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一企業化學氣體泄漏背後：曾多次泄漏和超排，燻壞村民葡萄賠償數百萬

錢塘江是浙江的母親河，江水通過杭州灣緩緩流入東海。浙江紹興市上虞區在杭州灣南岸有個“杭州灣上虞經濟技術開發區”，園區裏有多家化工企業。8月31日16時30分許，園內永農生物科學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永農公司）發生化學氣體泄漏事件，致永農公司南邊多個村莊村民出現身體不適症狀。事發後，據當地官方通報稱：“在已參與檢查的村民中，尚未發現因丙烯醛氣體所致兩肺CT影像表現異常人員，9人因咽部、眼部不適留院觀察。”

永農公司大門

距永農公司最近的村子是上虞區蓋北鎮鎮海村。多位村民向新黃河記者透露，涉事企業類似事故多年前曾發生過不止一起，一次是村裏村民種植的葡萄大面積被燻壞，企業為此賠償了240萬元左右；還有一次是榨菜被燻壞，企業也進行了相應賠償。

新黃河記者在調查中還發現，永農公司還曾多次被環保處罰，其中一次是涉嫌超標排放大氣污染物。

多位村民受化學氣體泄漏影響

鎮海村距永農公司約1.6公里。村北的村口路邊有個小飯店，老闆是外地人。8月31日16時45分許，正在炒菜的飯店老闆看見陸續有人捂着口鼻從永農公司向村裏跑去，還有人邊跑邊喊：“這空氣太嗆了。”不一會兒，該老闆也聞到了空氣中嗆人的氣味。後來，他實在受不了，放棄炒菜，跑進餐廳將門關嚴實。

16時50分許，村南邊一個商店，有顧客突然大聲咳嗽和流眼淚。後來，商店老闆娘看見店門口聚集了很多人，都用手或者毛巾捂着口鼻。一問才得知，永農公司出事了，這些人都是從那邊跑過來的。

在向外人描述自己聞到泄漏氣體後的症狀時，村民們都稱：流鼻涕、流眼淚、喉嚨痛。網上有消息稱，有村民出現喉嚨出血、暈倒等狀況。網傳視頻顯示，事發後，鎮海村村委會門口，救護車邊，有村民難受得彎腰乾嘔、咳嗽，後被扶上救護車送走。

對永農公司發生化工氣體泄漏，鎮海村村民大多不感到奇怪。蓋北鎮是“中國葡萄之鄉”，全鎮很多村子都大面積種植葡萄。村民老王（化名）記得，八九年前，永農公司不知是氣罐還是管道破裂，就發生過一次氣體泄漏，把鎮海村大面積葡萄燻壞了。村委會和公司安排工作人員到田裏丈量每户葡萄的種植面積，然後根據葡萄的市場收購價格按兩個檔次進行賠償。距永農公司距離近的葡萄園（燻壞情況較嚴重）每畝賠償三四千元，距離遠的每畝賠償兩三千元。老王有一畝左右葡萄，獲賠三千多元。那次永農公司共賠給村裏約240萬元。還有一次是村民種植的榨菜被燻壞，但榨菜的市場收購價只有幾毛錢，所以永農公司賠償不多。村民老張（化名）對這兩件事也記得：“永農公司賠村裏賠過的，一次是（燻壞）葡萄，一次是榨菜，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多年前的歷史記憶，以及平時生活中對身體健康的擔心，都因這一次明顯的氣體泄漏，致使村民們心中對永農公司的不滿被激發出來。8月31日晚上，村民們聚集到永農公司門口討説法，並且驚動了警方。

當地政府部門對此事很重視，從8月31日到9月2日，連續多天，每天都用大巴、中巴運送自述身體不適的村民到上虞區人民醫院和區中醫醫院檢查。

老王被拉到了上虞區中醫醫院檢查，醫院影像診斷是支氣管炎伴感染、左肺尖多發肺大泡。氣體泄漏事件後，老王連續兩個晚上因頭腦脹痛而沒睡好，到第三天症狀才減輕睡了一覺。

村民老王的病例診斷書

村民們從醫院回來，大多帶回來眼藥水。

和新黃河記者聊到永農公司時，村民們表達了擔憂。“企業排放、泄露的氣體叫什麼氣體，有什麼危害，我們農民也不懂。以後會不會還發生類似事件，誰也不知道。”

永農公司這次丙烯醛氣體泄漏，是否會對村民身體帶來潛在影響？村民們自己心裏也沒個底。新黃河記者瞭解到，目前已有不少鎮海村村民向地方政府、涉事企業提出了訴求：雖然目前未檢查出化學氣體中毒的症狀，但村民們擔心會慢性中毒，所以希望企業作出保證和承諾，村民們未來3年內不會出現由此引發的健康方面問題。

