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聞：美日韓戴維營聚首，要有新動作？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常洛聞】

日前朝鮮舉辦紀念“戰勝節”相關活動，是疫情以來規模最大的重要慶典，不僅恢復了朝鮮特色的閲兵式，久違的中、俄代表團也齊聚平壤。

俄羅斯防長紹伊古不僅在日程上表現出了和朝鮮的熱絡，還少見地在金正恩的親自陪同下，參觀了朝鮮國防省舉辦的武器裝備展覽會，這讓上台之後就靠對朝鮮“延伸威懾”出盡政治風頭的韓國尹錫悦政府很不自在。“擔君之憂”的韓國宣傳機器最近正開足馬力，渲染負面輿論氛圍。

韓國官媒韓聯社連續發佈多篇報道抨擊朝鮮的閲兵、節慶、發佈韓國人權報告等動作。其中對朝鮮“甘當新冷戰馬前卒”的批評尤為激烈，將韓國的不安傳達的淋漓盡致。文章稱朝鮮邀請中俄代表團集結平壤，彰顯團結鞏固友誼，甘當反美馬前卒，使21世紀新冷戰格局更加清晰顯現。

7月26日，朝鮮國務委員會委員長金正恩陪同俄羅斯防長謝爾蓋·紹伊古參觀武裝裝備展覽會2023（朝中社）

但嘴上對“新冷戰”似乎非常排斥的韓國政府，最近的動作心口不一。

8月18日，尹錫悦和美國總統拜登、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將在美國戴維營舉行韓美日首腦會談，之後舉行三方首腦的午餐會，還將舉行聯合記者會，發表聯合聲明。

韓國方面相當重視這次首腦會，美日韓的三方會面由金泰孝一手操盤。這次發佈相關信息的記者會以國家安保室名義，但是發佈會場地選用的是有總統室徽記的講台和房間。加上此前的鋪排，總統室這一在前任政府當中隱形的庶務機關，在本屆政府中儼然有權壓行政體系，成為韓國“軍機處”的架勢。

當地時間13日下午，韓國國家安保室第一次長金泰孝在首爾龍山總統室大樓舉行韓美日首腦會談相關新聞發佈會（韓聯社）

根據發佈會的信息，和韓國總統府、外交部的高級“有關人士”的內幕消息結合起來看，這次“史無前例的長時間三國首腦會”整個行程將長達將近一天，將會發布聯合聲明，主要成果將會有“三個有”和“三個沒有”。

一是有軍事方面的動作。

美日韓將討論促進三方聯合軍演常態化，每年舉行一次。

這是在美韓已經有“乙支自由衞士”等實兵軍演，和聯合電子模擬演習、兵棋推演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大軍事合作力度。對於日本來説，無疑是所謂“國家正常化”的重要一步，也是將日韓軍事情報共享協議和日本軍事情報共享制度按照美國的意志，進行大規模系統性整合的好機會。日本自衞隊將會獲得空前的政治地位和實訓經驗。

但對於韓國來説，文在寅政府期間有意加熱、意在製造籌碼的對駐韓美軍軍費的爭議將就此擱置，一個寶貴的、通過鬥爭得來的機遇將就此消失。韓國會再次徹底回到美國定數額、發賬單的“先用後付”模式上。

三國還將討論建立共同應對朝鮮核導彈威脅的實際合作方案。

這一所謂的合作方案，很可能就是推進“薩德”恢復實戰部署，強推相關征地、環評的前奏。根據《韓國國家安保戰略2023》、《華盛頓宣言》定下的調子，朝鮮是韓國的第一大國家安全威脅，整個韓國的安保體制、軍事準備都要圍繞這個威脅進行調整和轉向。在保守黨上台後倒向美國的大背景下，薩德“復活”幾乎是必然，問號只是保守黨為了恢復旅遊業和進出口，還能拖延多久。

如今美國為了製造對華優勢（起碼是形式上的談判優勢），不惜全方位擠壓韓國，毫不顧忌韓國所面臨的對華產經形勢。

最新的動作是執政黨國民力量的議員申源湜曝光了一份報告，稱韓國國防部2021年6月28日向前總統府青瓦台提交過《星州基地相關情況報告》。報告顯示，2017年的小規模環評和2021年以前的多次電磁波測量都證明“薩德”雷達對人體的影響微乎其微，但文在寅政府未將其用於説服反薩團體和星州民眾。韓國政府與中國政府達成的“三不一限”共識，也被申議員和保守黨説成了個人行為。這次“實際應對方案”，可能就會將薩德正式投入運轉作為指標之一，值得韓國當地民眾等相關方重點關注。

