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兵器研究所:明清戰爭的重要配角,間接讓袁崇煥被凌遲,喇嘛發揮了什麼作用
【文/明憶】
談到袁崇煥,這可謂是網絡歷史愛好者中,關於明代歷史話題度最高的歷史人物。
作為明朝唯一被凌遲處死的總督,在當時明朝朝廷為他定下的“袁崇煥付訖不效,專事欺隱市粟、謀款不戰、散遣援兵、潛移喇嘛僧入城”這些大罪中,“潛移喇嘛僧入城”顯得多少些無厘頭。
那麼來自西藏和蒙古的這些藏傳佛教喇嘛們,為何會出現在明朝與後金/清的戰場,他們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又為何會成為袁崇煥下獄論死的罪證之一呢?

有“北方布達拉宮”之稱的遼寧阜新瑞應寺
想要理解喇嘛為何會出現在明代的遼東戰場,就必須要先解釋藏傳佛教究竟是如何進入東北地區的。冷研在之前的很多期文章中,都提到過了明朝遼東地區的人口問題。
隨着大量招攬的蒙古與女真人口遷入遼東遼西地區,他們的生活習慣與宗教也隨着傳入,而這其中自然就有蒙古人在16世紀後期開始大規模皈依的藏傳佛教。到17世紀,藏傳佛教的影響已經不再侷限於蒙古人,在後金/清和遼西的漢人羣體中,藏傳佛教都已經具有了相當的影響力。

內蒙古美岱召佛殿壁畫,17世紀藏傳佛教藉助蒙古人傳播到了明朝邊境地區
對於後金/清來説,藏傳佛教也同樣擁有極大的政治和文化意義。不管後金的建立者努爾哈赤到底對藏傳佛教看法為何,但至少努爾哈赤和繼位者皇太極在構建後金/清的“滿蒙聯合”時,都將藏傳佛教視為這種意識形態構建的重要工具。
因而在後金/清的滿洲貴族中,藏傳佛教的僧侶不僅獲得了大量尊崇者,甚至為了讓這種尊崇表現得更加直觀,從努爾哈赤開始一直到清朝滅亡,清朝皇帝的暖帽上一直帶有來自藏傳佛教的佛牌、蓮花台等元素。

後金/清代君主的服裝就有濃重的蒙古和藏傳佛教色彩
在藏傳佛教的廣泛傳播的影響下,此時喇嘛成為了在蒙古、明朝遼東、後金/清之間,超脱於民族國家的新勢力。雖然在明朝和後金/清的國家體制下,當地的喇嘛們不像在蒙古那樣能對國家政策產生影響,但反過來,明朝和後金/清都不約而同地意識到,這些能各地刷臉通行的喇嘛,在情報、外交等方面所具有的巨大價值。
比如曾任明薊遼總督的閻鳴泰九層上奏:“今關門王、李二喇嘛出入虜巢,玩弄夷虜於股掌,而在夷地者如古什喇嘛、朗素喇嘛等,靡不摶心內向屢效忠……”這其中的“王、李二喇嘛”,便是曾一度活躍在明清戰爭中的漢人喇嘛王三吉八藏和李鎖南木座。

蒙古地區的喇嘛僧
王、李兩位喇嘛在天啓年間明朝與後金的戰爭中,可謂是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明朝在遼東的官員們,借用兩位喇嘛的影響力,刺探蒙古察哈爾部的情報。例如《明實錄》中,薊遼總督閻鳴泰曾上奏:“虜實未卜,虎酋(林丹汗)之講賞真偽難憑,臣前顧後盻不無凜凜,此尤總兵王世忠、……王、李兩喇嘛之責,而時時聯絡,時時偵探,不可過信疏防者也。”
在後金方面,暗中為明朝效力的古什喇嘛曾為明朝帶來關於後金“有什喇嘛寄一稟雲:奴酋(努爾哈赤)心大凡,關內城守當堅……”的信息。

蒙古林丹汗也是明朝喇嘛重要的工作對象
當然,情報還只是這些明朝喇嘛們工作的一部分,他們在明朝與蒙古、後金的外交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
比如長期在蒙古地區活動的王喇嘛,就曾被時任遼東經略孫承宗委任“督臣用之款讋”,在後金進一步攻佔遼西的寧錦之戰緊張時刻,袁崇煥試圖拉攏蒙古作為外援,便“領賞西夷,臣遣王喇嘛宣諭令其結營自固”。在這位王喇嘛的運籌下,“虎酋(林丹汗)領賞,夷使貴英恰率拱兔乃蠻各家,從北入援無所不用其力。”

