得不像一位歐洲安全的領袖與發言人,更像一名美國代理人。”
此外,基廷注意到,歐盟最大國家法國並不贊同斯托爾滕貝格激進的反華立場。幾天前,法國發布聲明強調北約的地理活動範圍應該僅限於大西洋。多年來,馬克龍始終反對北約加強對中國的關注,曾在2021年表示“北約是一個軍事集團,而我們與中國的關係不僅僅是一個軍事議題。北約是圍繞北大西洋構建的組織。中國與北大西洋幾乎沒什麼關聯。”
然而,如果斯托爾滕貝格能公開無視一位北約重要成員國領導人的意見,那麼他背後究竟在代表誰?北約實際上是如何運作的?
北約的首席決策機構是北大西洋理事會,彙集了每一個成員國的代表,並“監管影響到整個聯盟的安全議題相關的政治及軍事處理程序”。理論上來説,“北約的所有決策都是在與成員國討論協商後集體決定的”。然而現實中,不管是北約的創始條約還是其他的基本文件,都沒有寫明決策的規則。這意味着北約總能向外界展示其決策經過了“一致同意”與“充分協商”,哪怕事實並非如此。理論上來説,每一個成員國都有一票否決權,可現實中他們幾乎從未行使過該權利。
這也涉及北約的另一個“神話”:全體成員國一律平等。也許理論上應該成立,但現實中,阿爾巴尼亞、黑山這樣的成員國不可能與美國平起平坐。正如瑞典國防研究部近期發佈的研究注意到,“美國始終是北約毋庸置疑的領導者,由幾個大國構成的一個非正式小團體主導了北約的許多關鍵決策。”
事實上,許多人相信北約正是二戰後美國對西歐施加控制的關鍵機構之一。正如拉詹·梅農(Rajan Menon)與威廉·魯格(William Ruger)近期發佈的論文主張:“北約的持久存在確保歐洲依然是美國的戰略附庸,這解釋了儘管美國頻繁抱怨自己承擔不平等的聯盟負擔,可美國從未要求歐洲大幅擴張軍力,更不用説允許歐洲制定自主的國防政策。”從這個角度來説,智庫歐洲對外關係委員會(ECFR)的觀點顯然不是巧合:北約在俄烏衝突爆發後得到鞏固與強化,導致美國對歐洲的“附庸化”(vassalisation)達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因此,有必要關注北約與歐盟深刻的意識形態聯繫。歐盟也被認為是美國長期對歐洲施加影響力的機構媒介。在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的任內,這一事實以極為尷尬的方式充分暴露。“政客”網站去年年底曾形容馮德萊恩是“歐洲的美式總統”。多年來,馮德萊恩為了讓布魯塞爾接受華盛頓對中俄的鷹派立場而不懈努力——這完美地契合了一些報道的預測,即她可能被選為下一任北約秘書長。

北約下一任秘書長的選拔難產,斯托爾滕貝格的任期將延長至2024年10月
考慮到馮德萊恩過去的履歷,相比之下,連斯托爾滕貝格都顯得更加勝任。擔任德國國防部長期間,馮德萊恩被控訴以不當方式將價值數百萬歐元的政府合同私自授予給顧問——隨後,她在將兩部手機上交給國防部前刪除了上面的所有信息。這種行為對馮德萊恩似乎是家常便飯。過去兩年來,作為歐盟委員會主席,她系統性地拒絕公開自己與輝瑞董事長艾伯樂(Albert Bourla)的手機短信交流記錄。而歐盟總計18億劑、價值350億歐元的輝瑞疫苗採購案,正是馮德萊恩親自談判敲定的。總的來説,我們可以預計馮德萊恩領導下的北約管理層會更加不透明,也將前所未有地更加配合美國的利益。
與此同時,烏克蘭衝突顯然對美國與北約代表的跨國軍工複合體是重大利好。戰爭儘可能地拖延,歐洲陷入永久性的不穩定狀態,同樣符合華盛頓的利益。這便是為什麼我們能夠預期,此次北約峯會將繼續推動烏克蘭衝突升級。對美國來説,當你可以連續數月甚至數年地從戰爭中兑現支票——代表着金融與外交層面的收益——為什麼要冒險結束戰爭呢?
(原文於7月11日發表在英國UnHerd新聞網站,原標題“北約的思維模式會導致戰爭” The Nato mindset leads to w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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