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卡馬克之冠：一場大火，三大槽點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託卡馬克之冠】
美國夏威夷州毛伊島的大規模火災，最近終於引發了廣泛關注。
這場開始於本月8日的大火已經成了美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災害之一。據美國聯邦緊急事務管理局公佈的有關數據，截至筆者撰文時，這場火災已經造成近百人死亡，上千人失蹤，超過2200棟建築受損或被毀，850公頃土地被燒燬，4500人無家可歸，直接經濟損失超過60億美元。夏威夷的歷史名鎮、被列入美國國家歷史遺蹟名錄的著名度假勝地——拉海納鎮，被這場大火徹底摧毀。
根據有關統計，這場火災已成為美國歷史上造成傷亡人數第五多的火災，是夏威夷歷史上第二嚴重的自然災害，僅次於1946年4月的夏威夷大海嘯——當時距離夏威夷3750公里外的阿留申羣島附近海底發生里氏7.3級大地震，地震造成的連鎖反應在夏威夷引發了大海嘯，造成159人死亡、488棟建築被毀。
美國夏威夷州毛伊縣8月10日公佈的照片顯示大火造成嚴重破壞（圖/新華社）
一
在如今這個戰爭和災難此起彼伏，各種意外事故和人為災禍你方唱罷我登場，五洲四海一片混亂的世界，近百人死亡的災害已經很難挑動大眾日益麻木的神經，更遑論形成一場規模不小的輿論熱點。而夏威夷這次火災之所以引發廣泛關注，主要原因還是在於當地政府和美國聯邦政府在應對時許多表現堪稱荒謬。
首先是夏威夷當地的户外聯網公共安全預警系統在整場火災中的沉默。
夏威夷是世界著名的旅遊勝地，各國富豪都熱衷於在當地購置房產或租賃產業，中產階級則以前往夏威夷度假旅遊為榮。但在這種花團錦簇的光鮮外表下，由於獨特的羣島地理環境和地質條件，夏威夷實際上是一個自然災害高發地帶。
比如，實際上夏威夷是美國最易受海嘯襲擊的州，每隔七年就可以記錄到一場破壞性的海嘯。這些海嘯往往威力極大，如1946年大海嘯，海浪高度在夏威夷的莫洛凱和大島等地超過16米，在島上有些地區深入超過半英里。
除了海嘯外，還有嚴重的山洪問題。
夏威夷的熱帶海洋性氣候和濕軟的地質條件導致山洪在當地頻發。如2006年3月，一次持續時間長達6周的大雨導致夏威夷多地併發山洪。在考艾島上，水壩的潰決導致洪水淹沒當地社區，造成7人死亡，而瓦胡島上的排污系統也因洪水氾濫而發生倒灌，生活污水乃至化糞池污水從污水管道中噴湧而出，一度讓瓦胡島的南部海岸變成了臭水塘子。
此外還有熱帶沿海地區永遠躲不過去的颶風問題。
在夏威夷，颶風幾乎每年都要來好幾次。比較著名的是1982年11月的伊娃颶風，橫掃了夏威夷的考艾島、瓦胡島和你好島；還有1992年11月11日的伊尼基颶風，這次四級颶風的風眼碾過考艾島，造成6人死亡。
再就是火山問題。
夏威夷羣島本身就是一系列火山島，其124個島嶼和環礁幾乎都是由火山噴發形成的，以至於地處太平洋中心腹地的火山羣直接就被命名為夏威夷火山羣。夏威夷最著名的火山包括冒納羅亞火山、基拉韋厄火山。特別是基拉韋厄火山，它是世界上地質年齡最年輕也最活躍的火山之一，過去50年裏噴發超過30次，目前正處於成長階段，還在三天兩頭地噴發。
基拉韋厄火山中最大的火山口叫做“哈里默默”，這在當地土著語言中是“火焰之家”的意思。這座名副其實的“火焰之家”在1983年至1993年間多次噴發，其爆發的玄武岩熔岩流在大島地區摧毀了接近200棟房屋，多次摧毀了火山南側的公路，讓在當地投資房地產的日本富豪和房地產企業蒙受了不小的損失。
除了自然災害，夏威夷還面臨人為因素威脅。