泄露的氣體有啥危害？

這次永農公司的氣體泄漏事件，當地官方先後發佈了兩次通報。

9月1日，杭州灣綜合管理辦公室發佈情況通報稱，2023年8月31日16時30分左右，永農公司在停產期間，一物料儲罐發生故障，導致刺激性氣體溢出。綜管辦會同有關部門立即指導企業進行搶修，第一時間搶修結束，罐體狀況穩定，現場無人員傷亡。8月31日17時30分，相關職能部門對廠區及周邊進行檢測，結果顯示無異常。目前，事故原因正在進一步調查中。對附近居民反映的環境影響等問題，綜管辦和有關部門正在積極介入處理，確保廣大人民羣眾的安全健康。

9月2日，該辦公室發佈《關於永農生物科學有限公司氣體泄漏的情況續報》稱，2023年8月31日16時30分左右，永農公司在停產期間，丙烯醛儲罐因水循環系統流量流速降低，影響控温效果，導致壓力升高，泄壓保護裝置自動啓動，約1公斤丙烯醛泄漏。8月31日17時02分搶修完畢。自搶修完畢至9月1日24時，生態環境部門對廠界及周邊區域開展了多輪大氣環境檢測，均無異常。事發後，上虞區第一時間開通醫院綠色通道，結合羣眾意願，有序組織周邊村民進行健康檢查。目前，在已參與檢查的村民中，尚未發現因丙烯醛氣體所致兩肺CT影像表現異常人員，9人因咽部、眼部不適留院觀察。杭州灣綜合管理辦公室稱，下一步將持續關注羣眾訴求，進一步做好調查處置工作，舉一反三開展風險排查，確保人民羣眾生命健康安全。

政府部門工作人員對相關媒體稱，網傳村民出現喉嚨出血、暈倒等都是謠言。

從兩次通報內容看，這次氣體泄漏是“約1公斤丙烯醛泄漏”。從氣體溢出時間到搶修完畢時間，共32分鐘。

公開資料顯示，丙烯醛有強烈刺激性。吸入蒸氣會損害呼吸道，出現咽喉炎、胸部壓迫感、支氣管炎；大量吸入可致肺炎、肺水腫，還可出現休克、腎炎及心力衰竭。液體及蒸氣損害眼睛；皮膚接觸可致灼傷。2017年10月27日，世界衞生組織國際癌症研究機構公佈的致癌物清單初步整理參考，丙烯醛在3類致癌物清單中。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法國軍隊曾將丙烯醛用於製造化學手榴彈。

據央廣網報道，事件發生後，環保部門對永農公司周邊大氣環境、河道水質進行了檢測，目前已進行大氣檢測26次，河道水質檢測3次，檢測結果均無異常。

9月3日，新黃河記者在走訪永農公司時，遇見一輛紹興市生態環境局上虞分局的大氣環境檢測車，工作人員稱，他們不是為這次氣體泄漏事件而來，而是保持日常檢測狀態，有時晚上都經常開車到園區周邊巡邏檢測。

曾多次被環保部門處罰

就村民們的相關説辭，新黃河記者向鎮海村村“兩委”、永農公司進行求證。鎮海村村“兩委”、蓋北鎮相關負責人均表示不接受採訪。

永農公司人事部一位負責人代表公司告訴新黃河記者：“公司不接受採訪。一切以官方通報為準。你也看到我和門衞室保安師傅了，我們倆那天事發時都在公司，現在都沒事，很健康。”

隨後，新黃河記者多次撥打永農公司電話，均無人接聽。

據永農公司官網介紹，公司成立於2005年，是一家集農用化學品的研發，生產，銷售為主的高新技術企業。經過多年發展，公司形成了以草銨膦為主導，殺蟲劑、殺菌劑、除草劑等多品種同步發展的產品羣。永農現擁有1200餘名員工，建有3個生產基地，一個技術中心。企查查平台顯示，永農公司法定代表人為黃靖紹，實控人為吳克孟。

在浙江政務服務網搜索，虞環罰字〔2019〕330號文件顯示，2019年6月17日，永農公司因未採取措施防止排放惡臭氣體的行為被行政處罰；虞環罰責停字〔2018〕18號文件顯示，2018年11月28日，永農公司因RTO焚燒裝置蓄熱陶瓷體堵塞導致不正常運行，廠界大氣經採樣監測臭氣深度超標排放的行為被責令停產整治。

2021年11月23日，永農公司曾向紹興市生態環境局上虞分局提請對“責令停產整治”進行信用修復的承諾書，並表示，將嚴格遵守國家法律、法規、規章和政策規定，依法守信從事生產經營活動。

但是，從企查查、天眼查等平台查詢到的紹興市生態環境局上虞分局罰【2022】第2000008號文件顯示，在永農公司提請信用修復後的2022年11月18日，永農公司又因“廢氣提前進入處理系統，導致廢氣未經有效處理而排放”被處以罰款人民幣10萬元行政處罰。

針對永農公司此次氣體泄漏事故，紹興市生態環境局上虞分局工作人員答覆新黃河記者稱：永農公司是在停產期間出的事故，目前企業還是停產狀態，事故發生後，區委區政府很重視，專門成立了調查組，目前還在調查瞭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