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沃納| 美國人跑來説：你們要是發生政變可太糟了，不如由我們來保護

理查德·沃納：

2013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得到了中國政府的高度重視，甚至被寫入中國共產黨黨章。但是，要想真正理解其全球意義，我們應對二戰後的全球經濟發展模式以及世界貨幣和金融體系有所反思。

1942年，當時以美英為首的反日德法西斯的26國國際軍事聯盟“同盟國”，正式更名為聯合國。這一日益擴大的軍事同盟組織主要包括大英帝國和美國及其殖民地。在美國的主導下，這些國家於1944年在美國新罕布什爾州佈雷頓森林的一個高爾夫俱樂部度假村舉行會議，包括蘇聯和當時的中國政府都參與了，不過蘇聯在1945年12月就退出協議，中國代表團則由時任財政部長兼中央銀行總裁的孔祥熙領導。

美國時任財政部長亨利·摩根索（Henry Morgenthau）在會上發表了演講。正是在1944年這次會議上確立國際貨幣體系將以美元為其核心，過程中還是有一定爭議的，因為英國對這一安排不太滿意，英國代表凱恩斯提出了反對意見，但美國立場勝出。各國貨幣都與美元保持固定匯率，美元則與黃金綁定。

9月16日，沃納在思想者論壇上視頻致辭。

對於美國來説，這是一個巨大的特權，遭到了不少人的批評，而美國也確實濫用這一特權，通過創造大量美元購買別國土地、資產和企業，佈雷頓森林體系成員國的各種資產都被用美元買走。

這很不公平，許多國家敢怒不敢言，因為境內有美國駐軍，德國和日本就一聲不吭。但是，法國不在北約，境內也沒有美軍駐軍，便發聲抱怨，還出台了具體應對措施。法國表示，根據規則，我們可以將獲取的美元兑換黃金。法國説到做到，美國的黃金儲備開始下降。

美國人一開始的態度是，法國當然可以這麼做，紐約聯邦儲備銀行將會代為保管黃金。法國人對此並不滿意，派遣軍艦去紐約曼哈頓，船長接到指令讓船員親自從紐約聯邦儲備銀行取出黃金，帶回法國。

幾次黃金搬運後，美國人顯然不會允許自己的黃金儲備量持續下滑，於是時任美國總統的尼克松在1971年8月15日發表了著名演講，宣佈美國將暫停美元直接兑換黃金——我們都知道政客嘴裏的“暫時”實際上是“永遠”的意思——事實上相當於美國違背自己對佈雷頓森林成員國的義務。

無法直接兑換黃金後，美元就開始貶值，需要美國做出回應，因為美元持續貶值將限制美國的國際影響力和軍事霸權。當時，美國面臨的問題是，有兩個國家——日本和德國，對世界多國、尤其是美國，有很大的貿易順差，他們並沒有多少想要購買的美國產品。

一番深思熟慮後，美國人意識到，日德需要能源，尤其是石油。於是，基辛格被派到沙特阿拉伯，並達成了一項協議，石油-美元就此誕生。美國與沙特達成的秘密協議很簡單，沙特是全球最大的石油產出和出口國，而協議規定沙特只以美元計價石油出口，作為回報，美國將保護當地執政王族的利益。

這不就是收取保護費嗎？美國人跑過來説，哇，這個國家真不錯，穩定又賺錢，如果遭到政變可就太糟糕了，由我們來保護你吧。沙特同意了。

秘密協議還要求，沙特開始大量積攢的美元儲備中，80%將流回美國，用於購買美國債券或進行其他投資。這解決了美國巨大開支，尤其是預算外的開支問題，用於“深層政府”的花費，和國際軍事擴張海外戰爭的花費。這也成了美元價值的支柱，因為德國和日本現在需要努力掙美元，以購買石油了。

但是，真要最大化自己的利益，並榨乾德國和日本的財富——即協議的本質目的——美國領導人認為，如果油價上漲就更完美了。根據最新得到解密和公佈的信息，所謂的石油危機實際上是美國製造的，基辛格向本不情願的沙特石油部長施壓，迫使他1974年1月讓油價翻四倍。

油價走勢（藍為名義價格，橙考慮通脹，單位為每桶美元價格）

為了掩蓋這一事實，同時支撐美元的價值，美聯儲指使美國勢力範圍和美國帝國內的其他央行——即五眼國家、歐洲和日本——在1971年和1972年間大規模印刷貨幣，因為如果各國都在製造貨幣，美元就不會經歷顯著的相對貶值。這是石油-美元體系構建過程中穩定美元價值的另一個方案。