夏威夷也是美國海軍的重要基地，珍珠港即位於瓦胡島。由於這裏是美國的軍事重鎮，因此也時刻面臨着潛在的軍事威脅。特別是冷戰期間，夏威夷作為美國海軍重兵駐紮、艨艟如雲，控扼太平洋的戰略要地，幾乎一直活在世界大戰的陰影之下，被認為是蘇聯軍隊潛在的重點打擊目標——畢竟在那個資社陣營劍拔弩張的大環境下，誰也説不好會不會第二天一覺醒來就再遇到一次珍珠港事件。
所以對於不瞭解夏威夷的人來説，那裏是充斥着陽光、沙灘、椰子樹、草裙舞、熱帶水果和海鮮大餐的度假天堂；但對於當地居民而言，除了這美好的一切外，夏威夷還是一片災害頻發的險山惡水，美國社會就長期有“富人在夏威夷花巨資買了別墅，卻要花三倍的錢去僱人清掃火山灰”的段子笑話。
為了應對這種三不五時的災難，夏威夷安裝了據説是全世界最大規模的户外聯網公共安全預警系統。
但是，在這次火災中，這套預警系統卻……保持了沉默。
這套户外聯網公共安全預警系統總共包括400套户外警報裝置，而本次火災爆發的毛伊島佔據了五分之一。但在此次火災中，這些裝置“默不作聲”，這導致當地居民未能及時得到災害的警告信息，未能提前做出應對，救災力量也因此損失了大量災難初期本可用於救災和控制災害擴大蔓延的寶貴時機。
許多拉海納的倖存者表示，大火發生時，他們沒有聽到任何警報聲
更荒謬的是，這套系統在近年來發生了兩次人為的烏龍事件：
一次是2018年，由於操作人員失誤，這套系統的短信警報系統錯誤發佈消息，提醒夏威夷民眾尋找掩體躲避一枚即將來襲的彈道導彈，這在當時引發了嚴重恐慌和一系列烏龍事件，美國著名網絡論壇“4chan”當時曾就該烏龍事件進行了巨量討論；
另一次是2019年，當地進行的一次户外訓練意外觸發了警報，導致瓦胡島和毛伊島居民以為擔憂已久的第二次珍珠港事件終於爆發了，陷入大規模的恐慌中。
這套為戰備而生的系統平日裏時不時地喊“狼來了”嚇唬人，等到狼真的來了又開始裝死，這和美國國內某些整日鼓譟“中國威脅”的政客倒是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二
據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報道，此次大規模火災的發生可能還與當地電力基礎設施的損壞有關：
為夏威夷提供電力服務的夏威夷電力公司在出現變電站線路倒塌的情況下未能及時切斷電源，而變電站線路倒塌的地點和本次火災的起火點接近，因此有部分媒體認為，這次火災有可能是因為損壞的電力基礎設施引發的，目前美國國內已經出現要對夏威夷電力公司發起集體訴訟的情況。
如果説引發災難和災難預警中的人為因素已經足夠令當地人難以接受，那麼夏威夷當地政府和美軍當地駐軍在災難發生後的不作為則令當地人感到憤怒。
火災在8日就已發生，當時毛伊島上颳起大風，火借風勢迅速蔓延，拉海納鎮陷入火海，有居民甚至被迫跳海逃生。而在如此危局之下，就駐紮在不遠處的美軍居然對此置若罔聞，袖手旁觀，作為“州軍”存在的夏威夷國民警衞隊和駐紮在夏威夷的海岸警衞隊也不見人影，負責應對緊急事件的美國聯邦應急管理署更是成了聾子的耳朵，以至於災難最初發生時，僅有的救災力量居然是自發組織起來的當地居民。
火災發生時，人們跳海求生
如果説美軍一開始沒有參與救災還可以理解為軍隊沒有得到明確命令不能擅自行動，那麼在美國總統拜登於10日下令動員當地一切可用的聯邦資源投入救災，明確要求海軍、海軍陸戰隊和美國交通部參與救災之後，當地美軍居然還在磨洋工。
按照海外社交媒體中一些美國網友的説法，美軍10日接到參與救災的命令，但接到命令後只有百餘人的“州軍”也就是國民警衞隊參與到救災工作中。而且由於當地各機構之間條塊分割，互不統屬，救災組織工作一度陷入混亂，直到五角大樓指派國民警衞隊直接向夏威夷緊急措施署提供支援後情況才有所好轉。直到12日之後，美軍才成規模地出現在救災現場，並在救災工作中行事消極，反應遲鈍，組織混亂，非常不專業。
