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特朗普捂着嘴説“美國不該保衞台灣”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特朗普近日接受《福布斯》專訪，公開指責台灣奪走了美國的半導體生意，讓島內川粉崩潰不已，業界則反擊特朗普根本是外行人説外行話，綠營官員説……綠營官員説什麼並不重要。

總之，這是一則台灣特別關注的新聞，雖然在海外並沒有引起矚目，但我覺得此事挺值得推敲，也可順便聊一點半導體行業的近況。

台半導體業界的反擊，論點是正確的，但純屬雞同鴨講，因為特朗普這段話的重點並不在半導體業，而在於“台灣值不值得美國保衞”。

主持人的問題是：“你認為美國該不該保衞台灣，即便它意味着與中國大陸開戰？”

在這個問題出現前，特朗普已暢談了諸多議題，如中美貿易戰、烏克蘭、古巴的中國情報戰、“間諜氣球”。他強調的重點總而言之就是：無能的拜登搞砸了一切，如果他是總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他再選上總統，會在24小時內解決俄烏衝突，並強硬對待中國，且確保美國周邊與上空都不會存在“中國威脅”。

談到“保衞台灣與否”，特朗普拒絕直接回答主持人的提問，理由是，如果他是總統，回答這個問題會讓他處於劣勢的談判地位，並隨即轉移話題，批評台灣奪走了原屬於美國的90%的芯片製造生意。

主持人插話追問，中國大陸若拿下台灣，不是會翻轉世界局勢嗎？特朗普原則上同意，但他強調是“潛在性”翻轉世界局勢，並補充説，台灣非常聰明地奪走了美國生意，我們應該阻止他們，對他們課徵關税。

觀察特朗普這段表述的語調與表情，他其實是有意在降低台灣對美國的價值，意即婉轉地回答了“美國該不該保衞台灣”這個問題，而其表述無疑在暗示：台灣都奪走美國人的生意了，我們還需要付出與中國開戰的代價保衞台灣嗎？答案顯而易見。

特朗普接受採訪視頻截圖

因此，台半導體業界批評特朗普根本外行，錯了，“芯片法案”是特朗普起的頭，他當然知道該行業如何形成了如今的外包結構，現在這麼説不過是想借由揭露部分事實，強調“台灣可不是好東西”，不值得美國士兵用鮮血捍衞而已。

這麼説吧，若特朗普這次選上總統，他給出的選項絕對沒有“出兵捍衞台灣”，只有“交易”這個選項，問題只是怎麼個交易法而已。而對此，他選擇保持沉默——賭桌上的玩家，當然不會急着亮底牌。

一直以來，民進黨的心是向着共和黨的，對特朗普更是愛之入骨，現在遭到絕情對待，支持者自然崩潰。但綠媒睜眼説瞎話已成了精，唾面自乾地稱，特朗普雖未承諾出兵“協防”台灣，但也不表示他會放棄台灣，他若當上美國總統，一定會用盡方法防止台海戰爭爆發，這是“棋先一着”。

夠不要臉吧？是的，台灣社會就是日日浸泡在這種人工幻覺裏。

由特朗普的最新表態可大致推估，將台灣“烏克蘭化”不會是特朗普的政策，他只喜歡交易，並已將自己的人設標定為“和平總統”，甚至批評他的同黨競爭對手德桑蒂斯是全球主義者（新保守主義，俗稱Neocon），美國在俄烏衝突中不斷拱火，在他看來純粹是浪費錢。

美國佛羅里達州州長羅恩·德桑蒂斯（視頻截圖）

當然，這並不代表特朗普會放棄武裝台灣，畢竟那是樁好生意，但其模式或與拜登有別，也不排除會將對台軍售作為籌碼向中國大陸要好處，一切都要看他與軍工複合體鬥爭的結果。

對美國人，特朗普會儘可能地貶低台灣對美國的價值；對中國人，他會將台灣説成無價之寶。總而言之，我認為特朗普若再度入主白宮，“賣台”是肯定的，而在他不斷墊高籌碼以求換取最大利益的過程中，台海局勢也將會劇烈震盪。

