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她欺騙，她毀滅，她獲提名上時代雜誌封面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觀察中外輿論反應，看來，各方都不太清楚大陸商務部為何要邀請雷蒙多訪華，連猜測都很謹慎。

這裏我給大家一個不正經的猜想——因為中方發現雷蒙多所造成的痛苦，中國並不是最苦的，而更痛苦的那些人，也可以作為中方的籌碼。藉由盤點痛苦名單，商務部在談判桌上與雷蒙多不乏賓主盡歡的談資。

雷蒙多的“自殺攻擊”大面積地在東亞，歐洲與美國釀災，在痛苦清單上，美國朋友不是名列第一，就是第二；美國自己，不是名列第二，就是名列第一。中國最多隻能排在第三名。

如拜登所願，原本高效的全球供應鏈，確實出現了變化，不少工廠與資本從中國移出，直觀上，受益者是東南亞、印度、墨西哥、日本與美國，但若檢查供應鏈變化的“暗流”，很大程度只是貨物與資本流通節點的改變，大部分中間商品仍是由中國供應，只是增加了供應鏈的“高鐵站點”，中資也隨風險而分散各地。

簡單説，原本只需兩個站台直達目的地，現在中間多了幾站。全球化降效的成本，由企業、消費者與各國政府用納税人的錢買單，痛感遍及全球，一切只為了讓拜登展現其不輸特朗普的強硬。

2023年8月27日，北京，美國商務部長吉娜·雷蒙多抵達北京首都國際機場。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在其中，雷蒙多扮演着創新刑求方法的角色，將外商騙到美國本土設廠，限縮友岸供應鏈的利潤，務求讓中國，美國朋友，與美國自己承受更大的痛感，並將美好的願景擺在10年後，以説服那些喊痛的“自己人”。劇痛能保證昇華嗎？反正屆時她已不在位。而合理預測，在未來的“昇華清單”裏，中國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且即便10年後，美國恐也擠不進這份清單。

雷蒙多欺騙，雷蒙多毀滅，雷蒙多獲提名上時代雜誌封面……也屬合理，這份雜誌高捧的是有影響力的名流，不分好影響或壞影響，或許，中國也該養出一份全球性雜誌，專門將搞砸事情的人放在封面，做為歷史示警。

刑求式補貼

雷蒙多的工作，很大一部分集中在半導體供應鏈的重整，以聯邦補助為誘餌，將最有實力的外商騙到美國本土設點，然後予以刑求套利。另一方面，借納税人的錢，半強迫10倍以上的民間資本投入，以壯大在岸與友岸的半導體業，形成“小院高牆”，遏制中國發展。

前者，表現在台韓芯片廠的哀號——成本驟升，客户透明化與美國本土人才不足是預期中的；被要求富養美國勞工，上繳“超額利潤”，並遭禁止以補貼回購股票，則是預期外的。於此，韓國因為具備地緣政治的利用價值，因此韓廠在刑求式補貼政策下還有點喊疼的權利，但台廠是沒有的。台灣甚至不被美國列為“友岸”。

台廠與雷蒙多最大的分歧，是對台海戰爭的判斷，台廠認為開戰的機率甚微，美國認為甚大。

“戴維森窗口”（Davidson window）主宰了美商務部對台灣問題的預判，此概念來自美前印太司令部菲爾·戴維森上將，他於2021年向國會作證，稱中國有能力在未來六年“佔領台灣”，於是乎，“2027年”成了美國人看待台灣問題的基本心證。在“大限”到來前，除了“武裝台灣”，一切滋養台灣的設想，都會被視為間接圖利中國的行為。因此，台半導體業被排出美國之友岸，板上釘釘，而來自於美方的各種刑求，台廠沒有喊疼的權利。

台積電美國亞利桑那州建廠，拜登出席台積電移機典禮

後者，表現在美企的哀號——在補助層面，申請者被要求“政府給五毛，企業得另籌5塊”，而且得獲得州政府補貼，才有優先獲得聯邦補助的權利。這意味着企業得徹底落實在地勞動力投資、基建投資和教育投資，以反饋社會，而不能僅僅着眼於獲利。從國家角度看，這種要求是合理的，問題在於，對高資本密集，又有週期性景氣風險的芯片製造業而言，為了那點聯邦補貼，值得惹怒股東嗎？