可以這麼説，我們現在完全有理由質疑美軍在面臨大型突發性公共危機時的執行力和辦事效率。
軍隊在面對災難時往往是一個社會最有力、最堅實也是最後的依仗，畢竟軍隊是一個社會組織度和動員能力的極限，在面臨社會災難時具有終極手段和總預備隊的性質，如果連軍隊都頂上去了還不濟事，那麼只能説明整個社會對面臨的災難已經徹底束手無策了。
像美軍這樣對身邊爆發的災難袖手旁觀，參與救災後又行事消極，這種現象在中國社會是不可想象的。因為面臨各種突發大型災害時，人民軍隊往往衝在第一線，扛起最重的擔，高效、堅強、熱忱、無私、專業是中國軍隊在歷次大小自然災害的應對處理中給中國人民留下的一貫印象，也是人民軍隊為人民這一重要本質屬性的重要體現，應對處理自然災害某種程度上甚至成了中國軍隊除了國防安全外的第二職能。筆者身邊的一些朋友甚至相當激進地表示，鬧災了之後僅靠地方政府是不一定行的，解決問題還得靠部隊，軍隊一到，心就安了。
而美軍在這方面顯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們或許永遠也沒法理解，軍隊不是隻有往第三世界國家的頭上扔炸彈這麼一種功能。
美軍基地離拉海納鎮不遠（圖自谷歌地圖）
三
此次夏威夷火災也給了我們一點啓示，那就是為了應對極端氣候而展開全球公共治理已是一個刻不容緩的話題，不能只是嘴上説説而已。
此次夏威夷大火爆發的重要原因是夏威夷在過去半個多月間持續而嚴重的乾旱問題，發生火災的毛伊島在一週時間內，嚴重乾旱面積從5%飆升至16%，整個夏威夷中度乾旱面積則從6%上升到了14%。這種乾旱對於夏威夷來説並不常見，屬於比較嚴重的極端天氣。學界有觀點認為，隨着全球氣温升高，乾旱現象將更為嚴重，這不僅增加了爆發火災的風險，還提高了事後撲救的難度。
另外，此次火災的迅速蔓延和擴散，與當時橫掃毛伊島的強風也脱不開關係。依據美國國家氣象局的説法，四級颶風“朵拉”在夏威夷南部橫行的同時，強高壓系統仍在北部停留，兩股力量合力產生了極具破壞力的強風，火借風勢，於是迅速擴散。當時毛伊島的風速達到了每小時130公里的速度，以至於8日火情出現，9日過火面積就已經擴大到了周邊400公頃，這才有了歷史名鎮拉海納的毀滅。
與此同時，極端氣候也在世界上其他地方引發災難，在我國華北地區則是大雨滂沱鬧水災。可以説，極端氣候對人類社會的威脅是急迫的、真實的、嚴峻的，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國界之分，寰球同此涼熱。
對極端氣候的有效治理，是目前全世界都非常短缺的一種公共產品；但是，目前全世界在提供這種公共產品的時候，往往表現出強烈的政治化、金融化傾向，把大量的時間用於劃線站隊、推諉扯皮、互相指責、做秀表演，並且對藉着極端氣候治理問題撈取油水的興趣，要遠遠大於通過治理極端氣候來緩解日益嚴重的自然災害的興趣。
正所謂“搞環保的目的又不是為了搞環保”，這種罔顧科學精神、不實事求是、鼠目寸光的傾向，恐怕並非人類之福，畢竟自然界是不慣毛病的，該颳風就颳風，該乾旱就乾旱，該洪水就洪水，它不是來跟你講道理的。
我們面臨這種問題，也不能總是指望靠軍隊去處理一切，我們總應該為了緩解軍隊的救災壓力而做點什麼，做點有利於人類文明長遠發展、有利於人類子孫後代的正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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