設使賴清德與特朗普先後當選，這個組合必定會為台海局勢注入最大的不確定性，從這一層面思考中美軍事高層恢復溝通與否的問題，恐怕頗費思量。但無論如何，中國大陸的準備工作免不了要按下快速鍵。

貶低台灣價值的最佳途徑，不是訴諸口舌，而是進一步實質掏空台灣。特朗普若再進宮，恐怕會脅迫台灣將成熟製程工廠也遷入美國，因為這門生意本來就比先進製程大，而且會持續有需求。

問題在於，拜登的芯片計劃觸礁了，中國反擊了，美企喊疼了，“重建美國”也勢必更曲折了。

芯片計劃觸礁

早在3月，彭博社便發出警訊，論斷拜登的芯片計劃正走向失敗，並且強調，這種失敗模式是美國企圖在各層面重建的一個縮影。

生產芯片的速度比亞洲慢25%，成本卻高出50%，這一事實源於三個病根：繁文縟節（主要是環境評估）、勞動力短缺，以及芯片廠獲得補貼的條件過苛。針對這些障礙，拜登政府確實也在想辦法調整，但成效甚微。

又經過幾個月，在盛傳“美國員工水土不服”、建芯片廠找不齊人力、建廠成本過高等各種負面消息後，7月，台積電正式宣佈亞利桑那州4納米廠量產時間延宕至2025年。

本來吹噓“走出台灣，勇闖世界”的台灣專家改口了，承認在美國建廠挑戰過高。走出台灣，才發現條條大路通地獄。正所謂禍不單行，除了美國傳來的壞消息，受到世界性景氣不佳的拖累，台積電還破天荒地二度下修財測，將2023年的營收目標減掉一成，當即，市值縮水近5000億台幣，連帶合作伙伴的股價也一起跳水。

台積電近日股價走勢

亞利桑那廠量產延宕，不會只有台積電，三星的處境只會更糟不會更好，這將直接影響拜登選情。因為這裏是搖擺州，他簽署“芯片法”還不滿一年便傳出噩耗，預期中的自我吹噓勢將大打折扣。對於此，我們可預判未來特朗普的內宣大概率是“拜登無能，如果是我，就絕不會失敗”。

特朗普任內所搶劫的台積電投資是120億美元，拜登加碼搶劫到400億，從5納米、4納米到3納米，夢想中的美製芯片愈來愈小，成本也愈墊愈高。這一芯片廠搶劫計劃必須付出的成本，明顯超出了暴君與昏君的預期。政客們能做的只有開支票，等打水漂的幅度超標，他們會如期地互相指責，並如預期地解決不了問題。

在壞消息接二連三傳來之際，特朗普還説台灣奪走美國生意，台灣川粉當然崩潰，台灣業者當然憤怒，台灣官方當然只能勉力淡化事態。

突然爆紅的生成式AI，尚無法彌補半導體廠的銷售缺口，芯片去庫存的進展仍看不到頭。值此艱難之際，車用芯片領域卻傳來了奇妙的警訊：芯片荒恐捲土重來。

現在是供過於求，何言芯片荒？全球第四大汽車集團Stellantis近日發出預警，當下芯片供應雖然充足，但出現下一個瓶頸只是時間問題，因為電動車要用的芯片遠比燃油車多且多樣，而隨着科技的快速發展，預測哪一種芯片將出現短缺是非常困難的，如中國實施的鎵鍺管制，為製造前景投下了令人焦慮的不確定性。

Stellantis的對策，是擺脱對台灣與中國大陸芯片的依賴，與英飛凌、恩智浦、高通等芯片大廠合作，並與富士康合組生產公司，希望實現芯片自主。

姑且不論歐洲是否真能實現芯片自主，Stellantis將關鍵原料的重要性凸顯出來，擴大了“芯片戰爭”的視野，也從而讓人們看見了中國管制鎵鍺的深遠影響。簡單説，車用芯片與AI芯片有着不一樣的挑戰與景觀，世人必須瞭解，芯片戰的破壞範圍遠超出想象。

