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少將：白俄羅斯的“瓦格納”會閃擊波蘭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尤金少將】

自6月24日的“羅斯托夫抽象行為藝術大賞”，或者説是“莫斯科好夢一日遊”之後，作為人類21世紀初期最為傳奇和高調的“瓦格納”僱傭兵彷彿在一夜之間就消失了。

在他們一度佔據頭版頭條的社交媒體上，除了少數反串號、極端粉絲的無智發言和聽風就是雨的小報記者胡編亂造新聞外，非俄羅斯媒體上一度失去了有關這支“傳奇部隊”的所有消息。隨着事件熱度的散去，這支一度擁有一個集團軍規模的傳奇軍團彷彿人間蒸發一般，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直到2023年7月下旬，立陶宛和波蘭媒體才開始大呼小叫地拿出一堆聳人聽聞的有關瓦格納的所謂新聞，讓他們重新回到媒體的聚光燈下。儘管這些報道與事實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但我們依舊可以從中看出白俄羅斯周邊的國家對於這支軍隊的擔憂和警惕。

顯而易見，所有人都想知道，這支長期鏖戰於中東、非洲與頓巴斯地區的軍隊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又是否依舊受到信任？下一步將在戰場內外的博弈中發揮什麼作用？

到白俄羅斯

讓我們先把時間點重新調回2023年6月26日。隨着“羅斯托夫與莫斯科抽象一日”的結束，俄羅斯各地政府開始如驚弓之鳥般的拆除瓦格納公司的招募宣傳廣告。一些大城市也開始查封瓦格納的辦公室和公司資產，並對其賬户進行凍結。但在大部分“山高皇帝遠”的地區，瓦格納傭兵的招募工作其實未受到影響。在6月底到7月初的這段時間裏，瓦格納依舊招募了三位數的新兵，並正常完成了對犧牲人員家屬的慰問金髮放。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7月3日，瓦格納招募中心宣佈，“由於PMC瓦格納暫時不參加特別軍事行動並轉移到白俄羅斯共和國，我們將暫時停止PMC地區招募工作一個月。”就此之後包括網紅和媒體人蹲點的開源情報上看，這一聲明是屬實的。

與此同時，大量的僱傭兵則開始或主動或被動地與俄羅斯國防部簽署新的協議，一些媒體人以此認定：瓦格納正在被肢解和消亡。到了7月5日，瓦格納開始將先前從國防部接收的坦克、裝甲車輛和炮兵武器轉交給沃羅涅日、頓巴斯和莫斯科的各個軍區與國民近衞軍，這一情況自然也被資深媒體人們做為了先前觀點的佐證。

就像是那句“放大鏡下沒有完美無暇的藝術品”一樣，隨着衞星拍攝精度與智能手機的普及，在軍事部署和人力規模上進行保密也變得越來越困難，一些研究人員甚至認為現代戰爭沒有秘密可言。儘管這話有些誇張，但就瓦格納的部署和人力情況，這一説法多少還是有些道理的。

實際上，在這份聲明發出後不久，瓦格納就開始了自己的“大遷徙”。在“兵變”發生時，大部分瓦格納傭兵都還在休假，從7月1日開始，許多在俄羅斯境內的瓦格納傭兵開始陸續接到公司的命令集中到特定的轉運中心，並搭乘大巴車與麪包車前往白俄羅斯，一些人甚至直接開上自己的私家車。許多俄白邊境的居民和攝像頭都拍攝到了油漆與貼掛了瓦格納標誌的車隊前往白俄羅斯。

而在7月10日前後，一些俄白邊境的口岸和邊檢站上也陸續升起了瓦格納的旗幟，而這顯然意味着瓦格納的存在已經獲得了白俄羅斯軍事體系的認可。面對這一情況，許多軍事觀察員開始以軍事和民用手段，集中觀察白俄羅斯境內的軍事活動。他們很快發現以奧西波維奇為代表的3處廢棄的蘇聯軍事基地恢復了運作。瓦格納的軍隊開始在這些基地周遭搭建帳篷營地，並和白俄羅斯軍隊一起清理和重建這些軍事基地。

