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亞幸：企業出海，既要“做好”，也要“説”且“説好”

【文/譚亞幸】

·企業出海，要先“做好”

企業出海，不是單純地換一個地方賣東西，而是要綜合考慮當地的政治、經濟、文化等一系列元素。

比如從17個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來看，企業出海埃塞爾比亞或非洲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得不考慮貧窮、就業、生物多樣性、氣候變化等議題。再比如，企業無論是去非洲、東南亞還是歐美國家，可能都會碰到“碳關税”問題，而這問題本質上和氣候變化息息相關。

也就是説，這些與ESG理念（環境Environment、社會Social、公司治理Corporate Governance的縮寫）相關的社會議題，現在已經大大地影響了中國企業的出海，既影響這些企業在海外的商業活動，也影響它們在當地發聲的內容及方式。

然而，這些社會議題往往不在傳統的中國商業的考慮範疇內。

我們MSC在整體戰略諮詢的基礎上加了一個細分領域，就是企業可持續發展。我在2015年和幾個合夥人創業並進軍這領域時，很多人都對此表示疑惑：“你在做什麼？你為什麼做這麼一個沒有人聽説過的東西？”這兩年來有越多越多的人聽説過這一話題，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討論社會責任，討論如何實踐聯合國提出的可持續發展目標。

剛在私下聊天時，郭總（四達時代集團副總裁郭子琪）談道，現在很多中國企業在海外做了很多好事，其中很多跟ESG相關。確實有中企做了，但目前這可能還只是一小部分，絕大部分企業還沒有真正地行動起來。

企業要想成功出海、實現業績增長，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而是要真正地去做一些事。從“沒有做”到“有做”，這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做了之後，如何從“不説”到“説”；第三步才是，如何從“説”到“説得更好”。

我們現在在推動利用數字化實現可持續發展，所以我可以結合這些，和大家分享一個具體的例子。

我剛從內羅畢回來，在這之前，我在非洲跑了大半個月。在座的各位可能不少人都去過非洲，先不説商業，僅從純旅遊的角度來談，大家若去馬賽馬拉國家保護區，會看到什麼？如果是跟團，旅行社會先給你發一份文檔，告訴你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能做，比如會教育你，不能下越野車跟動物們互動、不能大聲喧譁等等。我自己過去的時候拿到一份文檔，告訴我在馬賽馬拉我可以看到40種動物，不過我哪天看到獵豹或長頸鹿，得自己打鈎。

參觀馬賽馬拉國家保護區（作者供圖）

對於這些操作，我有一個想法，就是改用數字化的方式呈現，在還原內容趣味性的基礎上，既低碳環保，還可以讓遊客深入瞭解如何更好地保護生物多樣性。我們計劃先推出中文版，後續推出全語種版本，藉此發展為一個非常好的外宣案例。

等每一個遊客都會使用這種方式、都會通過它瞭解如何更好地保護生物多樣性後，再讓大家知道，原來這是一家中國企業在負責，原來這背後有中國的外宣。我認為只有在這時候，大家才會真正地“respect”，而不是一上來就宣傳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做好”之後要“説”且“説好”

共建“一帶一路”難免會遇到一些現實阻礙。我出去近半年時間，跑了多個國家的很多地方，獲得很多感受，其中包括一種割裂感，就是有人誇你，同時有人貶你。今天大家可能會用很多大詞——如“數字化”“國際關係”等——來描述“一帶一路”，但若進入真實世界，我們會碰到不少現實而具體的問題。

我在五年前、三年前和今年分別經歷了三件事，讓我獲得一些新的認知。

五年前，我和一家企業客户前往博茨瓦納。他們在博茨瓦納有一個礦，碰到一個問題：有國際機構找來一個小朋友在那個礦的門口拍了一張照片，然後藉此指責説“你用童工”。這企業很無辜，但百口莫辯，因為這國際機構的邏輯是“你得證明你沒有用童工”，而我們的邏輯是“你得證明我有用”，我們沒有辦法自證“我沒有殺人”。

隔壁有個日企遇到同樣的事，他們怎麼反擊？他們説，自己進入這地方開礦的時候，整個村莊一共有50多户人家，每户都參與了一個與教育相關的社會責任項目，因此他們認識每一户的人；他們自己檢查了一遍，發現這小孩不屬於這50多户中的任何一户。問題來了：這小孩是哪裏來的？

這日企還使了第二招，就是把當地幾户人家拉出來，讓他們為該日企站台，述説自這日企進入當地，村莊的教育水平開始持續提升，因此這日企不可能幹出使用童工的事。

日企用一套組合拳進行強有力的反擊，相比之下，中國企業什麼都沒有做。這是很真實的情況。

三年前，以剛果為代表的十多個國家的民眾在WhatsApp上看到一個虛假視頻，説中國人在當地賣的大米都是用塑料做的。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用塑料做成的大米，成本明顯高於真實的大米，但是不少人無法判斷。

所謂“塑料大米”（資料圖/外媒）

這一視頻顯然也是出自別有用心的歐美所贊助的國際機構。用微信的人會看到這視頻是謠言的提醒，而WhatsApp沒有任何標記，以至於很多非洲國家的觀眾以為中國人真的幹了這壞事，然後開始大罵中國。我們一直很被動，本來就不怎麼宣傳，還要被人“黑公關”。

再到今年，我國有家知名中企在非洲做光伏項目，同時在當地和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合作一個人工智能項目，幫助當地人更好地識別氣候變化，其中一些數據統計也涉及貧困問題。整個項目做得非常成功，但因為聯工發組織和美國的一家企業是戰略合作伙伴關係，而咱中企沒有就這項目發出任何聲音，於是那家美國企業就直接跳出來，説整個項目都是他們做的。

從微觀層面來談，我一直很可惜一點，那就是無論今天數字化發展到什麼階段，我們遇到的問題還是這些問題——我們的功勞依舊被別人搶走，我們的敍事能力和手段依舊存在不足，導致我們做了很多好事卻沒有辦法被別人知道。

這問題真的非常重要，為此我們要改變自己的策略方式。這策略方式不一定非得從政治層面入手，我們可以通過微觀的自下而上的行動來解決問題，來建立和當地人的相互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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