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搶飯碗”引發17.5萬人大罷工背後，好萊塢的結構性頑疾

(文/賀喜格 編輯/張廣凱 )

美國資本家“為難”起“打工人”來，美國人自己都看不下去。

洛杉磯主計長（LA City Controller）肯尼斯·梅希亞（Kenneth Mejia）在社交媒體上發佈了一則環球影業公司附近道路旁樹木修剪前後的對比圖。

可以看到，樹木的枝葉沒有了，只留下一排光禿禿的樹幹。梅希亞表示，市政部門正在調查環球影業修剪行道樹的事件。

梅希亞社交媒體截圖

自7月14日以來，有近16萬成員的好萊塢三大工會之一的美國演員工會（SAG-AFTRA）開始罷工並持續至今，在十數家制片公司外舉行抗議活動。

這也意味着，若想繼續抗議，他們就要在環球影業附近沒有樹蔭的道路上忍受洛杉磯夏天的炎炎烈日。

在此之前，有1.15萬名成員的美國編劇工會已罷工近3個月，上一次這兩大工會同時罷工還要追溯到六十多年前。好萊塢正經歷一場“世紀罷工”。

他們的訴求是解決流媒體時代長期被忽視的收益分配問題，以爭取更高的待遇。此外，在意識到AI的發展或將深度改造行業之後，如何保障自己的生存不受威脅同樣也是這場罷工的焦點議題，美國演員工會主席法蘭·德瑞雪（Fran Drescher）説：“如果現在不昂首挺胸，我們就會陷入困境，都將面臨被機器取代的危險。”

罷工現場 圖/SAG-AFTRA社交媒體賬號

人類與人工智能利益衝突的一次預演？

與電影電視製片人聯盟（AMPTP）三年一度的“基礎協議（Basic Agreement）”談判已初步破裂，這直接激起了兩大工會的罷工。

在兩大工會的提案中，均有提出有關AI方面的訴求。

演員工會提案中提出，建立一套全面的條款來保護人類創作的作品，並在大公司製作演員的“數字替身”，或者當他們的聲音、肖像或表演將被AI改變時，要求知情同意，以及獲得經濟上的補償。

據媒體報道，美國演員工會首席談判代表鄧肯·克拉布特裏·愛爾蘭（Duncan Crabtree-Ireland）透露，對方提議希望能掃描演員的圖像，一次性支付一天的費用，製作公司應該擁有任何項目永久使用這些圖像、肖像的權利，並且無需再經演員同意，也虛無額外補償。

在這位首席談判代表發聲之前，電影和電視製片人聯盟曾聲明表示，其提案包括“一項開創性的人工智能提案，旨在保護演員工會成員的數字肖像”。

克拉布特裏·愛爾蘭説：“如果你認為這是一個‘開創性’的提議，那我建議你應該再好好考慮一下。”

不過電影和電視製片人聯盟的發言人否認了克拉布特裏·愛爾蘭的説法。“演員工會的領導層聲稱，演員的數字替身可以在無需同意和補償的情況下永久使用，這是錯誤的。事實上當前電影和電視製片人聯盟提案僅允許公司在僱用羣演的電影中使用其數字替身。任何其他用途都需要獲得演員的同意並進並支付最低費用。”

但從鬧到罷工的結果來看，電影電視製片人聯盟的回覆顯然與演員工會提出的要求存在差距，雙方沒能達成共識。

早先，美國編劇工會也提出了不能試圖用AI取代編劇的訴求。比如對人工智能在“最低基本協議（MBA）”涵蓋項目中的使用進行監管，人工智能無法編寫或重寫文學材料，人工智能寫作內容不能作為“文獻素材”或“來源素材”；MBA涵蓋材料不能用於訓練AI。不過編劇工會的這項提案遭到了拒絕。

隨着人工智能不斷發展，許多行業都可能面臨工作崗位被替代的風險，包括好萊塢的演員和編劇們。

例如在影視製作方面，生成劇本、預測影片受眾觀影反應的算法等技術，有潛力為製作公司提效降本，但相應的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創作者的就業機會。

對於演員來説，數字人技術也在不斷發展。某些特效技術支持製作公司創造逼真的虛擬角色而無需依賴真實的演員。儘管在目前的技術水平下，真人演員的表演和情感難以完全被替代，但技術的進步可能會引發對於電影中角色扮演的變化。

一直以來，外界有不少關於“人工智能威脅就業”的討論，樂觀來看，新技術在消滅一些崗位同時，又總是創造出更多的就業崗位。然而，被替代的勞動者不一定在有限時間裏就能夠滿足新崗位的要求，由此帶來的勞動力市場供需結構性失衡也需要警惕。

好萊塢演員和編劇們，實實在在將這一擔憂擺在了世人眼前。

好萊塢的結構性問題

關於AI方面的討論，是兩方“交鋒”的着力點之一，而所有着力點最後都指向了福利待遇。這也揭開了好萊塢多年來根深蒂固的結構性問題。

演員工會、編劇工會與電影電視製片人聯盟討論的焦點主要是圍繞工會成員的福利待遇，其中也特別提到了他們應該從流媒體渠道上獲得更多收益。

演員和編劇們傳統的收入模式被流媒體顛覆。在過去，作品的重播和再發行，演員和編劇們還可從中獲得收益。

而在流媒體時代，一位女演員2020年時在社交媒體自曝，自己參演的流媒體平台某部熱門劇集7季前後超過40集，全部版税分紅27.3美元。

部分編劇工會提案內容及進度 信息來源WGA網站 觀察者網整理

事實上除了這場罷工，好萊塢歷史上還有幾次非常有名的罷工。

上世紀80年代，好萊塢便經歷過數次編劇大罷工，其中1988年的編劇大罷工前後長達5個月時間。那個年代家庭錄像和有線電視市場開始繁榮，這部分收入如何分配成為那個年代的主要爭議。

2007-2008年編劇大罷工，持續100天左右，編劇的訴求主要是改善薪酬體系，在互聯網新興媒體平台上獲得更高的分成比例，以及對於在線視頻點播服務和數字發行平台的作品使用授權獲得更多限制，以保護他們的創作權益。

不難看出，這些罷工反映了編劇演員與製片公司在生產關係中的利益衝突，本質上，都是他們希望通過罷工來改善生產關係，使得創作者或者説勞動者能夠從新興市場的繁榮中獲益，而不僅僅只讓渠道擁有更多的利潤。

但同時通過好萊塢歷史上的這些罷工也不難看出，每一次技術進步帶動新興市場繁榮的同時，每一次都是勞動者對新興市場得利提出分配要求，掌握渠道的資本並不會主動讓利。

眼下罷工持續到何時尚未可知，但可以預見的是，這不會是最後一次好萊塢大罷工。

“過時的法律限制了可以處罰的金額”

在罷工延續的同時，對環球影業修剪行道樹的調查也有了結果：過去三年裏，相關部門從未對這一地區的行道樹發放過修剪許可證。也就是説，環球影業的做法已觸犯法規，屬於違規砍樹。但考慮到其為初犯，所以罰金金額較輕。

罰金為250美元。

梅希亞社交媒體截圖

洛杉磯主計長肯尼斯·梅希亞發佈那條行道樹修剪前後對比的動態三天後，也發佈了事件後續進展：

“StreetsLA（Los Angeles Bureau of Street Services，洛杉磯街道服務管理局）通知我們，他們將對環球影城開具首次違規罰單，金額為250美元。該罰單指控其未經城市許可修剪樹木。”

他評價説：“過時的法律限制了可以處罰的金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