刑求式補貼，還得搭配自殺式禁令，大舉限縮在中國的生意與投資，美半導體廠賺得到那麼多錢以滿足聯邦政府欲求嗎？對此，英特爾CEO基辛格大聲喊疼：

“中國佔半導體出口的25%至30%。對吧，如果我的市場少了25%到30%，我就需要少建工廠，少點研發和製造，對吧？……我們希望在世界各地（包括中國）最大限度地銷售魚，而不是魚竿……沒有中國訂單，英特爾計劃在俄亥俄州的建廠必要性會大大降低。”

自殺式禁令

按歷史經驗，英特爾可是大啖美國補貼的高手，基辛格彷彿咬着下唇，嘴角流血地向雷蒙多抗議，可見補貼有多像一隻刺蝟，無法止飢也吞不下去。

英特爾的大手筆，不只在美國的俄亥俄州與亞利桑那州，同時也在德國投資300億歐元，以色列投資170億美元。考慮到同行韓日廠，歐洲廠，日本廠，與中國包括台灣廠都在投入巨資，自我限縮市場怎會不是自殺行為？

拜登最新的對華投資禁令，已使得本來堅定支持芯片戰略的“半導體行業協會”（SIA）也坐不住，立即發表了綿裏帶針的聲明——半導體行業認識到保護國家安全的必要性……我們希望最終規則允許美國芯片公司在公平的競爭環境中競爭，並進入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主要市場，以提升美國半導體行業的長期實力以及我們超越全球競爭對手的創新能力。”

此項自殺式禁令，嚇壞了美國風險投資公司，他們遊説了眾議員致函耶倫，質疑——“美國風險投資公司通常在投資時獲得控制權、實質性決策權、董事會席位或重大非公開技術信息。正如投資安全辦公室的同事所知，這些對目標國家（在本例中為中國）來説意味着潛在的國家安全風險。令人費解的是，美國政府希望搶在北京之前將中國從這些風險中拯救出來。”

白話説，美企投資中國，該擔心安全問題的是中國，但此禁令卻幫中國降低了安全風險。

事態發展至此，你腦海裏浮現的情景應該與我類似：中國商務部笑了。畢竟，美國雙手奉上的籌碼最香，當然要盛情邀約雷蒙多來中國喝咖啡聊是非啊。須知，雷蒙多擔任政府公職前，可是風險投資公司的創辦人，最知道行業性質，現在搞這出對美國而言可説風險極大。早在4月，美媒專訪雷蒙多時就當面質疑過，其公職作風是否與其民間工作經歷一致？真有善用納税人的錢嗎？

自由派媒體質疑產業政策是美國傳統，因為這羣人基本不相信政府拿人民的納税錢推動產業，會比民間企業用股東的錢做同樣的事更高效，這也是為何雷蒙多不得不承認她所推動的政策賭注非常高，但堅稱方向是正確的，來自行業的支持也是堅定的。然而，美媒從未停止質疑雷蒙多政策的成功機率，並集中質疑若產業政策失敗，會發生什麼？

個人認為，美國產業政策的最佳終點是“徒勞”，一般終點是“倒退”，最差終點是“不但倒退，還讓對手超車”。對此，雷蒙多開出空白支票，她堅持，10年後，現在的苛政會被平反為善政。不過，你知道的，一般被股票套牢的散户，都堅稱他是長期投資，不會認慫，然後就是一路借錢買進，企圖減少損失，直到融資斷頭。

“小院高牆病毒”的蔓延

美國事實上遠無法在本土建立完整的芯片供應鏈，因此重整全球供應鏈意味着各地區也豎起了“小院高牆”，歐洲、東盟、中東、日本、印度、韓國、中國大陸和台灣地區，都在尋求可能的合縱連橫。