第二個有，是將可能討論建立專門的三國協商機構。

根據目前的信息綜合來看，很有可能是尹錫悦總統對目前的總統室直管韓美日外交事務的模式很滿意，有意進一步加強這一體制，為下一步攬權做好鋪墊，以更好地繞開不聽話的公務員系統（尤其是農林水產領域這些親民主陣營、在對日排核方面持堅決反對態度的技術官僚），也可以提前為目前看上去形勢不利的國會選舉做好鋪排，最大程度的減輕立法權對行政權的鉗制帶來的施政干擾。

而且美國對尹錫悦的支持也有相應的成本，不可能只滿足於給尹錫悦個人貼金，一但這個機構正式生根，美國就多了一個堂皇的抓手，下一屆韓國總統無論誰當，都最多隻能抑制而不可能根除美國所施加的新影響。

而且根據韓國體制的特點，在總統室下設立新的局級部門，在外交部內設立新的處級部門，或者名義上脱離政府體系，設立雙方前官員主導的協會、秘書處等財團法人都是可選項，尹總統不愧是檢察官出身，法律上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第三個有，是涉及到了非軍事、非經濟的宏觀合作。

一是將會討論如何持續地共同支持烏克蘭，二是討論如何加強夥伴關係，共同改善供應鏈和能源供應。

這兩個方面看似互不相干，其實都涉及到韓國，尤其是尹錫悦政府的核心關切，暨用主權換政權的投入產出比。韓國政府到目前都沒有改變態度，堅持不對烏克蘭直接輸出殺傷性武器，不對參戰方提供彈藥和裝備，不派遣軍事人員到參戰方和參戰方的盟國。這一穩健、保守的方針符合一個熱愛和平的域外國家的邏輯和利益。

但考慮到亞太地區的緊張形勢和“國際觀瞻”，韓國所謂的置身事外已經被美國戳得千瘡百孔又有苦説不出。韓國製造的北約制式的武器彈藥被源源不斷地運往美軍基地，對這些軍備的最終目的地，韓國只能掩耳盜鈴地表示不清楚。

另一方面，美國不斷要求韓國政府就算沒有人場，好歹捧個錢場，澤連斯基的夫人澤連斯卡婭訪問首爾，尹錫悦和澤連斯基在烏克蘭深情對視都是重壓之下的保留劇目，隨劇目演出的有捐贈排雷設備，支持戰後重建等真金白銀的“花絮”。

7月15日，在基輔聖索菲亞教堂，尹錫悦（左）和澤連斯基交談。（韓聯社）

產業方面的動作，説穿了還是“友岸外包”的老調重彈。在美國最新的制裁方案上，中國有兩個產業進入了一旦制裁可能導致美國受到影響的範疇，一是新能源汽車，一是光伏。這兩個產業韓國原本都有一定優勢，但被後發先至、建成完整產業鏈的中國反超，由於先天稟賦所限，所謂改善供應鏈，更多地是政治動作。

韓國的經濟奇蹟建立在吃下了美國越南戰爭的鉅額訂單，得到了美國的政治信任和加持的基礎上，尹錫悦可能是希望效法先人，通過烏克蘭戰爭的訂單和“友岸外包”來保持半導體、造船等領域的優勢，爭取韓國經濟的轉型和個人政績的進步。但俄烏不是南北越，拜登不是尼克松，尹錫悦恐怕也當不成朴正熙。

與此相比，“三個沒有”顯得很低調，甚至有些扭捏。

第一個沒有，是沒有第一夫人金建希。

正式公開的細節中，提到第一夫人金建希不會隨行，官方沒有説明原因。但聯繫到此前金建希每次隨訪必然引起的種種爭議，每次拍照引起的種種噪音，和目前“岳母案”的複雜形勢，第一夫人休息一輪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第二個沒有，是沒有日本核污水。

韓國高層官員通過非官方渠道透露，這次不會討論日本將福島核污染水排海的相關議題。原因是“韓方的訴求日方或者已經知道，或者已經同意，沒有在三方首腦會安排相關議程的必要。”

此前韓國外交部副發言人安恩珠在記者會上作出過闢謠，表示“有關日本將在韓美日峯會上要求各方支持福島核污染水排海的媒體報道不屬實，韓美日正就發表符合三國領導人會談宗旨的文件保持緊密協調溝通。”