王喇嘛在明朝對蒙古的外交工作中起到重要作用
不過有意思的是,這位王喇嘛在明朝官員中也有着巨大的影響力,比如袁崇煥就曾上奏稱讚“光天番僧王喇嘛能以神道設教,臣所賴命而就正者數人也……”以此為基礎,王喇嘛在寧錦之戰中甚至得以參與到作戰計劃的制定,這就有了“大壽遂發塞門之議,諸將朱梅、徐敷奏並王喇嘛皆主大壽議,而何可綱按劍決之,於是王喇嘛請撤西洋大炮入城……”

寧錦之戰
而另一位李喇嘛,在寧錦之戰後,雖也是“撫夷有功者”,但關於他在蒙古地區的活動記載寥寥無幾。李喇嘛更重要的作用,是在後金天命汗努爾哈赤死後,被遼東巡撫袁崇煥以弔喪的名義“遣喇嘛僧鎖南木座等,往奴中偵間”。
對於這位李喇嘛,袁崇煥也同樣有着“喇嘛僧慧足當機,定能制變,故能往能返……”的高度評價。之後李喇嘛更是深度參與到對後金談判的決策層,比如天啓七年,“明袁崇煥遣杜明忠偕方吉納等以書來,並李喇嘛書,欲釋恨修好……”。作為回應,後金方面也“滿洲再遣使遺書袁崇煥及喇嘛”。

皇太極對李喇嘛也給予了極大的禮遇
而後金/清朝一邊,也同樣有喇嘛擔任外交工作,其中最有名的是為藏傳佛教在後金傳播起到重要作用的白喇嘛。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在天啓年間還有一位來自蒙古粆花部,跟隨避難部眾投靠明朝的白喇嘛,兩位從活動時間來看並非同一人。説回後金的白喇嘛,他曾被天聰汗皇太極“我所遣白喇嘛,鄭生員等至”。
而後來作為袁崇煥罪行的“潛移喇嘛僧入城”,根據負責審問的刑部侍郎塗國鼎所留《性餘堂集》所記,當時袁崇煥便是“堅求入城,且攜白喇嘛于軍中”。而在明末清初成書的《國榷》中,則更直白地説袁崇煥“及戎馬在效,頓兵觀望,暗藏夷使,堅請入城”。

袁崇煥
不過正所謂無利不起早,這些包含漢、蒙古、女真甚至來自西藏和印度的喇嘛僧們,為什麼要積極參與到明朝與後金/清的戰爭呢?暫且不論可能有的民族情節在其中,最大的因素,是這些喇嘛們在通過為兩方政府效力的方式,換取藏傳佛教在兩國之中發展的許可和扶持。
比如王、李兩位喇嘛,明朝對他們的封賞除了賞銀外,就有“齎敕命圖書頒給西僧喇嘛王桑吉八藏等”和“給副總兵廩給,給增其徒”。甚至考慮到王、李兩位喇嘛在遼西能參與到明朝官員的決策,並且遼東巡撫袁崇煥這一等級人物對他們高度讚揚,很難説兩位喇嘛在當時遼西文武官員中是否已經有了一定數量的信徒。
不過受過往政治傳統的影響,明朝朝廷對喇嘛們的活動依然是持質疑甚至厭惡。不僅後金方面派來的喇嘛們被認為“喇嘛講勸之書更詐也”,為明朝服務的喇嘛,明朝上層也是態度複雜。
比如崇禎元年,發生了蒙古“兀浪哈大率眾自得勝路入犯,……初不傳烽,以王喇嘛僧止戰也”。雖然王喇嘛依然發揮了重要作用,但對此,崇禎帝卻認為“疆事仗一哈嘛僧講款,不將輕我中國哉”。
以此事件為分界點,包括王喇嘛和李喇嘛在內,那些為明朝效力的喇嘛們,突然從明朝、後金、蒙古三方記錄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後金/清方面,依然有喇嘛作為使者前往明朝,但已經徹底對立的雙方已經沒有讓他們活動的餘地。
參考文獻
《明實錄》
《滿文老檔》
《性餘堂集》
《清史稿》
《清太宗實錄》
談遷《國榷》
李勤璞《明末遼東邊務喇嘛》
李勤璞《白喇嘛與清朝藏傳佛教的建立》
李勤璞《後金時代和清朝初期藏傳佛教傳播史研究》
達力扎布《明代漠南歷史蒙古研究》
張士尊《明代遼東邊疆研究》
李建才《明代東北》
(本文系冷兵器研究所原創稿件,主編原廓、作者明憶,觀察者網已獲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