即便在營地內部被清理乾淨後，外部的臨時帳篷的數量也沒有減少，反而在進一步增加。正如上文所説，根據觀察，瓦格納的招募中心並沒有招募新兵。而這無疑意味着普利戈任和他的公司對瓦格納僱員士兵們依舊有着極強的號召力，原本配屬於特別軍事行動區和俄羅斯地區的瓦格納士兵正被源源不斷地被部署到他們在白俄羅斯的新基地中。

在白俄羅斯的瓦格納奧西波維奇主基地現狀

7月20日，瓦格納司令委員會參謀長MARKS在一次記者會上披露了瓦格納在這場戰爭中的規模：“前後共有7.8萬名瓦格納士兵參與了在烏克蘭的特別軍事行動，其中有4.9萬人是從監獄中招募的前囚犯，從戰爭爆發至2023年5月20日阿特木斯克（也就是巴赫穆特）戰役結束時，有2.2萬名士兵犧牲，4萬人（次）受傷。還健在的人中有1萬人已經前往白俄羅斯，另有1.5萬人正在休假。” 

這裏需要補充的一點是，MARKS口中的“建在”指的是還在瓦格納體系內，畢竟很多囚犯已經刑滿釋放，一些人也已轉而與俄羅斯國防部簽署合同。這位參謀長一向以做事嚴謹和硬朗著稱，這些數據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

考慮到之前國防部關於軍事承包商的法令（也就是禁止私營公司繼續僱傭囚犯）與戰時加入瓦格納的俄羅斯民族主義者的態度，儘管瓦格納在東歐的作戰兵力從一個軍下降到了一個師的程度，但其核心戰鬥力（包括從2014年公司初創時期就積攢下來的老練士兵和軍官）應該並沒有被國防部抽走，而是繼續留在普利戈任的手中，且正在完成轉場與恢復戰鬥力。

7月6日，一隊瓦格納傭兵還在中非地區執行了對中資企業撤離當地員工的護衞任務。

7月20日之後，一些關於瓦格納訓練白俄羅斯士兵的影像和照片開始逐漸見諸於社交媒體與報端。從軍服和拍攝地點上看，被訓練的部隊包括但不限於白俄羅斯邊防軍、特種部隊、炮兵與裝甲部隊。這倒是一點都不讓人吃驚，訓練軍隊的工作可以説是瓦格納的老本行，他們在非洲、中東與拉丁美洲都都廣泛的承擔着這一任務。

事實上，即便在“未遂軍事政變”發生後，瓦格納公司在世界各地分部也大多沒有發生改變；期間所發生的最糟糕的情況，也就是在敍利亞霍梅尼姆空軍基地的少數不願與國防部簽署合同的瓦格納被解除武裝並被運往莫斯科，以及土耳其趁亂對瓦格納在利比亞的軍事營地用無人機丟了幾顆炸彈而已。

路透社對於瓦格納敍利亞分部被解除武裝事件的報道

儘管俄羅斯外交部多次強調：“瓦格納在非洲的存在問題取決於非洲國家，與俄羅斯政府無關。”但就目前的整體態勢來，瓦格納依舊是俄羅斯在非洲與拉丁美洲地區瓦解當地帝國主義國家經濟殖民和代理人政府的唯一工具，且依舊對這一工具充滿信賴。就客觀現實而言，瓦格納在這些俄羅斯鞭長莫及的領域的作用與價值是無可替代的，一旦瓦格納無法繼續執行這些功能，其產生的多米諾骨牌效應將會是顯著的。正因為此，俄羅斯政府不得不、也只能信任這家曾經發動過兵變的公司。