2023年7月韓國官方發佈的關於福島核污染水排海的預測圖

與積極維護日本政府名譽相對的，是對韓國國內反對聲音的“重視”。韓國政府安排國務調整室第一次長樸購然就福島排核主持常例記者會，最新一次記者會上，樸次長表示，日本福島第一核電站核污染水何時排海應由當事國（日本）定奪，而非韓日協商決定。韓國政府還特意製作了《福島核污水10大謠言》，向國民闢謠。其中特意指出韓國全年氚排放量為214萬億貝克勒爾，高於日本的175萬億貝克勒爾。儘管其中韓國的數據為2022年數值，而日本的為2019年數值。

國務調整室第一次長樸購然在記者會上被問及“日方排放核污染水的時點可否由日韓協商決定”時作出否定答覆。後方的標語是“一定會守護好國民的健康和安全，大韓民國政府”（韓聯社）

更諷刺的是，這本手冊的副標題是通過科學和技術，守護國民的健康，免費向居民中心和公共圖書館發放。手冊中出現的第一個謠言就是“文在寅政府反對核污排海，而尹錫悦政府卻贊成”，對此尹政府澄清道，本屆韓國政府和上屆政府一樣絕對反對不符合國際標準，在科學上未獲得安全性驗證的核污水排海舉措。

眼看着日本政府排放核污染水的安排已經快要付諸實踐，美日韓三方首腦會可能是最後一個可以向日本施壓的國際場合，韓國現政府的“協商”、“合作”恐怕是要建立在韓國漁民、邊民的哭聲之上了。

第三個沒有，是沒有中國。

根據韓國總統室內部人士的不具名消息，美日韓三方的聯合聲明和其他成果文件中將不會直接提及中國。避免外界猜測美日韓三方會議針對中國、對中國懷有敵意，或出現因為中國才做出某種行動的猜測。

這一“不針對特定第三方”的姿態雖然是外交慣例，但通過高級幕僚提前放風脱敏，顯然是在釋放善意，防止再次出現美國掉頭韓國撞牆的尷尬。但尹政府既然已經“showhand”，怎麼可能光靠兩邊放風，就想着“又要威又要戴頭盔”？

也就在8月13日，朝鮮中央通訊社發佈新聞稱，8月9日朝鮮勞動黨中央軍事委員會為討論針對在朝鮮半島地區造成的嚴重政治軍事形勢，進一步徹底做好軍隊戰爭準備的重大問題，在勞動黨中央委員會本部大樓召開了擴大會議。

朝鮮勞動黨總書記、朝鮮勞動黨中央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國務委員長金正恩同志指導會議，朝鮮勞動黨中央軍委委員參加會議，朝鮮人民軍各軍種司令、前線軍團及負責重要任務部隊指揮官和黨中央委員會有關部門幹部列席了會議

會議將半島現在的軍事態勢定性為“敵對勢力冒險的反朝軍事對抗活動日趨露骨”，討論了相關的具體應對作戰方案，並表決通過了相關的訓練計劃和軍工生產計劃。金正恩親筆簽署了相關命令。

最有意思的是，會上通過了對組織問題的決議，解除樸秀日大將的總參謀長職務，任命李永吉次帥為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長。這位李總參謀長十多年前金正恩接權之初擔任軍團長，金正日治喪委員會委員，2013年升任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部作戰局局長，2019年第一次升任總參謀長，2016年被韓國媒體“處決”，之後不斷晉升，2023年再次回到了總參謀長的崗位上。

韓國媒體的“不靠譜”，有時是故意為之，畢竟韓朝仍然處在戰爭狀態，認知也是現代戰爭的重要領域。中朝的血盟關係與俄朝關係有區別，炒作朝俄熱絡本來就是韓國媒體的議程設置。

其次，中國政府對於俄烏衝突有十二條立場，每條都是希望和平、對話，反對冷戰思維和單邊制裁，是目前唯一實際着手推動局勢降温的大國。

對於半島問題，中國也一直支持由朝鮮民族自己來實現朝鮮半島的和平統一，連中韓建交公報中都體現了這一立場。半島的現狀實質上是二戰戰後遺留問題，以及冷戰以來美俄陣營對壘的延伸，韓國元首再八面玲瓏，韓國媒體再巧舌如簧，只要對峙不結束，美國在半島的軍事存在不減弱，半島問題就不會有實質性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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