美方連哄帶騙，軟硬兼施地將日本、韓國、台灣地區納入了CHIP4，也將印度拉到牌桌上壯膽，與此同時，歐洲顯然想走自己的路，中東、東盟待價而沽，中國更不用説在全力衝刺。

在當前的形勢下，本着技術實力的CHIP4似乎是最強隊伍，並有擴大聯盟的雄心，根據CSIS的一份報告(注1)，馬來西亞、新加坡、越南、印度、泰國、印尼都被考慮爭取入列，並藉由IPEF整合。但在實現大聯盟之前，來自美國的強烈干涉，已使得目前小聯盟成員產生強烈的自保心態。

美、日、韓及台灣地區（CHIP4）的芯片產品份額

其餘不論，就講台積電吧，設廠成本持續飆高，勞動力不足，勞工文化迥異，已讓這家龍頭企業痛苦不已。刑求式補貼，更讓台積電對美國心寒，即便台積是有名的“寶寶心裏苦，但寶寶不説”的乖寶寶企業，也忍不住公開向美國提出關鍵要求：除了補貼，美國政府還必須向美企提供誘因購買美製芯片。原因無他，來自股東的質疑是，台積的美製芯片貴了30%，美企也不願意買。

事實上，台積電願意付出高成本在美國設廠，除了來自雷蒙多的威脅之外，主因是其美國大客户們也鼓勵製造端移美，然而，5月傳出，除了蘋果目前尚未傳出異動，其餘大客户如超微與高通可能因價格過高而轉單給三星，輝達轉單給英特爾，因此讓台積電不得不要求美方“維穩”美製芯片的本土銷售。

雷蒙多當然不願做此承諾，但台積電在美國的投資畢竟動見觀瞻，完全不理也不行，因此於7月與美國防部簽署備忘錄，以確保補貼能確實花在本土芯片上。合理推測，雷蒙多可能希望透過備忘錄形式，在必要的時候，國防部能按商務部的意思選擇下單對象，以免外來與本土投資生變。

説來説去，昂貴的美國芯片，還是得讓美國納税人買單。而這也意味着芯片補貼的效果必然要打折，用人民的錢製造昂貴商品，再用人民的錢買單。

此外，台積電的自保行動，也展現在其於台灣本土的擴大投資。7月，容納7000名研發人員的新竹研發中心啓用，經營高層誓言根留台灣，併為近年在外國設廠的投資，解釋是應客户要求不得不為，台積電的經營仍將重心放在台灣。道理很簡單，唯有根留台灣，台積電才具成本優勢以維持市佔與利潤，抵銷美國昂貴的製造成本。而愈是無法做中國大陸的生意，維持低成本與技術優勢就愈重要。

同樣地，在歐洲，ASML與其最重要的合作伙伴IMEC宣佈了聯合計劃，矢志要維持光刻技術的絕對優勢，歐盟也隨後投資IMEC15億歐元。同時，韓國三星在日本投資封裝技術；美光投資收購中國西安的台灣力成封測廠；台廠力積電與日資合作籌資於日本興建12寸晶圓廠。

論行業在各地區的整並與合作，上述案例只是一小部分，但已充分顯示芯片行業在很大程度上“不會重回美國”，相對地，全球產業鏈正積極以自保和自我壯大回應美國的小院高牆，並降低雷蒙多帶來的損害。而在各方擴大自身優勢的同時，雷蒙多仍解決不了美國建築工人短缺，致使高科技廠建廠一再延遲的問題.連建築苦力都缺，中短期內培養足夠的技術苦力自然也是奢談。

對被集中攻擊的中國而言，誠然，自身的成功，不能寄希望於他人的失敗，但讓我們誠實點，自身的成功，極大程度來自於他人的失敗。雷蒙多的昏招，都來自軍方的指點，而不是來自行業，我們已經看到美元武器化對美元的巨大傷害，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會看到技術武器化對美國技術的傷害。

重建美國，整死美國，不能否認，雷蒙多影響深遠。因此，雷蒙多欺騙，雷蒙多毀滅，雷蒙多獲提名上時代雜誌封面。

注1：https://www.csis.org/analysis/securing-semiconductor-supply-chains-indo-pacific-economic-framework-prosper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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