有意思的是，特朗普誓言要廢除拜登的電動車政策，如果他成功了，美國的芯片發展將受到另一陣逆風。

資料圖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鎵鍺管制誰喊疼？

大陸的鎵鍺管制政策，影響層面很廣，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功率半導體。因為3月初，馬斯克發佈了一個震撼半導體業界的消息，稱下一代電動車要將碳化硅用量大減75%，雖沒説要以什麼材料取代，但一般認為最有可能的是氮化鎵。

碳化硅（SiC）、氮化鎵（GaN）都屬於功率半導體，一般稱為第三代半導體或第三類半導體，有別於一般人較熟悉的邏輯芯片。

簡單説，邏輯芯片追求高運算效能與小體積，適用於消費型電子產品，生命週期短；功率半導體則不追求高運算效能與小體積，而追求穩定性、可靠性，要能在極高温與極低温下運作，24小時不間斷運作也不能出故障，適用於工業與車用領域，生命週期長。

再者，功率半導體不追求高速運算，使用成熟製程即可，不需要不斷追求4納米、3納米等先進製程，也不需要高度仰賴芯片設計，而是更側重於製造環節。

特斯拉所使用的碳化硅材料是用在動力系統，若以氮化鎵取代也是一樣，這與自駕系統所需要的AI芯片是不同的。換言之，電動車不但需要先進製程的邏輯芯片，也同樣需要成熟製程的功率半導體，任何一種芯片短缺，都會導致生產中斷。這就是為什麼Stellantis焦急的原因。

這麼看就能明白，為何台積電在先進製程幾近壟斷的狀況下，仍不斷擴大成熟製程產能，因為未來趨勢並非單純指向先進製程，電動車的發展也少不了功率半導體所需要的成熟製程。

換言之，鎵鍺管制政策直接影響電動車用芯片領域，而此領域中國並不弱，歐美雖也很強，但考慮到在製造層面，氮化鎵在成本、性能、產能方面都優於碳化硅，因此，鎵的管制就足以卡歐美的脖子。

管制不見得意味着斷供，但光是審查的時間因素，就足以讓外國業界心驚了，因為生產流程擺在那兒，原物料進口被拖延也是一種短缺威脅。

所以，誰喊疼呢？最起碼，所有發展新能源車的廠商都難無動於衷。

歐美在中短期能實現鎵自主嗎？須知，這是一個高耗能的生產線，雖技術壁壘不高，但電力基建要夠強大，且得忍受不算豐厚的利潤，政府需要強力投資與補帖才幹得了。考慮到亞利桑那台積電的慘況，我是看衰西方的自主能力的。

特朗普反電動車，是在反拜登的“綠色新政暴行”，搶汽車工會的票。關於此，上次我已提過這股反動暗流，來自於沉重的燃油車轉型包袱，也是政客不能承受之重，就算拜登連任，恐怕也得放緩發展腳步。因此，事態的發展會連累車用芯片創新，讓“重建美國”出現各種新的缺口。

也沒錯，台灣是奪走了美國生意，大陸也奪走了美國生意，因為美國做不來啊。本土勞工在本土工廠水土不服，本國資本也在本國水土不服，卻又要限制外勞及企業對華投資，一邊重建一邊自毀，難怪美國芯片三巨頭想造反。

拜登政府意欲擴大對華芯片出口限制，擴展小院高牆，逼得美三大芯片巨頭揚言翻牆，英特爾甚至警告，沒有中國訂單，該公司在俄亥俄州的大型投資案就沒必要了。這是另一個拜登很在意的搖擺州，並有越來越“紅”的傾向，所以英特爾才投桃報李為民主黨“固盤”，而現在則成了逼宮的主要籌碼。

英特爾若心一橫起義，景從者必眾，那拜登的芯片計劃就不只是觸礁，而是未完成的遺蹟了。

很期待美商務部長雷蒙多訪華，真好奇屆時她想説什麼。若她辯稱“卡脖子”不是為了打壓遏制，而是為了維護美國國安，希望中方保持禮貌的微笑，並回答：同意，理解，明白，我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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