我們現在知道，1970年代多國經歷的通脹原因不是石油危機，因為通脹已經在1973年抬頭，而油價在1974年1月才大幅飆升。顯然，當時通脹的原因是18個月前各國央行大規模印錢。這與2020年的印錢，導致2021年和2022年的通脹如出一轍，政府和媒體現在的宣傳又稱，是戰爭和能源危機導致的通脹，翻出了1970年代的幌子。這一次通脹的原因，還是美聯儲的政策。

另一個共同點是，德國在1970年代在尋求其他能源來源，比如蘇聯。蘇聯在冷戰期間也正常出口石油，令美國頗為不滿，想制止這一現象，並不擇手段。而“有人”在2022年將北溪管道炸燬了，阻斷俄羅斯對德能源出口。

回到佈雷頓森林體系下的發展中國家，在1950和1960年代，越來越多國家實現了獨立。這是因為二戰期間美國和英國宣稱自己為“自由”而戰，但實際上他們是殖民國家，大部分人口居住在殖民地，沒有實質性的獨立、自由和民主。

到了1950和1960年代，很多殖民地謀求並獲得獨立。而就在此時，當代發展經濟學出現了。發展經濟學的課本一開始就會告訴你，這是一門新的學科，在1950和1960年代才出現；正當許多發展中國家獲得獨立時，我們突然就需要發展經濟學了。

非洲去殖民化進程

這有些可疑，因為殖民國家既然此前對世界各地享有徹底的掌控，那不正是推行發展經濟學，幫助殖民地獲得繁榮的最佳時機嗎？實際上，當時似乎不需要發展經濟學，因為殖民國家對此不感興趣。既然如此，發展中國家憑什麼相信前殖民者，在臨別之際突然“大發慈悲”，推行自己炮製的發展經濟學？

這些發展經濟學課本中內提出的建議與佈雷頓森林機構的議程高度吻合。包括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在內的機構不僅提出這些建議，甚至將其作為提供資金的條件，要求發展中國家放松管制、經濟自由化和私有化，即所謂華盛頓共識下的發展經濟學，乃至要求改變憲法。位於美國的機構，包括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美國國際開發署、美國財政部、美洲開發銀行都在推行這一議程，位於歐盟布魯塞爾的經合組織也是如此。

他們一致稱，發展中國家如果採取開放政策，允許國際資本和外來競爭，一切都會變好。可惜的是，沒有國家是這樣發展的。實際上，只有五個國家和地區由發展中國家行列果斷邁向了發達國家行列，都位於東亞。它們是日本、韓國、新加坡和中國及其地區（包括台灣），成功邁向發達，但都忽略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建議，採取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明令禁止的政策，即推行產業政策、不依賴外國投資。

就在1980年代末，日本金融部門曾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領導層指出，他們放松管制、經濟自由化和私有化的建議並沒有帶來成功，應該學習高增速的東亞經濟體，包括日本是如何取得成功的。然而，這一提議被拒絕了。後來，中國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正式股東大會等場合試圖增強其他國家的影響力，因為美國霸佔着這些機構，但中國也遭到拒絕。

因此，中國領導層想出了一個大膽的倡議，既習近平主席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中國成立了可替代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組織，即位於上海的新開發銀行和位於北京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還有上海合作組織以及最近大規模擴員的金磚組織。

重要的是，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從不將自己的規則強加於任何國家，而是將外匯儲備投資於這些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幫助他們發展，互通貿易，共同富裕。許多發展中國家高度讚賞中國的做法，這也取得了成功。

中國接下來應該做的是鼓勵發展中國家學習鄧小平時代的做法，成立眾多小型地方性銀行，這是中國經濟騰飛的一個秘訣。如果這能取得成功，將會是美國錯誤的發展經濟學的終極替代方案，他們稱銀行不重要，鼓勵發展中國家向外國人借錢，但同時產生債務與依賴，使許多發展中國家一直遭到殖民掠奪，被迫廉價出售原材料資源，從而出現貨幣貶值、外債提高現象。

實際上，發展中國家需要的是成立許多小型地方性銀行，自己創造信貸和貨幣，實現高速發展。中國撇棄了蘇聯只有一箇中央銀行的模式，創造了數千家銀行，小型銀行、地方銀行、信用社、省級銀行、儲蓄銀行等等，意味着貨幣的創造是由數十萬名與數百萬家與公司打交道的貸款人員完成，投資的企業也有能力還貸。因為擁有層次多元銀行體系的中國經濟總能打敗只有一家銀行的蘇聯式計劃經濟。

這是發展中國家應與一帶一路同步推進的體系，將使經濟發展更加強勁，造就強大的中產階級，降低貧富差距並推動社會福祉。一帶一路倡議也與金磚組織有着互補關係。此外，我們還有可能成立一個新的、去美元化的國際貨幣體系，推動和平貿易與合作，結束石油-美元背後的能源戰爭。

在一帶一路十週年之際，我們應慶祝中國取得的成功，並進一步鼓勵大家參與這一倡議，與中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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