在第三世界和前帝國主義殖民地的問題上，除了瓦格納之外，俄羅斯還真沒有其他的抓手

與之情況相同的自然也包括俄羅斯國防部，除了瓦格納，國防部沒法指望他人幫助自己從北線的靜態防禦中抽出兵力的同時，確保當地的軍事存在和戰爭壓力，以牽制烏克蘭和北約軍隊的兵力和注意力。

就像盧卡申科説的那樣，隨着北約的東擴與周邊地緣政治環境的惡化，白俄羅斯捲入戰爭的風險正在日趨增加。而白俄羅斯軍隊卻極度缺乏戰爭經驗，在蘇聯解體後的30多年裏僅執行過少量維和任務。在此情況下，在世界各地轉戰近10年的瓦格納的訓練和經驗傳授，將極大提升白俄羅斯軍隊對於現代戰爭的認識和準備程度，以便隨時應對可能的突發事件。

現狀與目的

在瓦格納換防至白俄羅斯的初期，就有很多陰謀論和猜測在各路評論家之間遊走了，包括即將閃擊波蘭説、即將閃擊立陶宛説、盧卡申科傭兵自保説等等。但就目前而言，這些猜測也都只停留在猜測的水準上。

誠然，瓦格納的大軍正在快速抵達白俄羅斯，他們的營地也變得越來越大。但就目前衞星圖像來看，這支軍隊及周邊區域並沒有出現作為進攻力量關鍵的坦克、步戰車和火炮等重型武器。即便白俄羅斯擁有數量可觀的封存蘇聯裝備和遠多於其軍隊規模的可用武器，但這些裝備的啓封與士兵適應也同樣需要時間，而對瓦格納的再武裝需要明斯克當局頂住內外的政治壓力。所以，至少在短期內，瓦格納應該尚無法恢復發動進攻戰役的能力。

當然，這並不影響這支軍隊的存在對於地區局勢的影響。隨着一百名瓦格納僱傭兵出現在白俄羅斯西南部開始對當地的白俄羅斯邊防部隊進行培訓，位於白俄羅斯加里寧格勒中段的蘇瓦烏基走廊周遭的緊張局勢開始迅速升温。以波蘭、拉托維亞和立陶宛為代表的三國先後對白俄羅斯提出警告，並要求白俄羅斯立即從邊境地區撤出僱傭兵。其後，更是炮製了“瓦格納極有可能混入難民之中對歐洲進行滲透破壞活動”等頗具黑色幽默氣息的新聞。

不過，正如我們所説的一樣，瓦格納暫時還不具備組織大規模進攻作戰的能力。而且瓦格納本身在現階段也缺乏進攻慾望，當前他們起到的作用無外乎三點：其一是依舊作為俄軍的替代品，只是暫時不被用在作戰上，而是用於牽制和維持存在上；其二是提升白俄羅斯軍隊的作戰水平與戰鬥力，這顯然與俄羅斯將核武器前置部署到白俄羅斯、進而威懾北約的策略是相輔相成的；其三則是作為一支俄羅斯軍隊之外的戰略預備隊，在必要時針對特定的目標投入戰鬥。

但這也僅僅是一種理論上的完美計劃。刨除其他地區的情況不談，單就俄烏戰爭而言，儘管國防部和瓦格納暫時放下仇恨站到同一條戰線裏，但二者間的矛盾並未得到解決。七月中旬，俄國媒體傳出的所謂“普京要求更換瓦格納最高指揮官”的傳聞也並非空穴來風，俄羅斯國防部、普京、盧卡申科與普里戈任之間關於瓦格納的作用和未來的太極可能還要打很久。對於俄羅斯民眾和士兵們而言，也只能期待他們能暫時維持鬥而不破的現狀，並最終尋找一個契機和平衡點徹底冰釋前嫌，幫助俄羅斯在每次遭受打壓和攻擊時，團結起來擊敗那些傲慢而強大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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